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次修改》秋栖下弦月

47、吃粥

　　唉。

　　不想了，烦。

　　我猛地抬起手，想用袖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湿意，动作却在中途僵住。一滴滚烫的液体先一步脱离控制，垂直落下，“啪”地一声，砸在我因洗米而有些冰凉的手背上。

　　……唉。

　　好烫。不是温度，是那种灼烧感，仿佛不是水，而是熔化的情绪，直接刺在我的心里。一瞬间，墓园里江寂那绝望的、同样滚烫的泪水，仿佛隔着时空再次烙印在我的感知上。

　　我……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都带着颤音。

　　没事的没事的，我没事。我在心里对自己默念，像念一句毫无魔力的咒语。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趁老头子背对着我，全神贯注于他那锅仿佛能熬到地老天荒的药汁时，我迅速抬起胳膊，用袖子在脸上用力蹭了一把。

　　触感不对……有点糙，还带着点……灰土味？

　　欸不是！ 脑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袖子刚才擦过墓碑的灰，还没换！ ??

　　好吧……真是雪上加霜。脸上估计现在又是泪痕又是灰，像个花猫。喝完粥就去洗澡，必须洗！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决定。

　　砂锅里的粥开始冒出细密的小泡，米香和红枣的甜香渐渐弥漫开来，奇异地，与空气中始终萦绕不散的药味交织在一起。这药味，苦是苦了点，但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候，竟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它来自老头子日复一日的坚守，来自这间老铺子雷打不动的节奏，像一块沉重却稳定的压舱石，在我这艘快要被情绪风浪掀翻的破船底下，提供着一点点可怜的平衡。

　　好吧好吧好吧好吧好吧好吧好吧。

　　我一连在心里说了无数个“好吧”，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委屈、混乱和悲伤都强行摁下去，打包塞进一个看不见的角落。

　　没事没事！我可以的！ 我对着锅里翻滚的米粥，努力挺直了背脊，试图驱散周身那种无形的沉重。我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

　　对！

　　要查出江寂消失的真相，要打破这个该死的闭环，要弄清楚那个“Null”到底是什么东西，要准备好十几天后混进婚礼……还要应付老头子随时可能到来的抽背汤头歌诀，以及明天肯定要来的那批需要研磨的硬得像石头的茯苓块……生活仿佛被割裂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惊心动魄、迷雾重重的超现实冒险，另一部分则是这逃不开的、充斥着药粉和琐碎的日常。两者荒谬地交织着，构成了我此刻的全部。

　　粥好了。

　　我关掉火，盛出一碗，热气腾腾。冰糖融化在粥里，带着温和的甜。我吹了好一会儿，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暖的粥水滑过喉咙，流入空荡荡的胃里，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

　　喝完这碗粥，就去洗澡，把今天的灰尘、泪水和疲惫统统洗掉。然后……或许可以再琢磨一下那个婚礼服务员的事儿，或者想想怎么从老头子那里套出更多关于张医生婚礼地点的信息。

　　行动，只有行动，才能对抗这铺天盖地的虚无和悲伤。

　　我握紧了手里的碗，指尖感受到陶器传来的、坚实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