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次修改》秋栖下弦月

46、回……

　　屋子里只剩下药炉咕嘟的声响和我有些粗重的呼吸。老头子那句“疲惫的舟”似乎还悬在空气里，勾起了更深处，我不敢提的她。

　　那是我心里一道从未愈合的疤，想必也是老头 子沉默背后，一道从不示人的裂痕。

　　我妈。

　　高三那年，她因为一场意外走了。那么突然，突然到所有关于未来的构想都在那一刻崩塌。我的高考失利，和这件事脱不开干系。不是借口，是事实。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断了。

　　我也好想她……

　　思绪不受控制地往回飘，飘到高一。我考进的那所中学是个清朝老校，古色古香，但设施是真落后，连个洗衣房都没有。她就每天骑着她那辆小电动车，来学校拿我攒了一周的脏衣服，带回家用洗衣机洗好、晾干、叠整齐，再给我送过来。风雨无阻。

　　好辛苦的。

　　到了高三，她怕食堂伙食不好，隔三差五就煲了汤、做了好吃的，用保温桶装得严严实实送来。那时候，小江（那个开朗的江寂）也是有福的，总能跟我一起蹭吃蹭喝，我俩经常在教室后排偷偷分食，吃得满嘴油光，她还总笑话我们像饿死鬼投胎。

　　哈哈……

　　那声笑还没完全展开，就凝固在喉咙里，变成了更深的苦涩。

　　那段时光……在那年高三下学期，彻底结束了。

　　太突然了。那是一个……意外的意外。细节像玻璃碴，不能想，一碰就疼。

　　不想了不想了！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到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老头子往这边看了一眼，没说话，又回头盯着他的药炉。

　　“熬粥喝去。” 我几乎是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像是要说服自己，“还是我妈教我的……”

　　走到后院的小厨房，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哗哗流下。不想了不想了………… 我机械地洗米，看着白色的米粒在水里翻滚；拿出几颗红枣，切枣，去核；翻出冰糖……

　　一切都很熟悉，是她手把手教的步骤。

　　可是今天，眼睛却格外不争气。视线模糊得厉害，水汽氤氲中，好像又看到她系着围裙，在旁边笑着指点“水放多了”、“火候要小”的样子。

　　今天怎么那么容易哭啊……

　　我用力眨眨眼，想把那阵酸涩逼回去，却有一滴温热的东西猝不及防地掉进洗米水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我低下头，肩膀微微垮了下来。任由沉默和粥米逐渐升腾的温热蒸汽，包裹住这一刻，无人可见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