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次修改》秋栖下弦月

66、我错了

　　我有点气不过。

　　她那副“哦，我信我信我信” 的敷衍样子，摆明了半个字都没往心里去，感觉很像不信啊。这比直接反驳更让人火大。

　　“我说的是真的！你别不信啊！” 我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点被看轻的恼意，还有一丝破罐破摔的决绝，“信不信……我说一个你干过的事儿？”

　　如果……如果那个梦真的不是梦的话…… 如果那些碎片有万分之一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那件事情就是真的了。我在心里飞快地权衡，像站在悬崖边往下看。那就当赌徒吧，心里有个声音在怂恿，带着点自暴自弃的狠劲，哪有赌狗天天输的！

　　她终于收起了那副敷衍的表情，眼神锐利地看向我，没说话，像是在等我出牌。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疼，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抛出我能抓住的最具体的线索：

　　“这件事情……是在你初三的时候干的。” 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波动，“记得不错的话……是初春吧？天气还有点冷的时候。”

　　“……什、什么事情？”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先前那种“抽象”的防御外壳似乎出现了裂痕。

　　不行。话到了嘴边，却像被一块巨石堵住了。我真的说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抗拒情绪，仿佛那四个字本身带着毒，说出来就会灼伤彼此。“自杀未遂”——这4个字我真的说不出口……为什么？是怕太过残忍？还是怕一旦说破，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时间仿佛被拉长。寒风呼啸，车流呜咽。我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桥上的灯光和我有些慌乱的脸。

　　心里捣鼓了半天，挣扎、犹豫、最后那股非要证明点什么的气性占了上风，却在中途硬生生拐了弯。最终，从我嘴里冒出来的，不是那四个冰冷的字眼，而是一个变了调的、带着颤抖尾音的疑问句：

　　“……为什么要走？”

　　声音干涩，像沙砾摩擦。

　　她还是有点疑惑，似乎没完全理解这个“走”指向何方，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走……去哪？”

　　………………

　　更长的沉默。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话已经递到了这里，退无可退。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两个更轻、却更重的字：

　　“去死。”

　　说完这两个字，我感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被寒风一吹，冰凉刺骨。

　　她没说话。

　　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有一种极深的、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的沉寂，从她周身弥漫开来。

　　然后，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又把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搭在了冰凉的铁栏杆上，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接着，她转过身去，重新背对着我，面朝着桥下那片无尽的、流动的光河。

　　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它不再仅仅是尴尬或迷茫，而是一种被猝然触及最深禁忌后的、厚重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寒风似乎都绕开了我们所在的这一小块区域，只有远处城市的脉搏在低沉地跳动。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而倔强的背影，那句“去死”的回音仿佛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却好像又已经得到了所有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