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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楚丁 ...

  •   楚国的风掠过七年光阴,昔日宸国边陲废城,如今已成诸国朝拜的王都。
      王宫仍沿前朝旧制,周遭小国纷纷归顺,楚王并吞三国设“安和郡”并赐予义兄熊天之子熊寰。
      治国方面奉行“以仁治国”之策,都城商旅云集,国库充盈,后宫虽有二位夫人、五嫔二姬,后位却始终虚悬。
      龙霄殿内,金砖铺地,金龙绕柱,“以仁治国”匾额下,大臣们为立后争论不休——或荐太宰赵渠之女昭华夫人,或推国柱之妹孟婉。
      楚王端坐紫檀龙椅,摩挲着南珠,看着下面争论不休的群臣,却总觉有些恍若隔世。
      谁能想到十年前,他捉襟见肘,囊中羞涩,如今却成了这中原最受尊敬的王。
      那时他还叫楚丁,是郁郁不得志的寒门士子。常去法华寺听经,偶遇素裙玉簪的孟婉。她才思通透,让他心生爱慕,见她穿着简单,会识文断字,猜想是商贾之女,商贾多为卑贱,便未多问,心中却是窃喜的。
      直到那日他被人打晕,醒来后,在巷子里,见到孟婉下了马车,府中家老在门口大声道:“小姐,您回来了。”
      他抬起头,“将军府”三字,晃的他眼睛酸涩,朱门内的富丽与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袖,碾碎了他的心意,也碾碎了他的自尊。
      过了几日,他还是像现实妥协,怀揣着二十枚楚铢求官被辱,争执间只捡回三枚宸爰在酒肆买醉,痛骂贪官污吏,大谈当今局势,引得路人围观,大多数人都在一旁笑他出身寒门也配谈政事。
      只有熊天隔着酒肆的栏杆问他掌权后会如何,他直言“安民心、开科举、废门第。”
      熊天不顾他人嘲笑,直接翻了进来,与他同坐,被问姓名时,他鬼使神差,拱手道:“某姓楚名赢,赢心向黎庶,忧国常忘眠。”
      熊天面色涨红,人如其名,高憨爽直,手上沾了酒渍便随意抹在衣上,急忙扶起他,爽朗道:“我是个粗人,不懂礼数,也说不惯你们文人的之乎者也,日后相处随意些便好。不知楚赢,孩儿今年多大?”
      楚赢一时羞窘难言——宸国男子多十七娶亲,他因家徒四壁至今未娶,本有心仪之人,又...
      “我素来重情,非心仪之人不娶,若遇不到灵魂相契者,宁可孤身,绝不将就。”说罢便忐忑望着熊天,生怕这番话遭人嗤笑。
      熊天却抚掌大笑,眼中似有流光,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来来来,没想到我们竟这般默契!不瞒弟言,我先前也是存的这般心思,所幸上苍眷顾,弱冠之年得遇你兄嫂,二人相知相惜,如今孩儿已然五岁。弟莫急,缘分自有天定,晚些又何妨。”
      楚赢愣了一下,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洒脱坦白之人。他拿起用过的饭碗,将酒壶里的酒尽数倒满。熊天见状,眼神愈发明亮,望着他的目光满是欣赏,见碗里还剩些吃食,索性拿起酒壶与他一饮而尽。二人面色红润,相视一笑,熊天心情舒畅,用袖子擦了擦嘴,也不正襟危坐了,大大咧咧坐在凳子上喊道:“掌柜,再加两壶烧酒!”
      酒肆老板见二人衣着简陋,早就在一旁紧盯谨防逃单,此刻连忙上前:“这位客官,先前的酒食一共五枚宸爰,小店利薄概不赊账,还请客官付清前帐,再给您加酒。”
      楚赢闻言酒醒了一半,掌心攥着仅有的三枚宸爰——本够付最初的酒钱,却因一时冲动多喝了一壶,竟陷入这般窘迫。
      熊天倒未在意,随手扔下五枚宸爰,瞪了老板一眼:“狗眼看人低!走,去我家喝!”二人就此结契。
      此时龙霄殿内的争执愈烈。
      “王上,太宰沈从之女昭华夫人贤良淑德,又师承文学大家宋先生,臣觉得应封昭华夫人为王后!”
      “王上,臣觉得国柱妹妹婉夫人,温婉淑德,柔嘉表度,是王后的不二人选!”
      “王上,薛嫔出自文坛泰斗薛家,臣觉薛嫔也有资格参与其中!”
      几位文臣随即小声附和:“薛氏一族人品贵重,气节高尚,是该如此!”
      “还不是因薛公大义,主动请愿将爱女册封为嫔!”
      “这般说来,那昭华夫人确实不该争这王后之位!”
      楚赢端坐紫檀龙椅,指尖摩挲着扶手东珠,面色沉凝,待众人争执稍歇,沉声开口:“立薛嫔为夫人,立后之事再议。”
      他屏退宫人,脚步不自觉停在西宫窗前,凝视着案前抄经的孟婉——七年过去,她依旧仪态端庄,鬓边金步摇静垂,眉眼间仍是初见时的清逸。只是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她仍是那个满眼都是自己的孟婉,当年朱门隔开的鸿沟已经填补,只是他们不在像从前那般,有说不完的话题,这几年来,见面的次数也越发的少了,看着她眼角的细纹有时还会觉得陌生。
      刚要推门而入,却见孟婉执笔的手骤然一顿,原来抄写时错了一字。她微微蹙起眉头,指尖轻捻笔杆,神情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懊恼与沉静,那般模样,竟与孟夙重叠在一起,清晰得晃眼。
      与孟夙往事陡然翻涌,缠得他心口发闷,满心烦躁骤然滋生。他收回停在门扉上的手,转身便大步离去,连一丝留恋的目光都未曾留下,只留西宫的线香,在风里独自缭绕。
      当年登基第三日,他休朝,闭门两日亲绘常服、轿撵图样,命人以金线缝制、珍宝镶嵌,又令礼部清点前朝贵品备作聘礼,事事亲力亲为。
      去往孟府的路上,他端坐于亲手设计的云撵中——金丝楠木为体,金丝纱幔为帘,珍珠流苏、黄金铃铛、夜明珠与红宝石缀满其上,与晚霞相映,珠光宝气。撵后九九八十一辆聘礼马车绵延数里,从宫门排至孟府,百姓围堵议论,满是羡慕:“楚王痴情,亲备聘礼娶赤阳公主,真是帝王有情!”
      有人误提“赤阳公主”,撞见他的目光后吓得惨白,他温和摆手,引得百姓惊叹其亲切。
      他听着议论,嘴角上扬——他终不再是当年自卑的布衣谋士,而是能光明正大求娶心上人的楚国君王。
      孟府前厅,孟夙满头白发、身着素衣,早已没了往日意气。“你走吧,老夫担不起。”
      “孟将军,孤真心迎娶孟婉,聘礼请笑纳。”
      “将军?宸国已灭,老夫还有何脸面自称将军!”
      “只要您愿意,孤愿封你为本朝国柱,等同于将军。”
      “连官称都改了,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王上宽仁念在婉夫人的面子上对你一再忍让,你不过是前朝败将,竟敢这般同王上讲话,你好大的胆子!”宦官王喜福呵斥,却被楚赢喝退。
      孟夙冷笑:“遣走众人,是怕老夫揭穿你策反孟玖、夺宸国的真相?”
      “胜败乃兵家常事,妫拓之死非孤所为,你何必迁怒?”
      “你不说老夫倒是忘了,你不过捡了熊天的便宜,做个现成帝王!”
      这话如针,狠狠扎进他心头——熊天,是他登基后最不愿提起的名字。
      他眼底寒意骤起,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周身气压瞬间沉了下来,抬手便要示意暗卫格杀孟夙。
      孟婉恰好飞奔而入:“父亲,楚丁...楚赢是真心来下聘的!”
      “王上?宸王早已殒命!”孟夙怒指楚赢。
      “如今宸国已灭,楚赢就是楚王!父亲,您就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吧。”
      “尔等私定终身,何须问我?我不收聘礼,你们便分开?”
      孟婉当即跪地,任凭楚赢怎么扶都不起:“父亲,宸国已灭,已成事实,您为何要如此执拗?您出去看看,楚国如今并不比宸国差,楚赢心胸宽广爱民如子,百姓都很拥戴他。”
      孟夙怒极攻心,厉声怒斥:“你是宸国烈阳公主、宸王义妹,这还不够?你凭何称他为王上!我孟夙怎会生你和孟玖这般恩将仇报的畜生!”
      孟夙气得浑身颤栗,孟婉泪如雨下,跪在地上却梗着脖颈咬唇不哭出声,肩头不住颤抖。
      楚赢心头一紧,压下翻涌的情绪想去扶她,却被避开,孟夙见状冷笑:“你们走吧,不管现在是何国,这将军府是王上所赐,你们踏入府中都是对宸国的羞辱。”
      孟玖本与孟婉同来,却一直躲在假山后,见孟婉跪地,终是忍不住站了出来:“父亲,莫要气坏身子,母亲早逝,生前最疼婉婉,她从小体弱……”
      话未说完,孟夙目眦尽赤,抽出腰间的长鞭便朝孟玖挥去:“逆子!你还敢露面!你害死多少宸国将士?多少长辈看着你长大,多少兄弟与你并肩,我教你的忠义二字,你都忘了吗?”
      他虽颓败,却仍是久经沙场之人,一鞭狠狠抽在孟玖前胸,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孟玖性子刚强,咬着牙一声不吭,倒地后又撑着跪起,后背却没了往日挺直。
      眼看第二鞭又要落下,孟婉心疼得要扑上去挡,却被楚赢拉住。
      鞭梢狠狠抽在孟玖肩头,血水瞬间迸溅,楚赢不动声色后退半步,几滴血溅到孟婉身上,她终于忍不住哭喊:“父亲!都是婉儿的错,是婉儿让兄长做的!”
      “你闭嘴!”孟夙厉声呵斥。
      孟玖侧头,强忍着痛对孟婉笑:“婉儿,没事,不痛。”
      “好一个不痛!今日便打死你这逆子!”第三鞭即将落下,楚赢没拉住孟婉,她直直扑向孟玖。
      电光火石间,孟玖大喊:“父亲!婉婉的孩子已然三岁,您若打死她,怎与外孙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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