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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楚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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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的雪下得正紧,楚嬴穿着尚未焐热的王袍,瘫坐在冰冷的金砖上,发髻散乱,金线编织而成的玄锦王袍上沾着尘土与血污,昔日的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哪里还有半分九五之尊的模样。
三日前,沉寂了十五年的淮夷人突然冲进楚国城池,他们身形高大出手狠辣,又擅用毒,犹如蝗虫过境,将所过之城百姓全部屠杀,楚嬴派国柱孟玖前去抗敌,孟玖麾下多半是前朝宸国的将士,十五年前就是他们将淮夷人赶出中原的,故楚赢并不担心。
可此时,淮夷铁骑竟冲破了宫门,杀入宫中。
殿外喧哗震天,宫女太监们慌不择路,有人竟趁乱哄抢宫中财物,四下奔逃,乱作一团。
楚赢拎起酒坛,拔去封泥,仰头便往口中灌去。凛冽的酒浆顺着嘴角肆意泼溅,浸湿了他半敞的衣襟,王袍上的金线断了好几缕,边角磨损,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尊贵与威严。
这酒,还是熊天一年前找人埋与宫中的。
“听闻宸国的龙霄殿是议政的地方,待为兄登基,你我二人就在那龙霄殿上将此酒一饮而尽!”
楚赢声音沙哑,满是悔恨与绝望:“不属于孤的,终究是留不住啊......不该,真的不该......”
就在这时,殿外的喧闹声竟骤然停止,周遭静得可怕,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声。
他心中一紧,用力将酒坛狠狠甩了出去,酒坛撞在梁柱上,碎裂开来,酒水与瓷片四溅,他踉跄着捡起地上的赤霄剑,剑身上的云雷纹泛着幽光。泪水纵横,仰天长啸:"天要亡楚啊!"
音刚落,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门外的寒风涌进,吹的他睁不开眼。
淮夷人阴狠无比,若是落入他们手中,定是生不如死......
想到此处,楚赢心灰意冷,就在剑刃即将触及脖颈的刹那,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剑竟被一股巨力打落在地,“当啷”一声,震得他手腕发麻。
“孤已落得如此境地,连殉国都......都不能如愿吗?”
“何来殉国?”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全然没有半分淮夷人的粗鄙口音。
“是......是孟玖派你来救孤的?”
那人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
楚赢循声望去,只见那人手中长剑的剑尖上,鲜血正一滴一滴缓缓滴落,紧接着,他手腕一扬,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便滚到了楚怀脚边。定眼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竟是一颗人头,发间插着的绿松石头饰。
“这...这是淮夷人?”楚赢惊得语无伦次,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住龙椅的扶手,才勉强稳住身形。
“淮夷王的首级。”那人语气淡漠,仿佛只是斩了一只蝼蚁,而非一方霸主。
楚赢短时间内经历了大悲大喜,心绪激荡难平。他这一生,见过无数战功赫赫的将领,却从未有人能如眼前之人这般,气势磅礴,令人望而生畏。
那人身着一身玄黑重甲,未戴兜鍪,墨发高束,红色束甲条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可无论是前朝宸国,还是如今的楚国,都从未有过这般气度卓绝、锋芒毕露之人。
他心头满是疑虑,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颤声问道:“你...你想要什么?”说罢,紧紧抓住龙椅的椅圈,后背死死靠着龙椅,仿佛这是他唯一的支撑。
“某要你,立刻停止对前朝王室的追杀。”
“就只是这?”
那人并未回答,反而环顾殿中,最后视线落在龙椅上,楚赢慌忙道:“孤一向奉行以仁治国,何时追杀过妫姓之人?此事他做的极为隐秘,他赌此事眼前之人并不知晓全貌,或许是在试探。
“妫姓,舜帝后裔,西周初年,周武王封于陈地,归姓宸国,七日前被你与熊天联手灭掉,亡国子孙为胡姓,还用某在说下去吗?”
那人上前几步,他身形高大魁梧,往丹陛之下一站,竟让殿中的梁柱都显得矮了几分。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楚赢只觉双腿发软,浑身冰凉,那一刻,他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孤...凭何要听你之言?”
“某可保淮夷,永不再犯。”
“你...你虽斩了淮夷王,可淮夷部族势力庞大,你凭何保证他们不会报复?他日他们卷土重来,孤又当如何应对?”
那人没有说话,反而看向殿外,殿外站着五位将领,一身肃杀之气,身后跟着数千将士,这么多人来到殿前,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便是最好的证明。
“你...你究竟是何人?”
“赤眚军统帅,胡啸。”
“赤眚军?你们是谁的人?之前从未听说。”
“赤眚军军规:护一方百姓,保中原安宁。”这十字一出,胡啸气势陡升,几个字犹如巨锤一下下凿进楚赢的心中。
听到他的姓氏,楚赢心中一颤,慌忙道:“你且放心,宸王妫拓与王后,并非孤所杀,此事与孤无关!”
胡啸闻言,双眸骤然变得寒烈如刃,目光死死盯着他,那眼神冰冷刺骨,望之令人不寒而栗。他心中一紧,暗自庆幸——他能清晰地断定,若是宸王夫妇真的死于自己之手,胡啸此刻定然早已拔剑相向,取他性命了。
这番交谈下来,倒显得他肤浅了。
胡啸弯腰捡起之前被他扔在一旁的赤霄剑,取出怀中的锦帕,细细擦拭着剑身上的尘土与血渍,动作轻柔,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待擦拭干净后,他握紧剑柄,抬眸看向他,沉声道:“这把剑,某带走了。”说罢,他转身便向殿门口走去,走到殿门处时,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朗声道:“从此,赤眚军战旗以'胡'为号,无诏永不进京,永驻边关,镇守国门,防备淮夷及各方部落叛乱,护中原百姓宴安!”
这话绝非询问,反倒字字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分明是一份掷地有声的通知,容不得楚赢有半分异议。
这样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天下各国的君主,无一不想将其纳入麾下,甚至甘愿奉其为王,趋之若鹜。
有了赤眚军的承诺,他的担忧抛出脑后,坐在龙椅上心潮澎湃,平复下思绪,转动龙首,御座屏风后的木隔墙缓缓打开,一个宫女穿着的女子拉着穿着太监服的孩童跑了出来,不过到他的膝盖处。
“父王!父王您没事吧!刚刚母亲说有淮夷人作祟不让靖煊出来,淮夷人现在何处,舅舅交过靖煊武艺,兄长都打不过儿臣,必能为父王分忧!”
楚赢站在那,衣履虽敝气度却陡然出变,身姿愈挺目光深湛凝眸望之,他擦去孟婉眼角的泪痕道:“孤再也不会让夫人哭了。”转头看向靖煊:"熊寰呢?"
孟婉方觉他周身似有金光宁敛,眉宇间尽褪往昔之态,一举一动皆含帝王威仪,开国致今,才有了帝王的模样,也多了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她压下心中的担忧,安慰着自己,或许这就是帝王该有的样子吧。
此时,屏风后另一个高一些的小郎君脱掉身上玄色的蟒袍,穿着白色中衣走了出来:“臣在这,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