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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满胜万全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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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杨万全,但小满叫我大满。他说这两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带着阳光晒过麦子的香气。
医生说小满活不过二十岁。我不信。所以在他十八岁那年夏天,我偷了父亲的旧皮卡,往车里塞了三床棉被、一箱矿泉水、一摞地图,还有我的小满。
“我们去南方,”我把皱巴巴的地图摊在引擎盖上,手指划过那些蜿蜒的曲线,“一直往南,走到没有冬天的地方。”
小满苍白的指尖小心翼翼抚过地图上凹凸不平的等高线,像触摸一个易碎的梦。“真的可以吗?”他问。声音很轻,被夏夜的风一吹就散。
“当然!”我故意把油门踩得轰轰响,“大满司机专列,现在出发!”
第一站是三百公里外的小城。皮卡在破旧国道上颠簸,小满紧紧抓着车门上的把手,眼睛却亮得出奇,贪婪地望着窗外流动的田野。我摇下所有车窗,让温热的风灌满车厢,吹乱他细软的头发。
“看!风车!”他忽然指着远处山脊上白色的巨大叶片。 “还有羊群!”过了一会儿他又喊。像第一次看见世界的孩子。
我们在黄昏时找到一片安静的河滩。我铺开棉被,扶他坐下。夕阳把河水染成橙红色,对岸的树林渐渐暗成剪影。
“冷吗?”我问他,伸手碰了碰他的手指。他摇摇头,反而握住我的手。“像梦一样。”他轻声说,目光追随着最后一点落日余晖,“如果这是梦,我不想醒了。”
我反手握住他,用力得几乎要弄疼他。“不是梦。”我说,“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们还要去看海,去看榕树,去看所有你没看过的东西。”
夜里我们在车斗里相拥而眠。三床棉被都盖在身上,我把他整个圈在怀里,用体温煨着他。南方的星星似乎更亮一些,低低地垂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小满的呼吸轻而浅,贴在我的颈窝。
“大满,”他半梦半醒地嘟囔,“星星在晃……” “是车在晃,”我笑着收紧手臂,“睡吧,明天带你看更好的。”
我们以每天一百多公里的速度向南迁移。皮卡老了,时常罢工,我就钻进车底修理,满手油污地出来对着小满傻笑:“没事!大满司机什么都会修!”
小满的身体比车更不听话。有时他会突然脸色发白,指尖冰凉,靠在我怀里轻轻喘气。那时我就把车停在路边,紧紧抱着他,一遍遍抚摸他的后背,直到那阵可怕的悸动慢慢平息。
“对不起……”他总这样说,睫毛湿漉漉地垂着。 “道什么歉,”我吻他汗湿的额头,“正好我也看腻了这段路,咱们停下来看看云。”
我们在某个不知名的海边小镇停留了整整一周。因为小满说喜欢这里咸湿的空气和永远哗哗响的海浪声。我们租了一间小小的白色房子,推开窗就是沙滩。
每天黄昏,当暑热稍稍退去,我就背着他去海边。他那么轻,像一捧羽毛伏在我背上,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我们在潮水来回的边缘坐下。我让他靠在我怀里,用外套裹住他微凉的身体。海浪一层层漫上来,又退下去,泡沫在暮色里泛着微光。
“海水是暖的。”小满忽然说,他把手浸在涌上来的海水里,笑了。我握起他湿漉漉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嗯,是暖的。”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这辆破旧的皮卡,这条没有尽头的公路,怀里这个轻得像云一样的人——就是我的万全。
夜幕完全降临,繁星倒映在退潮后湿润的沙滩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钻。小满靠在我肩上,呼吸平稳。
“大满,”他昏昏欲睡地叫我的名字。 “嗯?” “下次……带我去看沙漠里的星星吧……” “好。”我抱紧他,下巴轻轻蹭着他柔软的头发,“说定了。”
引擎盖还散发着白日的余温,地图在风里轻轻抖动,指向更南的南方。皮卡静静停在路边,载着我们的全部家当和沉甸甸的未来。
路还很长。但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