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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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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宇是被手机闹钟第三次震动吵醒的。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抓过手机,屏幕上“上午十点市美术馆画展”的日程提醒刺得他眼睛发疼——昨晚写学校小组作业到凌晨三点,居然把早就约好的画展给忘了。
窗外的春末阳光已经爬进窗台,落在地毯上织出暖融融的光斑。许明宇连睡衣都没换,扯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套,趿着拖鞋冲进卫生间,冷水扑在脸上时才勉强找回清醒。抓起车钥匙往门口冲,路过玄关镜子时瞥见自己皱巴巴的衬衫,又折回去换了件干净的白T,折腾到出门,已经快十点半了。
开车穿过市区时,春末的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带着路边梧桐叶的清香。许明宇握着方向盘,想起上周朋友说这次画展有位小众画家的作品,风格冷冽又细腻,特意让他帮忙多拍几张照片。等他停好车冲进美术馆,展厅里已经有不少人,暖黄的灯光打在一幅幅画作上,空气里静得只剩脚步声和偶尔的低声交谈。
许明宇沿着展厅慢慢走,目光扫过墙上的画作,忽然在一幅画前停住——不是因为画,而是因为画前站着的人。
那是个不高不矮的男生,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有点低,露出的侧脸线条很利落。他太瘦了,连宽松的连帽衫都撑不起来,肩膀窄窄的,手指修长,正虚虚地搭在画框边缘,视线牢牢锁在画纸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许明宇凑近了些,才看清那幅画——画的是冬日的森林,枯枝上积着薄雪,月光从枝桠间漏下来,落在雪地上,冷得像一块冰,却又在细节处藏着细碎的光。他忽然觉得,站在画前的男生,和这幅画的气质莫名地像。
“你也喜欢这幅?”许明宇没忍住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展厅里显得有点突兀。
男生闻声转过头,帽檐下的眼睛很亮,却没什么温度,像浸在冷水里的玻璃珠。他看了许明宇一眼,没说话,又转回头去看画。
许明宇也不尴尬,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画:“我觉得这位画家很会抓细节,你看这里的雪粒,还有月光的影子,像真的能摸到一样。”他顿了顿,侧头看男生,“我叫许明宇,你呢?”
男生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开口,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谢砚。”
“谢砚,”许明宇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和他的人很配,“你也是来看画展的?要不要一起逛?顺便交个朋友?我朋友说这次有几幅画特别有意思,我还没找到。”
谢砚这次连头都没回,直接拒绝:“不用,我不想交朋友。”
许明宇愣了一下,还没见过这么直接的人。但他向来不是容易放弃的性子,又往前凑了凑:“就算不做朋友,一起看画也没关系啊。你看这幅画,你觉得它想表达什么?”
谢砚没说话,手指在画框上轻轻蹭了蹭。许明宇也不催,就站在他旁边,陪着他看画。过了大概两分钟,谢砚才终于侧过头,眼神里带着点无奈:“所以你想干什么呢?”
“就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许明宇笑了笑,显得有点憨,“想跟你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好的画展,还能互相分享。”
谢砚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他有没有恶意。许明宇也不躲,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坦诚。又过了一会儿,谢砚才掏出手机,解开锁屏,调出二维码递过来。许明宇赶紧拿出手机扫码,听到“叮”的一声时,心里居然有点莫名的开心。
加完好友,谢砚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往展厅深处走,背影依旧单薄,很快就融进了人群里。许明宇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手机里“x”的好友头像——是一片黑色的夜空,只有一颗很亮的星,忽然觉得这个人身上藏着很多故事。
谢砚其实没走远,他在展厅尽头的休息区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手机里新添加的好友,指尖悬在屏幕上,没动,小时候的遭遇让他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
很小的时候,谢砚是被老王捡回来的。那时候他才五岁,裹着一件破棉袄,缩在垃圾桶旁边,是老王把他带回家,给了他一碗热粥,过了一会他说自己叫谢砚。老王是个老实的木工,话不多,却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他,每天下班回来都会带一颗糖,塞在他手里,说“砚砚,今天也要开心”。
直到他七岁那年,老王带回来一个女人,黄艳菱。还有女人身边的小男孩--黄晨阳。黄艳菱和家里人都和睦,对他却总是冷冰冰的,饭桌上从来不给她夹菜,洗衣服时,把他的衣服扔在地上。黄晨阳比他小两岁,小时候还挺乖,长大了却越来越顽劣,不爱上学,整天跟着外面的人鬼混,没钱了就抢他的零花钱,要是他不给,就动手打他。
谢砚从来不敢还手,也不敢告诉老王——他怕老王为难,更怕老王知道了之后,连这个家都容不下他。他只能把委屈藏在心里,放学回来就躲在老王给他收拾的小房间里看书,成绩一直是班里最好的。高考那年,他凭着全校第一的成绩和美术专业成绩考上了A城最好的美院,拿到奖学金的那天,他躲在学校的天台上哭了很久,觉得终于能离那个家远一点了。
后来他用奖学金和兼职攒的钱,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子,虽然不大,但环境不错,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去年他拿到奖学金时,黄艳菱还想过来要,说“你一个学生,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给你弟弟交学费”,是老王第一次跟女人发了火,把她拦在门外,说“砚砚的钱,他自己说了算”。那是老王第一次为他出头,谢砚站在门后,听着老王的声音,眼眶又红了。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谢砚的脸。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风吹过的房间,没什么温度。明天早上还有一节专业讲座,他得早点休息,可现在却没什么睡意。
谢砚站起身,走出美术馆。春末的傍晚有点凉,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他沿着路边慢慢走,路灯次第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回到家楼下,他抬头看了眼自己房间的窗户,亮着一盏小小的灯——那是他自己装的,暖黄色的,像老王以前给他的那颗糖。
上楼,开门,换鞋。谢砚把连帽衫脱下来,挂在衣架上,露出的锁骨很明显。他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才稍微压下心里的闷烦。镜子里的人眼神疲惫,却还算清醒。他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了擦脸,心里想着明天的讲座,还有那个在画展上认识的许明宇——那个男生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有点暖。
算了,不想了。谢砚洗漱完,走进卧室,躺在床上时,窗外的月光刚好落在枕头上,像一片薄薄的雪。他闭上眼睛,慢慢调整呼吸,终于在寂静里,找回了一点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