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次修改》秋栖下弦月

64、试探

　　她依旧没有打算回家的意思，又重新低下头，去看桥下那些永不停歇的、划破黑暗的车流。光带在她沉默的侧脸上流动。

　　我扭过头去，看着她。很近的距离，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还有她眼里倒映着的、明明灭灭的车灯光点，但那光芒却像落入深潭，没有激起任何涟漪，里面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在发呆。” 我不自觉地低声说出了这句话，像是一个观察结论。

　　她几不可闻地轻轻回了一句“嗯”，尾音飘散在风里。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听，或许听到了，但不在意。

　　我思考了一下，但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又没思考出什么结果。某种冲动驱使着我，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开口，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有些虚幻：

　　“我之前……做了一个梦。”

　　“什么？” 她似乎被这个话题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回了一点，侧目瞥了我一眼。

　　“里面有你，还有你哥，” 我顿了顿，观察着她的反应，“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然后呢？” 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像是随口应付。

　　心脏在胸腔里鼓噪起来。我沿着这个危险的话题滑下去，用一种半开玩笑、又带着点认真探究的语气说：

　　“我梦见……你干了一件大坏事。”

　　“什么玩意儿？” 她终于完全转过头，眉头微蹙，脸上那层麻木的壳裂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了点真实的诧异。

　　“对，” 我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语气更肯定了些，“你干了一件坏事。”

　　“怎么？” 她挑了挑眉，那股熟悉的、带着刺的劲头似乎回来了一点点，但更像是防卫，“我杀人抢劫放火了？” 她用一种夸张的、自嘲的口吻列举着。

　　我没有被她带偏，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你杀人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桥下的车流声、风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好像极短促地、几乎看不见地笑了一下，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暖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哦？那么刺激？” 她语气轻飘，像在评价一部烂俗电影。

　　然后，她继续追问，目光紧紧锁住我，“我杀谁了？”

　　我没说话。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只有寒冷的风穿过桥梁结构的缝隙，发出低沉的呜咽。

　　我抬起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冰凉的铁质栏杆，发出“叩、叩” 的闷响。眼睛却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被我这句话搅动起来的、晦暗难明的深水。

　　她在我的注视和持续的敲击声中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有些不自在，偏了偏头，“看我干嘛？”

　　我停下了敲击栏杆的动作，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不知道。” 我先给了个模糊的答案，然后，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近乎直觉的笃定，“但是，你一定认识‘她’。”

　　我没有用“他”，而是用了“她”。

　　这句话说完，我便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反应。天桥上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明明灭灭的车灯依旧在她眼底流转，但此刻，那里面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惊疑、戒备，或许还有一丝被猝然触及深处的慌乱。

　　寒风卷过，带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而我们之间的寂静，比这冬夜更加寒冷、更加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