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次修改》秋栖下弦月

16、墓碑、奶奶、陌生人

　　日子不咸不淡地滑到清明节。

　　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湿冷，宋岱卿开车带我去墓园。他说，该去看看奶奶了。

　　关于这位奶奶，我的记忆依旧是空白的，但从宋岱卿偶尔的提起里，能拼凑出一个温和的形象——是这个家里唯一能让他卸下防备的人，也是真正疼“宋锦吟”的长辈。

　　墓园在城郊的山坡上，松柏苍翠，寂静无声。我们在奶奶的墓碑前放下一束白菊，宋岱卿站了很久，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拂去碑上的灰尘。风穿过松针，发出沙沙的轻响。

　　离开时，他特意绕了条路。

　　“前面……去看看朋友。”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

　　那个哥哥朋友的墓碑比奶奶的看起来更旧一些，照片上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眉眼干净，笑得露出一点虎牙，和我那天在相册里瞥见的身影重合了。墓碑上没有写“逝世”，只刻着“江寂之墓 1998-2010 愿安”。

　　宋岱卿放下手里的雏菊，和不知谁放的野花放在一起，站在碑前，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单薄。

　　我站在他身侧，看着照片上的少年，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男人，穿着深色的风衣，身形挺拔，背对着我们，正低头看着江寂的墓碑。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微微前倾的姿态，像在专注地看着什么，又像在沉思。

　　风掀起他风衣的一角，露出里面灰色的连帽卫衣——这个轮廓，莫名地让我想起图书馆那个叫出“小诚”的男人。

　　宋岱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

　　那人像是感应到了视线，缓缓转过身。

　　距离太远，光线又被树叶遮挡，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和一双隔着晨雾望过来的、异常深邃的眼睛。

　　他的目光在我和宋岱卿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然后，没做任何表示，转身走进了更深的树荫里，身影很快消失在松柏交错的缝隙中。

　　空气仿佛又凝固了。

　　宋岱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和探究。

　　“哥，”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发紧，“那人……你认识吗？”

　　宋岱卿收回目光，看向我，沉默了几秒，缓缓摇了摇头。

　　“不认识。”

　　可他的眼神，分明不像“不认识”那么简单。

　　晨雾在我们脚边缓缓流动，带着墓园特有的清寂和寒意。江寂的墓碑静静地立在那里，照片上的少年笑得依旧灿烂，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人，他是谁？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和贺沂诚有关吗？和江寂有关吗？

　　无数个问号在心里翻腾，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