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次修改》秋栖下弦月

19、迷惑贝贝

　　八音盒的旋律停了，房间里只剩下城市底噪。我坐在床沿，指尖划过冰凉的木盒。

　　宋锦吟的那些情绪——悲伤、委屈、惧怕、窒息——都存在，但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尤其是那些塑料“友情”，课间凑过来的笑脸，背后捅来的软刀子，原装货居然都默默吞了。

　　荒谬。愚蠢。

　　贺沂诚的记忆碎片依旧模糊，但里面沉淀的东西绝不是忍气吞声。一股烦躁混着戾气在胸口翻搅。翠屏山、怀表、Null、江寂……这些谜团像铅块压着，找不到出口。记忆里那些虚伪的脸，此刻成了最现成的靶子。

　　心情糟透了。

　　怼人。就现在。用这壳子，砸回去。

　　念头像淬了火的刀。

　　第二天早餐桌。宋岱卿推过煎蛋。
　　“哥。”我放下筷子，声音平。
　　他抬眼。
　　“回趟学校，拿资料，复习资料。”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目光在我脸上刮过，评估。
　　“你……”
　　“没事。”打断，微微扯出一个笑，“拿完就回。刘沁禾理好了。”
　　提到刘沁禾，他下颌线松了一瞬。“……好。早点。”

　　实验中学初三A班。

　　门推开。书卷气混着粉笔灰和汗味涌来。课间喧闹骤停，几十道目光钉过来。
　　“锦吟？！”刘沁禾第一个弹起冲过来，眼镜后的眼睁圆，“你怎么……身体好了？”
　　“锦吟回来啦！”
　　“身体怎么样？”
　　几张熟悉的脸围过来，声音透着关切，眼神里藏着窥探。
　　我扯下嘴角，目光越过她们，精准落向后排。几张脸立刻挂上夸张的笑，声音拔高：
　　“哎呀！宋锦吟回来啦？我们还以为你要休学了呢！”眼神瞟向我课桌上故意堆成小山的试卷练习册，“落下的功课可不少哦，需要帮忙吗？”

　　另一个斜靠着，看不清表情。

　　站在高处看这群十五岁的，喜怒哀乐都像过家家。那股烦躁戾气被这滑稽冲淡了点，剩下点荒谬的想笑。

　　我对围着的刘沁禾几个点点头。“嗯，拿东西。”目光扫过后排，脸上没表情，径直走向座位。

　　那小山无声诉说着“欢迎”。

　　刘沁禾跟过来，小声：“啊哈哈，这个，最近一直在发卷子……就……”
　　“没事。”声音不大不小。慢条斯理开始整理卷子，动作不疾不徐。

　　拿完资料，刘沁禾陪着往外走。
　　走廊亮堂，人声嘈杂。楼梯口拐角，一个身影差点撞上。
　　“你回来了？”刻薄的调子切开喧闹（当时我听起来像这样）。
　　抬眼。
　　林丽琴。
　　记忆里名字和形象瞬间激活。比后排那几个段位高，更“精致”的塑料代表。表面和善，背地传谣挑拨。原装货对她厌恶又惧怕，总绕着走。
　　此刻，她校服合身，长发披肩，脸上挂满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黏糊的“关切”。

　　上下打量我，目光像刷子：“病了好长时间？呀，瘦了，脸色也差。什么病啊这么重？”她凑近，压低声音，眼里闪着说不清的光，“该不会是……心理问题？压力太大？想不开？”
　　最后三个字，咬得又慢又重，裹着令人作呕的暗示。

　　刘沁禾脸色变了，想开口。
　　我抬手，按了下她胳膊。
　　看着林丽琴那张假脸，戾气和荒谬感又翻上来，混着贺沂诚的冷眼和宋锦吟积压的厌恶。

　　我微微歪头，目光平静迎上去，嘴角勾了个极淡的冷弧，声音清晰，压过走廊噪音：
　　“关心别人健康是美德。”顿住，目光在她脸上缓缓刮过，带着审视，“不过，我有点好奇。”
　　林丽琴被我目光和语气弄愣。

　　我慢悠悠继续，语气带着天真的疑惑：
　　“请问，你是罗切斯特先生吗？”

　　林丽琴彻底懵：“什么？”
　　我轻轻“哦”一声，点头，语气陡然认真，带着“歉意”：
　　“抱歉，看来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有那点自知之明呢。”
　　目光变怜悯，轻轻摇头，用探讨学术般的平静口吻，一字一句：
　　“毕竟，你对‘简’的这份执着，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这位可怜的林小姐呆住了。

　　“简”（贱）？
　　林丽琴脸上假笑冻住，血色褪尽又猛地涨红！嘴唇哆嗦，手指发抖：“你……你……”
　　刘沁禾在一旁憋笑。
　　我懒得再看，仿佛陈述完毕。微微颔首，语气平淡疏离：
　　“借过。”
　　不再理会僵在原地抖成筛子的林丽琴，拉上憋笑的刘沁禾，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踏下楼梯。身后，传来一声跺脚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