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次修改》秋栖下弦月

53、惊 喜

　　总得弄点吃的吧。我撑着墙壁站起来，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低血糖还是情绪冲击所致。起身回了屋，刻意绕开了那个冰冷的客厅，直接从侧门拐进了后院。

　　院子还在，小厨房也还在，布局都一样。这一点点熟悉感，像在无边黑暗中抓住了一根细丝。好奇怪，为什么独独这里没有被“修正”？

　　我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吃的。冷藏室空空如也，刺眼的白光映着空荡的隔层。

　　为什么是空的啊？

　　哦，不对，我看看下面。我拉开冷冻室，寒气扑面而来。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一袋速冻饺子，包装上结着白霜。

　　行吧，能吃就行。

　　我在柜子里面翻了筷子和碗，还有一个锅，接上水，把冻得硬邦邦的饺子倒进去。开火，煮。

　　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很快，水气腾腾扑在我的脸上，湿湿的。这温热的水汽让我稍微回神，却也更清晰地感受到内心的冰冷。我借旁边的水龙头洗了一把冷水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然后，就咬着筷子杵在原地，也不知道在发呆想什么。

　　锅里水泡翻滚的声音，咕嘟咕嘟……

　　这个声音……有点像老头子熬药的声音。

　　一个遥远的记忆碎片浮现出来：记得当时他教我熬药的时候，我拿个铁锅给他熬，火候没掌握好，差点把一锅珍贵药材熬成焦炭，差点没给他气死…… 老头子当时吹胡子瞪眼，骂我“败家玩意儿”的样子，此刻想起来……

　　哈哈哈哈哈……

　　我莫名其妙的，嘴角就上扬了，一丝真切的笑意短暂地驱散了脸上的麻木。但那笑容很快便僵住、消失，留下更深的空洞。

　　那点温暖的水汽和回忆，让我心里生出一点微弱的勇气。

　　那我现在再打一个电话吧……

　　或许刚才只是巧合？或许他现在忙完了？

　　我再次掏出手机，找到“爹”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按了下去。

　　听筒里依旧是漫长的等待音。就在我几乎要再次放弃时——

　　咔哒。

　　一声轻响。

　　电话接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传入耳中的声音，却像一道凭空出现的闪电，瞬间将我劈得魂飞魄散……

　　……不是我爹……

　　那是一个……温和的，带着点嗔怪，熟悉到刻入骨髓，却又遥远陌生得仿佛来自上辈子的……女声。

　　“……喂？小诚啊？”

　　我甚至感觉有点陌生，大脑因为过度震惊而一片空白。

　　她听我没立刻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带着家常的唠叨：“哦，你爹忙着弄鸭子呢，刚才在院里收拾，手机放屋里没听见，你小子跑哪鬼混去了？一天到晚不着家。”

　　我是在那里呆住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瞬间沸腾。我想说话，想回应这梦里都不敢奢求的声音，但是嗓子好像卡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指一松，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我也没去捡。

　　锅里，水里面的饺子煮破了皮，馅料混在翻滚的白沫里，我也浑然不觉。

　　整个世界，只剩下电话那头，带着鲜活气息的声音。

　　见我不说话，她喂了两声，语气带上了点关切：“儿子？”“……”

　　…………我

　　我真的我我我……哽咽了。巨大的酸楚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像海啸般冲垮了堤坝。我说不出话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视线彻底模糊。

　　我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是破碎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妈。”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传来带着笑意的、无比自然的回应：“哎~怎么啦？遇到啥事儿了啊？声音不对头啊。不就说你两句嘛，没事啊，晚上记得回来吃饭，妈给你炖了汤。”

　　…………（哽咽）好……

　　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哽咽中挤出这个模糊的音节，然后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我无力地靠着冰冷的灶台，滑坐到地上，手机从掌心脱落。我再也控制不住，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压抑的、像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妈……

　　是妈妈的声音……

　　那个在高三下学期因为意外离开的妈妈……还活着。

　　在这个济世堂消失、唐刀不见、江寂被抹除、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妈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