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担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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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谢砚坐在床沿，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落在左手手腕内侧那道疤痕上，轻轻摩挲着。
疤痕已经愈合很久了，大二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他失控时留下的印记。绷带拆了快半年，可那道浅褐色的纹路却像一道刻进骨血里的烙印，从未真正淡去。进入大学后，无论春夏秋冬，他几乎都穿着长袖，哪怕是盛夏酷暑，汗水浸透衣料黏在皮肤上，也不肯将袖子挽起分毫。只有回到自己这个房子里，他才敢卸下所有防备，让那道疤痕暴露在空气里。
其实他也知道，一直穿长袖多少有些刻意。后来和许明宇在一起后，他们经常一起去画室、去公园写生、去逛旧书店，对方总是穿着清爽的短袖，露出干净利落的手臂，他也偶尔会穿短袖，但总会遮遮掩掩的。他不止一次在心里忐忑，许明宇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会不会觉得奇怪？他不敢深想，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遮掩，用书本、用画板、用任何能想到的方式，避开对方可能投来的目光。
他太怕许明宇看到这道疤了。怕他追问来历，怕自己无法解释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更怕他流露出担忧或怜悯的眼神，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沉重的包袱，把一身的压抑和灰暗，都卸到这个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身上。
可谢砚不知道的是，早在第一次在学校遇见的讲座上，他就已经暴露了。许明宇的心当时就揪了一下。他知道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画风里带着点冷意的人，心里藏着很多事。他没有当场问，也不去猜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在那之后，悄悄留意着谢砚的一举一动。他怕自己的话会戳中谢砚的痛处，怕那些隐藏在沉默背后的情绪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彻底崩溃，所以他选择了沉默，把那份察觉悄悄放在心底，只在日常相处中，更温柔地照顾着他的情绪。
谢砚的指尖依旧在疤痕上轻轻滑动，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高三。那年秋天，他被确诊为抑郁症，胸闷、失眠、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甚至常常控制不住地自我否定。课堂上听不进课，画纸上也只剩下一片灰暗的色块。家里得知消息后，起初还带着他去看了几次医生，可没过多久，那个女人黄艳菱就开始抱怨医药费太贵，骂他是“讨债鬼”，说他“装病博同情”。老王只好偷偷塞给他一些钱，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最终，黄艳菱的威胁让家里彻底断了他的治疗费用，任由他在黑暗里自生自灭。
考上大学后，买了房子之后，他省吃俭用，把剩下的奖学金和兼职画画赚来的钱都存起来，定期去医院复诊、拿药，病情才慢慢稳定下来，从重度转为中度，他不想离开，--因为有妈妈的声音在叫他，哪怕只是在梦里。他以为日子终于能慢慢好起来，可那天回家，他弟弟看他不爽在街边和他发生矛盾，推搡时额头被磕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的那一刻，他脑海里那些被强行压制的负面情绪，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病情又开始反复了。他常常在深夜突然惊醒，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上课的时候会突然走神，耳边全是嘈杂的幻听；最让他恐惧的是，每次来教学楼的天台，他总能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喊他，那声音温柔又熟悉，像极了梦里妈妈的声音，既像是在召唤，又像是在拉扯，让他一次次在理智和失控的边缘挣扎。
直到大三那年，他遇见了许明宇。许明宇的声音像一束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灰暗的世界。
从那以后，许明宇就像一道恒定的光源，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会记得他常用的炭笔型号，会淘到他找了很久的画册，会在他走神时用速写本转移他的注意力，会在他情绪低落时递上一颗甜甜的橘子糖。谢砚越来越依赖这份温暖，也越来越害怕失去，所以他拼命隐藏自己的过去，隐藏那道疤痕，隐藏那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黑暗。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谢砚收回思绪，轻轻放下手。他低头看了看手机里和许明宇的聊天记录，对方刚刚发来一张明天要去写生的地点照片，配文说“那里的光影肯定很适合画画”。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一个“好”字，心里却依旧有些沉甸甸的。他不知道许明宇到底有没有看到那道疤，也不知道这份小心翼翼的遮掩能维持多久。但他此刻只想抓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哪怕只能多拥有一天，也好。
他躺下来，闭上眼睛。突然想起星期六就是许明宇的生日，他起身走向柜子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静静躺在那里。谢砚轻轻拿起，指尖摩挲着盒面细腻的纹路，里面是他挑了半个月的机械表，表盘背面刻着两人名字的首字母缩写，谢砚也可以用这个回应许明宇对他的爱意。他打开盒子看了一眼，表盘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许明宇看向他时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放回盒子，谢砚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米白色的信纸，又拿出一支笔，笔尖悬在纸面上，一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就想起第一次见到许明宇的时候。笔尖终于落下，墨水在纸上晕开清晰的字迹：
“明宇，展信安。
写这封信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我们已经在一起快半年多了。这半年里，我好像总是负面情绪特别多，你没厌烦，包容我所有的不足，也给了我满满的安全感。
你总为我的各个方面着想，不开心会安慰我，早上会问我吃没吃早饭，会去找一些好看的地方带我去写生，放松。你对我好的事太多，写不过来了。不知道你在对我好的缝隙有没有对自己好，你也得照顾好自己，好吗？这是我第一次陪你过生日。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很乐观，谢谢你对我的陪伴，以后也要这样。^v^
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希望你会喜欢。其实相比于礼物，我更想告诉你，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希望未来的日子，我们还能一直这样。
生日快乐，我的男朋友。
永远爱你的，谢砚。”
放下钢笔，谢砚通读了一遍，脸颊微微发烫，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很少有这种情绪，也很少这么直白的表达，但好像和许明宇在一起什么都好了。信里的话显得谢砚很开朗，不像平常那样没几句话。他把信纸仔细叠好，放进一个浅灰色的信封里，在封口处贴上了一张小小的星星贴纸。
最后，他拉开柜子抽屉，将信封轻轻放了进去，旁边还躺着之前写给许明宇却没好意思送出去的几张便签。他合上书抽屉，指尖在抽屉把手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和这个小秘密约定，等生日那天，再一起送到许明宇的手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