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次修改》秋栖下弦月

20、宋的中考

　　拿完书回家。
　　日子像上紧的发条，在书桌和饭桌之间咔哒咔哒转。

　　宋岱卿还是那副样子，沉默地照料，眼里的探照灯好像调暗了些。大概中考迫近，他选择暂时搁置。

　　图书馆不去了。那个喊“小诚”的男人，墓园的风衣影子，论坛里的“Null”，连同翠屏山石屋那股子阴冷气……全让时间蒙了层厚灰。没新动静，没可疑的影子。太平静，平静得像是真的。

　　最初被谜团裹住的窒息感，在日复一日的刷题吃饭睡觉里，泡软了，成了温吞水的麻木。抽屉深处锁着那块怀表，偶尔想起来，皱皱眉，就当是个荒唐梦。

　　贺沂诚？也许……真就是压力太大憋出来的幻觉？连着做噩梦，加上脑子糊涂了，自己给自己编了个身份？那些超前的知识……说不定是原主“宋锦吟”自己偷偷摸摸啃高中课本啃出来的？她确实拼。

　　这念头像暗火，在平静日子里悄悄烧着。中考当头，没力气扒拉那些真假碎片。先考完。考完，要么水落石出，要么彻底沉底。

　　日子撕成倒数的日历纸，一页页往下掉。

　　中考日。

　　天阴得像块吸满脏水的破布。空气又闷又黏，一丝风都透不进来。考场外人挤人，全是焦糊味的家长和绷着脸的学生。
　　语文考完，刚喘半口气，憋了一上午的雨兜头砸下来。
　　豆大的雨点，眨眼就连成白茫茫一片。

　　没伞。

　　人群炸了窝，乱窜找地方躲。我夹在里面，几步路，校服外套就透了。冰凉的雨水顺着头发脖子往衣服里灌。好不容易挤进个凉亭，塞满了人，空气又闷又馊。

　　雨没停的意思。

　　下午理科开考的时间踩着脚后跟。

　　湿衣服糊在身上，寒气往骨头缝里钻。头开始发沉，太阳穴突突地跳。我摸了下额头，有点烫。淋雨加紧张，发烧了。
　　凉亭里又闷又挤，汗味雨水味搅在一起，熏得人更晕。时间一点点耗，雨小了点，还在下。不能再等。
　　我咬咬牙，把湿透的外套拧了拧水，重新套上，低头冲进雨里。

　　冰水再次浇透，激得我浑身一抖，头更沉了。

　　踩着开考铃冲进考场。监考老师皱着眉扫我一眼，没吱声。找到座位坐下，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在椅子腿边积了一小滩。湿头发黏在脖子上，难受。

　　卷子发下来了，物理化学合卷。

　　头昏脑涨，字有点糊，像隔了层毛玻璃。后背一阵阵发冷，手臂因为烧得酸软。胃里也隐隐搅着，状态糟透了。

　　我吸口气，强迫自己盯住题目。
　　第一题，力学基础。
　　第二题，电路分析。
　　第三题，化学方程式配平……
　　目光扫过去，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

　　怪。

　　发烧带来的模糊，一碰到题目内容，自己就清了。像……脑子里有个独立系统，不受身体拖累，自己启动了。
　　题目要求？太浅，步骤？本能地往外冒，答案？就在嘴边。

　　选择题，扫一眼就知道坑在哪。填空题，公式数字自己蹦出来。计算题，步骤在脑子里过一遍，结果就定了。
　　不是复习得好。宋锦吟的笔记我翻过，远没这么透、这么直接。
　　这感觉……像在做一加一。题目本身没难度，唯一的绊子是这发烧的身体带来的沉重和迟钝。

　　笔尖落在答题卡上。手臂发软，写得慢，但思路顺得吓人。

　　公式、步骤、答案，一条条往上填。烧迷糊的脑子成了背景杂音，答题的核心像是被另一个更冷、更硬的东西接管了。
　　窗外的雨还在敲玻璃。考场里只有笔尖划纸的沙沙声。
　　我埋头写，速度不快，但稳得像台机器。身体的不适还在，头重脚轻，但解题的思路滑溜得……有点邪门。

　　这感觉，熟，又陌生。
　　贺沂诚？
　　那念头又像水底的泡泡，冒了一下，被我硬摁回去。
　　不想了，先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