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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冬夜烛火照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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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街尚药司贴了封条,再加上炼毒一事闹得人心惶惶,之后也鲜少有人往那边走动。
祸害都清理完,眼下该考虑的就是制药的地方。
老医师曾提议到他故居处配药,而后再让沈砚昀抽空派人去取来煎制给灾民服用。
可那里离怿蝻镇较远,若出了事,一时半会也不好通报。
三人商议大半天,愁苦之际,李郁怀走进主殿通报:
“将军,司门……又来了。”
上官鹤然用手轻敲着桌面,突然顿住:“近来怿蝻镇也没别的事发生,他来做什么?”
李郁怀一手横在胸前,另一只手竖着靠在下巴,蹙眉说:“看起来他挺着急的。”
“他哪次不着急?”
好像也是。
沉思了一会,上官鹤然叹息道:“你让他进来罢,本将军倒要看看他还想整什么花样。”
司门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连问安都只敢低着头:
“下官给安鸿将军和沈大人问安。”
“司门,你又来做什么?”
“如今尚药司已被封锁,不知各位大人可想好到何处制药?”司门浅笑了笑,言辞委婉。
沈砚昀回答:“想了半日,还未寻到适合的地方。”
司门瞧他们都皱起眉,当即笑着大喊一声:
“那太好了!”
此话一出,引得三人的脸色骤然沉下来,朝那人身上看过去时,眼神像淬冰的刀刃。
沈砚昀:“?”
上官鹤然最受不得他这副面孔,拍响桌面斥责道:“好什么好!你有事快说,没事就给本将军滚回玄陵司去!”
这可把司门冤枉坏了,被吓得身体一哆嗦,连忙辩解:
“将军莫急,下官来此正是要为各位大人分忧的。”
“哦?”
司门从衣袖下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面,解释道:“这钥匙是隔壁宅院的,布局稍微大些,但也废弃许多年了。大人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此地制药。”
“你会这么好心?”上官鹤然斜视着司门,把钥匙拿起来打量几番,突然又扔下,“不会在想什么阴谋害我们吧?”
司门一听,原本还扯起笑容的脸登时拉下来,边摆手边急忙解释道:“安鸿将军放心,下官经历了这么多事,这几日夜夜都在忏悔,以后发奋要当个好官!”
“真的?”
“千真万确。”司门瞪圆眼,两撇八字胡显得他神情认真,“各位大人若是不信,下官可以亲自为灾民采药、修缮房屋、用……”
他话还没说完,上官鹤然倒不耐烦地打断:“行了行了!你要真做完这些,就不像玄陵司的司门了,你若诚心悔过,记住自己说过的承诺就够了。”
“下官谢过将军!”
随后,司门就拿着钥匙去打开隔壁宅子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片尘雾,不过全部都落在了司门身上。
东街的宅子虽小,但收拾起来还能利用。
庭院阳光好适合晒药材,东西暖阁可以腾出来配药和研究古籍,两间耳房用来煎药。
众人忙碌一下午,东西才配置好。
待阳光漫上梢头,喜鹊双鸣,来东街看病的人陆续变多。
老医师在主殿诊病,开完的药方子由小厮交到暖阁那边,沈砚昀不停地配药。
上官鹤然时而出去挑水,回来就用葵扇去煽火,一个药炉熬好就把药倒入碗里,接着把另一个放上去煮。
接手灾疫的事情后,军队也分两批人,一批在李郁怀带领下负责怿蝻镇巡查工作,另一批则去采摘药材好补足药房空缺。
太阳落至山头,排队的人不减,老医师还在写药方,耳边突然响起喧哗声:
“诶小兄弟……你这是怎的了?”
老医师闻声停下笔,急忙跑过去,只见地上有个青年在抽搐。
当即之下,老医师抬起那青年的手,一把脉搏顿时神色慌张。
“劳烦把他抬进屋里!”老医师支撑起男子的胳膊,三人协力之下才把人抬进屋子。
屋子里昏暗,窗格隐约有余晖的痕迹。
老医师戴起白面纱,抽出几根细银针扎在手腕、头部、颈部几处穴位,而后又抽出粗银针轻轻划过手肘,放出黑血。
铁盆里干净的水顿时渗进大片黑血,扩散速度极快,边缘融进水的血还不停地冒泡。
门外很是安静,原本谁都想争抢着去看里面的状况,但碍于怕叨扰到医师,个个都沉默下来。
放完黑血,床上的青年脸又烫红,高烧不退,还止不住地咳嗽。再看时身上粗细经脉全部显出,皮肤透得宛如一张薄纱,骇人得很。
待在暗处,就如同一个只由经脉缠绕而成的怪物,皮肤什么的都恍如浮尘。
沈砚昀这时闻声赶来,刚进门就听到里边的人说:
“快去取蜈蚣,蛇胆,五味子和圣碱,半碗水煎三刻钟!”老医师转头看着那青年痛苦的模样,又说,“另外,再取蜜饯。”
三刻钟内,老医师多次用温水给那个青年擦拭身体,望着透白皮肤下布满的经脉,不禁生出怜悯。
两刻钟过去,老医师照常拿起银针想刺进穴位,第一枚刚刺进皮肤一点,就被莫名地弹出来。
他摸了摸滚烫的皮肤,绷得又像无孔的钢板。
青年陷入昏迷,时而神情痛苦,与经历梦魇一样。
老医师皱起眉,直觉告诉自己,倘若半刻钟内没有药能与蛊抵抗,床上的青年就会毫无征兆地死亡。
药还剩一刻钟才好,老医师顾不得别的,直接让沈砚昀端过来给病人服下。
刚把药喂进去,随着下一秒几声咳嗽,药似是又有涌出的迹象。
老医师用帕子捂住他的嘴,施银针抑制药的涌出。
沈砚昀有些不知所措:“这到底是怎么了?”
望着青年痛苦的模样,他骤然回想起初见老医师时,自己也是站在一旁看他治病。
那时候茅屋的少年同样高烧不退,碍于蝎毒阻挡,体内的疫种没有被引出。
“蛊毒没那么容易抑制。”
“那能把蛊虫引出来吗?”
老医师额头冒出汗:“蛊虫已死,融进血液甚至贯通全身,目前只能想办法去抵抗那些毒。”
“不过,我们倒也没白忙活。”
“此话怎讲?”沈砚昀眼前闪过一丝亮光。
“这便是怿蝻镇灾疫。”
“最初那批死尸或许经尚药司的手早已不复存在,你在他们身上提取就是浪费时间。”老医师盯着青年继续说,“可他身上的是疫蛊,最凶猛且罕见的疫蛊,曾经老夫漂泊在外幸得受教,想不到还能在这个地方碰到。”
沈砚昀认真地听,一个字都不肯放过。
“可惜老夫没深入研究过,只能以毒攻毒来尽力抑制,待他的毒被攻破又要重新喂进毒药。”
捂了好一会,瞧着青年神情平静下来,老医师也拿出一瓶东西:“这是刚才从他手肘流出的一部分黑血,你暂且留着,但不要轻易打开。”
说罢,老医师满身疲惫地走出屋子,回到主堂接着给灾民看病。
府外挂起红灯笼,东街的人逐渐变少。
沈砚昀从屋子里走出来,低垂眼皮,两边碎发随白面纱晃动,手里还端着凉水。
上官鹤然拿着煎好的药跑上前,见沈砚昀毫无精神,一手夺过铁盆。
“安鸿将军?”
“药熬好了,歇会再进去吧。”
说完,上官鹤然又去打热水。
自从来了个疫蛊病人,三人都要轮流守夜去喂药和擦身,生怕蛊毒复发。
上官鹤然在京城时经常要上城楼巡查,一个晚上都不是问题,久而久之就把沈砚昀守夜的任务接替,一人顶两份事。
到后来渐渐的,许是又怕老医师一把老骨头熬不住,守夜的事上官鹤然和沈砚昀分上下夜轮着来。
有一次噩梦惊醒,沈砚昀里衣湿了大半。
怿蝻镇入冬没多久,温度却下降得可怕,窗被外边的风吹得嘎吱作响。
沈砚昀坐起身,朦胧的双眼突然被对面屋子的亮光吸引。
他披着斗篷刚打开门,冷风瞬间袭过全身,脸像是贴在冰块上一样冰凉。
他再抬眼看,庭院暗沉,对面的屋子隐约亮起灯,过了会还映着人忙碌的身影。
沈砚昀听到咳嗽声,下意识赶过去。
轻推开门那瞬间,他看到上官鹤然正半蹲在床边,一边用手擦试病人的皮肤,一边又去摸碗底的温度,生怕两边都顾不上。
青年舒缓过来时,药已经凉了大半,上官鹤然一手抹过额头的汗,一手端起药正想去煮热,转身忽然对上沈砚昀的视线。
“你醒了?”上官鹤然走近些,猛地被门外的风吹个冷丁,他垂眸看到眼前人身上的鹅绒斗篷下还遮着浅灰色长袍,关切地叮嘱道,“外面挺冷的,出来记得多穿些。”
说完,上官鹤然侧身想离开,沈砚昀却不让道。
他贸然觉得有个矮子挡在自己面前……
对视了好一会,上官鹤然正想开口,沈砚昀却把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斗篷里的温热感瞬间蔓延至他冰凉的指尖,屋内的烛光大半都打照在上官鹤然的脸颊。
下一秒冷风再次袭来,安鸿将军才回过神,抬起右手就想去解斗篷,却被沈砚昀抓住手肘。
“你这是做什么?”
“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