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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的承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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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之絮起来的时候脑子都是沉的,他扶着脑袋坐起来,顿时愣住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大脑转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像潮水袭来。
“……”
他昨天是要闹着和季止风一起回家吗?
然后呢?他亲了季止风,季止风没拒绝,反而还回吻住了他。
“…”
他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沈之絮的脑子都大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重新瘫倒回床上,扯起被子蒙住了头。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季止风走了进来。
他猜到沈之絮第二天想起昨天的事一定会害羞,笑了笑,季止风关上房门走到床边。
“还不起床啊?”
被窝里的脑袋摇了摇。
“那也得起”,季止风扯沈之絮被子,沈之絮将被子拽的更紧。
“……”
季止风闷笑了下,说:“沈之絮,我数到三,你再不起来我就上手了。”
沈之絮没动静。
季止风开始数:“三”
“二”
“二”被窝里的人开始不怕死的学舌,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
“一”
“一”沈之絮拖着懒懒地尾音接着道。
“……”
行。
季止风直接上手连被子带人一块搂起,吓得沈之絮直接从被窝里钻出来。
见人出来了,季止风朝沈之絮嘴唇上吻了下:“躲什么?”
沈之絮的耳朵烫的不行,他咬唇慌忙穿鞋朝外跑:“没有”
“……”
季止风勾唇笑了下,将被子整理好后跟着沈之絮出去。
季止风已经将早饭准备好了,沈之絮打了个哈欠坐到餐桌前。
见季止风和他一块坐到餐桌前,他吃着煎蛋问:“你不用去上班吗?”
季止风“嗯”了声:“这几天休假。”
沈之絮抬眼看他:“你……请假了?”
“医室考虑到我刚从德国回来,就职前先给我了一段调休期。”季止风道。
“等你吃完饭我送你回学校。”
“……”
沈之絮一时间有些难言,他感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哥回来,而不是对象。
季止风将沈之絮送到了上附,但季止风并没有立刻离开,沈之絮问:“你不离开吗?”
季止风说:“今天来上附有点事,你先进去吧。”
“行吧”沈之絮回了校园,季颜见到沈之絮,他问:“絮仔,你昨天晚上怎么回去的?”
“……”
沈之絮抿了下唇::你哥哥昨天接到消息后把我送回去的。”
季颜愣了下,随即给沈之絮比了个大拇指:“太勇敢了。“
“我哥说什么了吗?”
……说了,我还把你哥的清白给拿了。
沈之絮默默在心里腹语。
“没说什么,就把我送了回去。”沈之絮心虚地说。
季颜拍了拍他肩膀:“我哥在你面前算是很温柔了,我还好点,之前在家他都很少和爸妈说话。”
沈之絮闻言沉默了下:“为什么?”
季颜犹豫了下,然后才小声和沈之絮说:“嗯……其实我也觉得我爸妈这样不对,他们太迷信了。”
“我听姥爷说我哥出生的时候我爸的学术事业遭遇了最大的滑铁卢,而且当时我妈难产,家里就一直认为我哥……嗯……给家里带来的命运不太好,但当时家里他是独生子,六年后我出生了,爸妈就把关爱全偏向了我……”
“在我哥出国就业后,我爸妈除了会找他要钱外,几乎没怎么关心过他,家里只有我会经常给我哥打电话发消息。”
季颜摸了摸鼻子:“一开始我还埋怨我哥太冷淡,但后来我才理解他,一个人太过好性子那就很容易被拿捏。”
沈之絮听着季颜的话,深吸了口气,心里压了块石头,沉重压抑。
哪怕季颜并没有说太多,但他还是能透过那简短的话感受到季止风当时的无奈。
他突然懂了为什么季止风要去国外,回国后又突然变得少言寡语。
因为在国外他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他不需要披着冷冰的外壳去应付家庭。
有的人将温柔层层包裹,有的人将阳光埋在了尘土里,沈之絮突然想,他们两个有时又如此相像。
无拘的风被套上枷锁,自由的絮跌落进泥土与沼泽。
季颜说完后对沈之絮小声道:“你自己知道就行。”
沈之絮点了下头。
季颜的话一直在沈之絮脑子里回荡,在医疗实践时他还在走神,直到教授喊了他一声:“之絮?你今天状态不对劲啊,怎么老走神?”
沈之絮回过神,一脸歉意:“抱歉老师。”
教授道:“我刚刚说的你是不是也没听进去?”
沈之絮垂下脑袋点了下头。
“唉”教授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等会你、季颜,白聪时还有崔雪你们四个跟我去见一个从德国柏林回来的博士生,他是柏林出了名的年纪最小的眼外科医生,帕洛斯教授的学徒。”
“……”季颜和沈之絮对视了一眼。
这个介绍怎么这么熟悉?
季颜问:“老师,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哥吧?”
教授点了点头:“对,就是你哥。你说你,同样都是学医术的,你就不能向你哥看齐?每天光想着怎么气我了!”
“……那我跟我哥学的也不是一个医系的啊,我是心内科的,又不是眼外科。”季颜嘟囔道。
在现行医学教育和执业体系下,很少有医生可以同时进行心内科和眼外科的临床执业双修,因为这两个科室分属不同的医学专科,两个科室的知识体系、临床技能差异极大。
同时熟练掌握都很难,更别说并执业的情况,那更是非常罕见。
“那你可错了”教授往季颜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你哥是心内科和眼外科双修培训,虽然不是临床职业双修,但科系双修已经够指导你们了。”
“……”
季颜人麻了:“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哥还修了心内科……”
在之前他只知道季止风刚开始是要选心内的,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改修了眼外科。
“你哥心内科是在国外空余时间学的专科培训,你当然不知道。这也是帕洛斯教授看中他的原因。”教授骄傲地夸赞说。
季颜认输,偷偷和沈之絮道:“我哥这个人,真的,太超标了。”
沈之絮笑了下,他想到了什么,于是问:“季颜,我是不是也可以试试双修?”
“……”
季颜看了他一眼,简直醉了:“……你加油,反正我不理解你们学霸永无止境的追求。”
教授带着他们四个离开实践室去了会堂,会堂经过励志路,春天天气转暖,不少路旁的柳树已经开始生长嫩芽了。
等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会堂里已经已经人满为患。
上附邀请了多个海外学子和博士生来大学讲座,人数有限,一个系的教授只能带领四个。
教授带着他们四个到的时候,季止风已经在位置上等候着。
“止风”教授喊了季止风一声,季止风回头,礼貌道:“老师。”
教授上前笑着拍了拍季止风的肩膀称赞道:“几年不见,如今你也是一番功名与成就了啊”
季止风笑了下,谦虚道:“不敢当。”
教授“哎”了声,佯装不满地指了指季止风:“你小子还是这么谦虚。”
两人唏嘘了一阵,教授才让四人上前。
“这是我的四个学生”教授朝季止风介绍。
白聪时和崔雪都向前大大方方地向季止风打了个招呼:“季学长”。
唯独季颜和沈之絮畏缩在一旁,两个人各怀心思。
季颜是纯怕他哥,沈之絮就不一样了,昨晚还在抱着亲的对象今天转身成了指导老师,怎么都有点怪。
季止风对外依旧保持着他的高冷形象,朝另外两人微微颔首,轻点了下头。他余光看向沈之絮低垂着的脑袋和又红了的耳朵,没忍住轻轻扬了扬唇角。
另外几个年级的教授陆陆续续地带着自己的学生过来,等人差不多到齐后季止风按照几个教授总结的指示给他们聊了一下心内科的检查技术和治疗技术,深入讲了些有关动态心电图,冠状动脉CTA和心脏磁共振方面的检查。
来的学生都是上附各级心内的优等生,自然也都听得懂,季颜和沈之絮坐在一块,听着他哥在讲台沉着干练地讲着知识,他支着脑袋对一旁的沈之絮道:“你说我哥修心内科也这么优秀,怎么就最后选了眼外科呢?”
沈之絮摇摇头:“爱好吧?”
季颜“啧”了一声:“那他一开始为什么选心内?”
沈之絮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哥哥一开始修的心内专业?”
“对啊,但后来改了,没想到出国后又重新修了一遍心内科。”季颜道。
沈之絮抿了抿唇,这下是真的很佩服季止风了。
医学生,双修临床专业,27留学海归博士,德国著名眼外科教授帕洛斯先生的学生。
几个buff叠加在一起,季止风简直不是人了。
等到讲座结束后一群人围住了季止风,大多都是女孩子要签名,沈之絮本来想过去找季止风的,但一看人太多,他就只得先和季颜说:“季颜,你先走吧,我留下来有点事情。”
季颜点了下头,然后先走了。
季止风一时半会应该也抽不出身,沈之絮便在会堂外面等候着,他嫌站着累,干脆直接倚着墙蹲了下来看手机。
“同学你好”一声呼唤从头顶传来,沈之絮抬头,是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女生有些局促地道:“那个……同学,方便认识一下,加一下微信吗?”
沈之絮愣了下,然后礼貌地微笑,拒绝说:“不好意思,我有对象了。”
那个女孩错愕地“啊”了声,连忙说:“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说完连忙拉着自己朋友跑了,沈之絮听见那个女生道:“情报怎么错了,不是说沈之絮单身吗?”
另一个女生也懵:“我也不知道啊,他什么时候有对象的?”
沈之絮:“……”
昨晚。
沈之絮在心里默默回复。
“你的女朋友?我认识吗?”
沈之絮正出神,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很熟悉的声音,沈之絮一僵,吓得他立刻站了起来。
果然季止风在他身后半笑着看他,沈之絮脸一阵红,尴尬道:“不是……她们误会了。”
季止风牵起沈之絮的手拉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闻言笑了笑:“哪句是误会?单身?还是女朋友?”
沈之絮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发烫,他想了想,说:“好像也没误会。”
季止风挑眉看他。
“你是那个女朋友”沈之絮唇角弯起,眉眼盈盈地看着季止风。
季止风这个长相说女朋友也没毛病。
季止风:“……”
季止风闷笑一声,无奈道:“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男朋友。”
沈之絮跟着季止风的脚步,静静地揉了揉自己又发烫的耳朵。
上了车季止风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其实沈之絮现在并没那么饿,不过他还是问了句:“你会做饭吗?”
季止风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叩了下黑色底盘,他回复道:“嗯,想吃我做的饭?”
沈之絮点点头。
“那去超市买点菜,家里没有食材了。”
“好!”
沈之絮懒懒地倚在靠背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坐直身子说:“季止风,你在我们学校还挺受欢迎的,在柏林是一支花,怎么在上附还是一枝花”
季止风闻言愣了片刻,随即没忍住笑了起来:“从哪学的这个词?”
“之前在柏林有个德医说的,他说你是柏林眼外科的一枝花,我看现在也是,刚刚那么多人找你要签名,你光打趣我了,你给那些女生微信了吗?”沈之絮严肃地质问。
季止风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抬头揉了把沈之絮浅色的头发:“没有。”
“那还行。”沈之絮满意地重新倚了回去。
下了车两人往超市大厦走,季止风推了个推车,他回头问沈之絮:“有什么不吃的吗?”
沈之絮想了想:“不吃葱姜蒜,其他还好。”
季止风扬眉:“调味的你不吃?”
“味道太难闻了”,沈之絮抱怨说:“而且还涩辣”
“那我切成大块,到时候捡出来,不加这些味道太淡。”
沈之絮妥协:“行吧”
两人在食材区挑了些菜,又买了些海鲜,等正经食材买完后沈之絮直奔零食区,他双眼放光:“季止风,我能不能多买点,回去我可以付你钱的。”
季止风无言:“说什么傻话呢,你随便买就行。”
得了应允,沈之絮直接把每个味的薯片都拿了几包,又把各个味的糖买了一遍,季止风在身后跟着他,无奈地说:“这么多糖,你是真不怕蛀牙。”
沈之絮抱着薯片朝他扬扬头,笑着说:“你不懂,糖是我的精神救济。”
“……”
最终两人提着三大包袋子回了家。
沈之絮坐在沙发上给家里保姆打电话,季止风在厨房里忙活。
“阿姨,我今天先不回去了,你不用做饭了,随便帮我和二叔说一下。”
“嗯……对,我在朋友家玩。”
对面保姆不放心地嘱托道:“小少爷你自己注意点安全,平时都不怎么出去。”
沈之絮平时都窝在家里,能主动出去和朋友玩保姆阿姨自然开心,但同时也有点担心。”
沈之絮点点头:“知道了阿姨。”
“那少爷你晚上还回来吗?”
沈之絮听见这个问题愣了下,然后偷偷瞟了厨房的身影一眼,小声回复:“不回去了”
季止风要是晚上不收留他他就去住酒店,反正他真的不想自己一个人住北极湾了,他想和季止风待在一起。
保姆道:“好的。”
等阿姨又叮嘱几句后,沈之絮才将电话挂断。
他按灭了手机,穿上季止风给他准备的拖鞋小心翼翼地往厨房走,然后偷偷摸摸地扒在门口看季止风做饭。
季止风穿了身白色的居家服,腰上黑色围裙收束起他的腰身。
季止风长的很高,此时脱下严肃的白大褂,换上居家服专心地在厨房忙活,让沈之絮感到一股家庭主夫的感觉。
这个想法使沈之絮没忍住憋起笑。
季止风察觉到了背后视线,弯唇对身后的某人道:“别在外面藏着了,过来。”
被发现的沈之絮讪讪的摸了摸鼻尖,走了进去,季止风朝沈之絮扬了扬头:“先去洗手,饭还得一会,你买的小蛋糕放冰箱里了,可以先吃蛋糕垫垫肚子。”
沈之絮闻言点了下头,去一旁将手洗了洗,然后从冰箱冷藏里拿出自己买的芒果蛋糕,很小一块,正好可以当饭前消遣。
他打开包装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于是他又吃了一口才跑到季止风面前,用叉子叉了块:“尝尝,很好吃”
季止风正在洗菜的手停下,他回头看了沈之絮一眼,见季止风没动,沈之絮不解地朝他眨了眨眼。
季止风勾了下唇角,然后突然低下头,吻在沈之絮的软唇上,舌尖撬开沈之絮的牙关,轻轻地顶了下他的舌。
沈之絮整个人顿时僵住,呆怔地任由季止风唇舌摆布。
吻了会季止风才将人放开,一脸餍足,他语调懒散地评价道:“味道不错。”
“……”沈之絮整个人都炸了,他感觉自己此时心率都飙升到了180。
沈之絮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回过神后他用指尖从蛋糕上抹了一块奶油。
季止风看着他,以为他要报复的往自己脸上抹。
但没想到沈之絮只是上前一步将奶油抹到了季止风的薄淡的凉唇上,然后他踮了踮脚尖,捧着季止风的脸吻了上去。
季止风没想到沈之絮会这样做,惊讶了片刻随即便含着笑看着沈之絮动作。
季止风不弯腰,两人身高差异有些大,沈之絮吻的很难受,而且他发现季止风像是故意一样,他越是踮脚靠近,季止风就将身子站的越直。过了片刻,沈之絮生气地松开了季止风,皱眉看向他:“季止风,我够不到你了!”
季止风这才没忍住侧头闷声笑了笑,怕把人惹急,季止风笑着将人抱到了一旁空的大理石台上,双手撑在沈之絮两侧将人重新回吻住。
芒果的果甜与奶油的清香在两人的唇齿间化开,季止风吻的很深,沈之絮不由得环住了季止风的脖颈,仰着头让季止风亲。
沈之絮自始至终学不会换气,季止风停了会,松开沈之絮命令道:“张嘴。”
沈之絮脑子迷迷糊糊,听话地张嘴换气,之后又重新被季止风按着头亲回去。
这一顿饭硬生生地往后拖了半个小时才做好。
等沈之絮拿着芒果蛋糕出厨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踩在棉花上,坐到沙发上,他不禁回想,季止风吻技怎么这么好?
沈之絮塞了块蛋糕进嘴,然后支着脑袋闷闷地想:自己下次一定得进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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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止风习惯清淡,做的饭也都很淡,但味道却出奇的不错。
沈之絮一向饭量小,这次倒是吃了不少。
吃饱喝足后季止风将餐筷收拾了一下,等将厨房收拾干净,他问沈之絮:“下午想去哪玩?”
沈之絮想了想,抬头笑着对季止风说:“Breeze,我们像在约会。”
季止风没否认,他问:“不行吗?”
“嗯哼,当然可以”沈之絮含着笑回道。
“想看柳絮吗?”季止风问。
“柳絮?”柳絮倒是不少见,但成片出现的现象很少见,沈之絮点了点头:“好啊。”
现在是四月中,魔都柳絮正飘扬,今年入夏晚些,四月春魔道天气仍有些凉。
季止风换了身白色毛衣,顺便给沈之絮也找了件薄毛衣。
季止风衣服款式都差不多,两人穿上像情侣装一样。
季止风开车带沈之絮去了偏远郊的松江区。
水绘苑街心公园这里的柳絮集中些。
季止风找了个地方停车,公园内河堤两旁垂柳遍布,四月的春风吹拂,柳絮在公园里四散飞落。
沈之絮站在河堤边,看着绒毛飞絮漫天飞舞,他抬手抓住一小块飞絮,问季止风:“为什么会想到带我看柳絮,别人约会可都是看花去游乐场。”
季止风轻轻笑了下,他反问:“那你喜欢吗?”
沈之絮诚实道:“喜欢。”
虽然在小时候他曾埋怨过自己的名字,后来随着年岁增长,十六岁一场席卷而来的黑暗让他终于意识到了自由的可贵。
他开始在漫漫失明的岁月里想象柳絮满天的画面。
“你不是说,你是飞絮吗?”季止风给出答复。
沈之絮的大脑顿了几秒,然后从记忆里挑挑拣拣,隐约想起自己好像是在醉酒时说过一句话。
“絮随风起,絮随风止”
“之絮,止风”
沈之絮看着季止风温柔地笑着,顿时明白了季止风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他耳朵红了红,然后轻声“哦”了句。
风掠过河岸,吹扬起偏偏绒絮,有几朵飞絮落到了季止风的头上,沈之絮看了一眼,然后朝季止风摆摆手道:“你弯弯腰。”
季止风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沈之絮抬手将季止风头上的飞絮摘走,然后放到手心里,轻轻一吹,柳絮顿时四散而飞。
见季止风还弯着腰,沈之絮顿时起了坏心思,他嘴角上扬了下,然后迅速朝季止风唇上贴了片刻,只一瞬间,他就转身逃去。
季止风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向前追了两步将人拦了回来,手臂扣锁住对方的脖颈。
“怎么还是这么爱偷偷占别人小便宜?”季止风在身后道。
温柔平和的嗓音在沈之絮耳边响起,他耳朵有些痒。
沈之絮抓着季止风在他脖颈前的手臂,闻言没忍住“噗”地一声开心地笑了起来,像是捉弄成功后的喜悦。
季止风无奈的摇摇头,松开了对沈之絮的钳制,沈之絮立刻反过身将季止风抱住,他抱住季止风精瘦有力的腰身,靠在季止风怀里仰头朝季止风笑道:“Breeze,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又羞涩又炽热的表白像点点星火,轻轻一吹燎原万里。
季止风突然想到刚开始在柏林见到沈之絮的模样,瘦弱苍白的小脸,空洞的眸子,呆呆地拄着拐杖一言不语,如同被风雪吹打覆盖的花朵,散失了生命力。
但现在那朵花又迎来了新的春天。
季止风回搂住沈之絮的腰,笑道:“那你就得一直喜欢着了。”
沈之絮哼笑一声:“那如果我以后离开你呢?”
“那就把你关起来”季止风威胁,声音却温柔的没有攻击力:“把你锁到黑屋里,当小瞎子。”
“嗯……”沈之絮佯装思索:“也不是不行,零食管够就行。”
“……”
季止风朝沈之絮头上弹了一下:“瞎说什么呢,不关你。”
你可是自由的飞絮。
沈之絮笑了起来。
水绘苑街心的飞絮在阳光下,仿佛那年魔都仍未消融的雪花,伴随着风漫卷飞舞。
沈之絮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觉得絮是好的寓意了。
有了风的承载,孤絮才会变成飞絮,自由无束,飞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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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止风的假期很快结束,回到了就职医院上班。
作为享誉德医眼外科界的医生,季止风上班后手术排班便没断过,不断有大型复杂手术排给他,最近季止风忙的不可开交,去接沈之絮的时间少之又少。
沈之絮理解季止风工作忙,甚至有些手术会危及性命,沈之絮经历过,因此很少去打扰季止风,只有在季止风给他发消息时沈之絮才会回对方。
这几天大学安排的临床测试不多,沈之絮干脆请了个假,他想偷偷去接季止风下班。
沈之絮让王叔将他送到了季止风的就职医院,然后问了下季止风的排班,他上了楼层想坐在办公室等季止风,但没想到迎面看见了一辆担架车过来。
担架车上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护士着急地将人往手术送,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患者先天性主动脉瓣畸形,现在意识丧失、呼吸及心跳停止,需要进行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术”
陪同一旁的医生问:“主刀医生呢”
另一个医生不敢喘大气:“在我们到来的前几分钟送来一名复杂冠状动脉病变患者,院长亲自安排,将主刀医生拦截过去了。”
“现在心内科的手术主刀医生不够,TAVR的难度太大了,怎么办?”
陪同医生顿时火了:“这种手术上出岔子?!”他心梗地的吸了口气:“生命大于一切,这是要跟老天抢人啊。”
“季医生!”,另一名医生也着急,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季医生是心内科和眼外科双修的,现在只能靠他了。”
季止风并没有实践进行过高难度的心内手术,但现在医院主刀医生紧缺,只能先这样了。
陪同医生下达指令:“快,现在让季医生准备去!”
“是。”
沈之絮在一旁听着,准备去找季止风的脚步一顿,他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见濒临死亡,家属的哭声,医院的紧急氛围都让他腿脚发软。
不到一分钟,沈之絮看见季止风准备着奔往手术室,并没多留意他。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整个楼层只剩下了一旁家属的哭泣。
同样修心内科,沈之絮知道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术,这个手术对精准操作要求极高。患者血管条件和心脏结构存在显著个体差异,这些都需要术者在术前快速评估、术中灵活调整方案,容错率低。
季止风临时受命,又少经验,他自己带领没有打磨过的专科团队,这对季止风的技术和心理素质都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沈之絮也不禁为季止风紧张起来,他站在手术室前,看着那一片红灯,呼吸困难。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漫长的时间仿佛在开玩笑一样,走的又缓又慢,浸在担忧与泪水中。
有多少人忙忙碌碌活了一辈子,却仍觉生命无趣,有的人却黑天白日地祈求,只期望生命的警钟再多走一刻。
死神的利刃时刻悬挂在头顶,有的利刃架在脖颈上,痛不欲生,绝望苟活,有的利刃一刀致命,消亡人间,归属天堂。
医生一职,就是和死神拼命,在死亡界线上救人。
沈之絮知道,自己既然学的是心内科,之后一定会面临比这更多的生死垂亡。
时间的指针缓缓走动,突然,手术室亮起了绿灯。
门缓缓被推开,先前的陪同医生出来了,他长吸一口气,终于从疲惫中露出笑容:“恭喜,抢救成功,平安无事。”
闻言,几个家属没忍住,眼睛立刻泛起激动与庆幸的泪花,女人没站住直接倒在丈夫身上哭了起来:“太好了,没事了”
男人声音也哽咽:“嗯,孩子平安了。”
术后医护人员将人转入恢复室观察,等生命特征稳定后才安排家人看望。
沈之絮在手术门口等着,季止风最后才出来,他已经在缓冲区换下了手术服。
在经历三个小时高难度的挑战后,季止风满眼疲惫。
沈之絮胸腔紧缩难以呼吸,仿佛百石压垮,沈之絮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朝季止风跑去。
季止风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见到沈之絮后终于得以放松,他接住了朝他跑过来的人,搂住沈之絮轻声问:“你怎么来了?我刚换下手术服,不怕脏?”
沈之絮用力地摇了摇头。
季止风笑了笑:“先回办公室,我换身衣服。”
沈之絮心脏紧绷地难受,闻言他艰难地点点头。
季止风拉着他回办公室,换上日常工作服后季止风疲倦地坐到了沙发上,见沈之絮眼眶还通红着,他抬眼好笑地揉了揉沈之絮的脑袋:“我救人,你哭什么?”
沈之絮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季止风,你很厉害。”
“可是,我害怕。”
他怕面对死亡,他怕季止风失败后陷入自责,他怕有一天躺在病床上的是他爱的人。
十六岁,沈之絮觉得生命无味,苟活于世一场只是拖累,父母的死亡换他独活,只是愧疚。
但十九岁,季止风又重新教会他爱惜生命,他在脆弱中又看到希望。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怕,怕十六的经历重演,怕爱人挽留不住,一个个的远去,最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漂泊流浪。
季止风知道沈之絮在想什么,他搂住了沈之絮,将脑袋靠在沈之絮肩上,温柔地安慰道:“不用怕,死亡谁都会经历,你将来会是一名优秀心内科医生,你会在手术台上面对各种状况,迎接死亡与新生。”
“所以不用感到害怕。”
沈之絮哽咽:“季止风,你不许离开我。”
季止风顿了顿,轻笑了下:“絮仔,既为医生,就要生死看淡,救死扶伤,做好一切准备。”
医者仁心,医者本性。
沈之絮知道。
他紧紧搂住了季止风,没说话,温热的泪水浸透了季止风的外褂。
季止风温和地笑着安抚他:“乱想什么呢,我现在不还平安着吗?盼我点好。”
沈之絮咬唇点了点头。
“絮仔,曾经有个童话故事,故事说泥土是通向天堂的密道,如果有一天意外到来亦或是生老病死,我们真的经历了生离死别,那就给彼此写一封信,埋进泥土里,另一方会收到的。”季止风说。
沈之絮蜷了蜷指尖,闷声说:“好,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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