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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我们是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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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鹤然差点一口茶水喷出去,赶忙扔下茶杯,用衣袖沾了沾下巴的水。
宋河看到他这副狼狈样,笑着给他递帕子。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他差点都以为,这个秘密有多么荒谬,令堂堂安鸿大将军饮茶都能呛到。
上官鹤然连咳几声,蹙眉摆手:“无事……咳咳无事!”
宋河与他交好那么久,从小两人又曾生活在一起几年,自然对上官鹤然这个人多有了解。
没有别的事,他是不会贸然来访的。
宋河抬手请他坐下,不紧不慢道:“那你倒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鹤然又饮了一口茶通气,唇抿着杯口时,他又悄然朝旁边的沈砚昀瞥了几眼,放下茶杯才说:
“沈尚书与本将军在怿蝻镇共患难,如今已是朋友,京城人心复杂,多个朋友多个依傍也好。”
这是想让沈砚昀去傍宋河这个大腿了?
宋河:“云峥,你怎么看?”
闻声,沈砚昀微勾起唇角,神情自若道:“安鸿将军既然把下官当做朋友,下官也将殿下和将军视为挚友,有何依傍之谈呢?”
他们坐在窗边,午时的阳光打在支摘窗的木杆子上,黄鹂站在由铁丝凹成半环状下面穿过一根木条的地方,不一会便飞了出去。
上官鹤然微瞪大双眼,问:“你当真这般想?”
他原本还以为,沈砚昀这个文官会因为同僚私下的几句碎语,对武将有过多的误解。
毕竟初见时,他就察觉得出那个自称是沈云楼独子的人有意躲避自己。
沈砚昀把目光落在上官鹤然身上,干净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坚定,而后点头。
这下,上官鹤然更坚定自己所行的目的。
“我听闻,在我中毒遇害后,是云峥与晏京一同调查林尚书一事,林尚书死后还有了新发现?”
“林尚书本就与本将军不和,往日还当着父亲的面无故羞辱,即便他未对你下毒,本将军也照样饶不了他!”
沈砚昀见问题没答完,也参与进来:“在那之后我们发现了一群刺客,看不出是什么组织,只记得那些刺客武器多为弯刀和弓弩,腕上还有黑色水波的纹路,也经常遭到他们的追杀。”
宋河一听“追杀”几个字,皱起眉立即拍响桌面道:“竟有如此之事!”
“我……”沈砚昀刚想继续说,挤出第一个字时又顿住,迅速改口,“安鸿将军也与刺客多次交手。”
“本王既然听闻此事,就断然不会让刺客逍遥法外。”
说着,宋河喊了一个侍卫进来,吩咐要彻查两人口中所说的刺客。
“下官认为,此举只怕会打草惊蛇。”
“倘若一直被追杀,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倒不如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说完,宋河将新的茶水挪到沈砚昀面前,而后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殿下英明。”
窗台下摆着的几盆山茶花此刻正承着阳光,婢女手上沾了水,小心地朝花蕊上弹去,晶莹的露珠登时吸引许多蝴蝶。
过了会,上官鹤然站起身,在殿中央来回踱步,而后转头往向两人,说:“倘若以后陛下派本将军出兵南境,你们可会为本将军送行?”
宋河对上那双眼眸时,觉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悬着的枯叶,迟迟不肯坠下。
或许,这便是他来淮王府的目的。
随着宋铩的野心逐渐变大,他想要将中原庚昭国的疆域延至北雍、南境、西幽、东濮四境。上官鹤然也知道自己将会领命出征,南境之战对武将的间接打击沉重,再次征战南境无疑生死未卜。
而他对沈砚昀似是有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宋河看得出来。
若真的只是关系一般的朋友,今日淮王府就不会出现两位客人。
毕竟是在宫中生存下来的皇子,除了才华横溢这层皮囊之外,宋河其实六感灵通,对人和事都有精准的观察和把握。
沈砚昀身居高位,在官场必然遭到打击,仅仅失败一次,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上官鹤然想让宋河保他,无论自己在不在京城。
淮王虽然对朝堂之事没有过多掺和,可他的权利依然稳在朝堂里,暗中了解着宫里的一举一动。
沈砚昀的声音率先打破室内的安静:“会。”
宋河这时回过神,目光在两人身上扫动。
“安鸿将军定然能凯旋,下官相信将军。”说着,那人端着茶,站起身又递过去,“安鸿将军可满意?”
“你不会又在里面下毒吧?”
上官鹤然盯着杯中的茶水,不敢抬手接。
药粥的事上过一次当就够了,他可没那么蠢。
“毒?”宋河似是抓住了关键,目光紧紧落在沈砚昀身上,饶有兴致地笑问,“你还会用毒?”
沈砚昀总觉得宋河的目光有些不对劲,比起好奇心,更像是有意要看破自己的所有。
沈砚昀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宋河还以为沈砚昀会同平常的富家子弟一样借此道出自身的长处,见他有意收敛,倒也不好直面为难,可心底到底是起了兴致,想着待他们离开再派人去查探一番。
沈砚昀倒是被冤枉得莫名其妙,只怕要学着窦娥六月飞雪才能自证清白,况且他今日还真的什么药都没留在身上,连忙看着上官鹤然道:“我们既然是朋友,将军怎么还不信任下官?”
“本将军只是诈一下你罢了……”
说完,他别开眼。
瞧着两个人玩笑过后沉默下来,宋河出来打圆场:“云峥说得对,我们都是朋友,自然会在出征时送你。”
上官鹤然闻言看过来时,宋河还微点头。
放心吧,我会保住他。
一个时辰后,沈砚昀回到沈府。
刚走进主殿,就见沈云楼坐在那翻看古书,抬眼看到他又停下手中的动作。
“昀儿,你可是去刑部看过了?”
沈砚昀摇头,缓缓道:“儿子去了淮王府。”
听到那三个字,沈云楼蹙眉:“你一个人去的?”
“安鸿将军带过去的。”
“哦?”沈云楼起身走了几步,背对着他又说,“发生了什么事?”
“安鸿将军把儿子引荐给了淮王殿下。”
他犹豫不定,最后只好把政事都掩盖下来。毕竟少一个人知道,就有少一分被怀疑的风险。
沈云楼走回主座坐下,抬手也让沈砚昀入座,还叫来下人奉茶。
“你如今刚晋升官职,在朝中势力不稳,还是不要过早站位阵营。”
“站位阵营?”
“也就是支持某一方有权势的人。”
沈云楼就没干过这事,他在朝中秉持中立的态度,无论是皇室还是官员他都不过多支持,一心只有把自己的任务做好。
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才刚迈入官场更深一层台阶,就被人两边争夺。
人有了在意的事,就会变得贪婪。
野心是填不满的,它像只寄生虫一样向外索取营养,唯一与宿主有关联的就是——会将他拉入深渊。
“儿子明白,儿子时刻都清醒着。”
沈云楼面露难色:“可你如今……”
沈砚昀抿了抿唇,神色淡然:“此刻他们目的未明,我们也不好过多揣测,但若是他们想利用我对文官示威,我也会狠狠地反咬一口。”
“你能有此觉悟,倒也没有枉费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栽培。”
听到这话,沈砚昀脑子里闪过往事,是那段在庚昭国荒野中漂泊不定的日子。接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开始攥起拳。
酉时,天空中的云絮边缘熔着金光,未及收敛的白昼余晖在薄暮中渐渐洇开。
书房里光线暗沉,只点了一盏烛火。
沈砚昀午后前往刑部衙门时,发现那里只有十余人,比大理寺的官职还要少。
除了他的尚书之位,有左右侍郎,另外下设四司分别是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每司还有郎中、员外郎和主事,共十二人。
许是有了范尚书这个例子,刑部衙门里的人格外听话,一个个耸着脑袋也闷声不语,这倒让他回想起初到大理寺时,那些下属狂妄自大的样子。
刑部比大理寺等级高,虽然两者相互制衡,但多数还是由大理寺主审重案,刑部只做些复核工作。这样下来,刑部的活确实要比大理寺少,而且也能监督大理寺的判刑。
来到刑部,以后他想出门办案,也能方便些。换做从前还是大理寺卿的时候,时刻都要关注刑部尚书的脸色,干什么都受到约束。
不过,他现在能有这番成就,全靠当初范尚书的“提携”。
烛火晃动,门外突然有风刮进来,把桌面上的纸吹落一地,支摘窗还隐约传出嘎吱的响声。
沈砚昀捡起地上的纸,发现夹在下面的纸都沾过墨水,不过写了几个字,像是分析不出案卷时随意涂抹上去的。
过了一会,沈砚昀拿出上官鹤然赠的那把匕首在手中把玩,刀鞘上穿过皮革的线已经开始松散,刀刃依旧锋利,就连外边的余晖也映在镜面上。
这把匕首多用于近身打斗,可遇到弓弩之类的远程攻击时,它的作用就被大幅度削弱下来。
他本以为上官鹤然在知道自己会武功之后,为了以绝后患会把自己杀掉,然后对外声称沈砚昀是以身殉职。
可是安鸿将军没有这样做,即便疑心重重,他保证过自己不会滥杀无辜,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也不会伤害到沈砚昀分毫。
至于淮王府的事情,沈云楼还没有了解事情的经过就断定上官鹤然有意加害沈府,认为他想凭借空口无凭的站位,在朝堂中诬陷他们父子二人。
这样做,上官鹤然又能有什么好处?
沈砚昀倒觉得:
他不会对毫无威胁的文官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