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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东濮聿阙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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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将毕,底下的官员开始躁动。
宋铩从桌面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眼睛刚扫到几个字,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下一秒,工部侍郎走上前拱手行礼:
“启禀陛下,昨夜尚书大人捎来折子,说是用来通临琰渠的原料皆已不足,临琰渠四周常有野兽出没吓跑不少人,所剩银两不多,还请陛下再拨银两!”
“工部带人到东濮通临琰渠将近四年,这几年来向朕要银两的折子有多少,秦侍郎许是比朕还清楚吧?”
工部侍郎拱手站在那愣住,话刚想脱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一幕被站在人群里的沈砚昀注意到,眼睛开始在两人身上周旋。
工部侍郎无奈地往两边的人看去,没成想那些大臣都不愿意搭理他。自从工部尚书提出要在东濮通临琰渠,朝廷每次拨出去的银两有大半是收刮大臣的,如今他倒是一身轻松地离开京城,那些怨恨倒全都落在工部的其他官员身上,他们顶着骂名还是要把折子递到宋铩跟前。
宋铩撂下奏折,把目光移向两边的大臣。
“众爱卿可还有别的事要奏?”
两刻钟过去,底下的大臣们依旧一语未出。
随后,李公公宣声退朝。
宫道里,沈砚昀和沈云楼就着今日所发生的事闲谈。
“父亲觉得,陛下还会像从前一样拨款吗?”
沈云楼垂下眼睑,神色复杂:“你可是听到些什么?”
“每次工部尚书递折子让朝廷拨款,我走过街市总能听到百姓们似是觉得工部尚书贪污公款,还猜测修筑用的材料会以次充好。”他声音压低了些,警惕地瞥向四周。
“这些话听了也无妨,但以后不许擅自告诉旁人。”沈云楼眉头微蹙,把沈砚昀拉到宫墙的一边,“如今还在皇宫里,若是不小心被陛下听到,你怕是会被按上妄议朝臣的罪名,到时候别说在陛下面前不好开脱,工部那你也彻底得罪了。”
沈砚昀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他拱手弯腰,认真地回答:“父亲的教导,云峥记下了。”
等他回到刑部,便开始翻找有关东濮或是工部的案卷,即便后面没有他想要的结果,但也知道不少关于临琰渠的事。
通临琰渠是四年前工部尚书提议的,渠道曲折,那边的水汛集中在夏末,因此隔三十里就要修一座大坝,同时也有把水引到农地里灌溉,更助于务农。
东濮西端曾是聿阙国的疆域,因八年前庚昭国灭掉聿阙国,顺势让东濮有一块地插上庚昭国的旗,而这块地起初都是战争残迹,荒废许久。后面宋铩派遣军兵耕地,渐渐也有各县百姓在此安定下来。
东濮多为山岩,气候却适宜。自宋褚之战过后,宋铩把原聿阙国国土改为池州,下设各县。
曾经聿阙国的水渠都已经枯竭,开垦的农物需要肥沃土地的同时也要灌溉,单凭雨水肯定是不够的。工部尚书见到庚昭国的国力越发强盛,便想借机在池州通渠,也好让东濮和中原联系变得紧密。
只是令宋铩没想到的是,工部尚书去到池州之后,成日就知道向朝廷要银两,有时一年拨一次,有时又半年拨款。池州引渠的人像是只填不饱肚子的饿虎,随时都要把庚昭国吃垮。
至于京城的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有人去过池州,发现那边引渠的进展与京城中传的不一样。起初只是私下质疑,工部的人索要银两多了,百姓们才纷纷不满。
宋铩自是看不惯那些贪污的官员,他几度下令让大理寺和刑部一同彻查庚昭国贪污的官员,凡有嫌疑都被抓进大理寺狱关个几天,若不愿认罪便就地绞杀,沈砚昀正是想抓住这一点。
他整理好案卷,特意让人放出消息,把京城中的流言蜚语传得越广越好,甚至有的人还把工部尚书做过的脏事一并提到话头,京城的上空好几日都弥散着阴沉沉的云雾。
第五日,沈云楼在书房请沈砚昀过去。
沈砚昀刚关上书房的门,还没来得及转身,沈云楼就把茶推到旁边,问:“你可知京城近日流言四起?”
他点头,眼神坚定:“是我散布的。”
沈云楼把茶杯靠到嘴边,闻声顿住动作,蹙眉看过去问:“提到池州,你的心性就开始压不住了。从前的那个遇到棘手的案子也能镇定自若的沈砚昀被你藏哪里去了?”
“你知道的,池州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几年前,它还不是池州。
它曾经有个名扬四境的名字,叫聿阙国。
“你去到那边能做什么有用的事,万一你会不小心暴露身份怎么办?”
沈砚昀的脸紧绷着,缓缓道:“工部尚书倘若真的贪污公款,陛下定然会惩处他,到时候若我还在池州,这临琰渠就为我所掌控。毕竟事关漕运,陛下不可能会舍得松开这口肥肉。”
“你想趁机控制住池州漕运?”他觉得不妥。
“漕运是一个国的第二颗心脏,渠水枯竭,农地就会闹荒,经济贸易也被耽误。按理说通渠只需每年拨款十万,工期五年半已是有余,池州雨期隔得久,不用五年都能完工。如今拖到第四年也就罢了,还频繁向朝廷索要银子,一看就有问题。眼下北雍的祭台还在修缮,这是最好的机会。”
“先不说别的,就论你一人在外边为父也不放心,毕竟你是……”沈云楼声音逐渐压低,盯着那双眼。
“京城不是十足安稳的,反倒是每次我离京,京城都会发生很多的怪事,既如此,我要是还不离开给他们实行计谋的机会,怕是会让那个人憋的一肚子火,之后你甚至整个沈府都受牵连。”
“这些都不重要!”沈云楼右手握拳砸在桌面,眼神里满是怜悯,“我欠你们恩情,这些是理应偿还的。我这么多年教导你,爱护你,甚至恍惚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我都满心不甘。”
沈砚昀看着他这副样子,嘴里五味杂陈。
良久,沈云楼平复下内心,长舒一口气:“罢了,如今池州不稳,你若能控制住漕运,兴许对咱们的计划有帮助。”
这一点,正是沈砚昀所想。
“池州多为山岩,四周地势高,能引渠的地方只有常掖郡,常掖郡正好处在池州中心位置,因此分到了大半平地,可惜那里常年降水少,郡中百姓依靠几条小河为生。”
“池州难道除了临琰渠,就都是分支的小河?”
唯一能到池州的那次,是沈云楼在那个地方进行祭祀。
沈砚昀“嗯”了声,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抿着唇若有所思:“在京城权利可能会受到限制,但我对池州了如指掌,那本就是我的疆土,谁又能比我还适合待在那个地方?”
过了会,书房里再也没传出声音。
七日之久,那些流言蜚语终于传到宋铩耳边。
工部尚书也曾在汶州和汝州通渠,那时所耗费的财力和时间不及通临琰渠的一半,宋铩早就觉得其中有猫腻。
汶州在庚昭国南部,那里地势平坦气候宜人,引渠最是简单;至于西部汝州,临于西幽而焦金流石,通渠也要考虑多方面因素,耗费的时间也比汶州多个几年。
宋铩还在苦思之际,碰巧李公公这时又过来替工部侍郎传话,他当即决定把上官鹤然召进宫。
沈砚昀这几日派人打探,把搜集到有关工部尚书的信息都整理成折子,并附上几卷案卷带进宫。
刚到乾元殿,就见上官鹤然神色凝重地从里面走出来,他目光瞥见沈砚昀,抿紧的唇顿时松开,喉咙正想挤出几个字却又咽回去。
沈砚昀倒是满脸轻松,浅浅勾起嘴角行礼:“下官见过安鸿将军。”
上官鹤然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抬手示意,眼眸映着面前的人。
刚想开口,沈砚昀就直径走进殿内,独留上官鹤然侧着身把手悬在半空,似是想阻止。
“微臣参见陛下。”
宋铩闻声抬眼,目光刚投到沈砚昀身上,李公公就把他拿进殿的册子都放到桌上,接着低头行礼又后退几步。
宋铩朝沈砚昀眼神示意,低眸瞥了几眼桌上的册子,问:“沈爱卿,这些可是京城又一批贪污的官员?”
“回陛下,这些确实是关于贪污官员,但此人并不在京城。”
“哦?”宋铩听到这已经猜到大半,挑起眉却没去看册子上的内容,“这么多东西,都只关于一个人?”
沈砚昀拱着手点头,说:“正是。”
“你是觉得在池州引临琰渠的工部尚书贪污?”
宋铩尾音上扬,语气中掺杂着几分好奇,那双眼眸倒似深邃的无底洞。
“下官经过街市,曾听到百姓们都在议论工部尚书似是以次充好,采买下等的木材和泥浆,却用朝廷拨款收入私囊。”沈砚昀听出他语意试探,故意避开锋芒,转而以百姓之口说出工部尚书的作为,“微臣觉得此事既关乎工部尚书的清誉,又令百姓惶恐不安,便找出近日常掖郡的案卷,还望陛下定夺!”
听到这,宋铩下意识拿起桌上的册子翻看,发现册子里都是临琰渠的各种疑点,里面采买的数目都有参照,但没一处对得上。案卷虽说写着常掖郡,整理出的悬案也与工部尚书有关。
沈砚昀直起腰板,抬头就见龙椅上的人面色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