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蘼花未开》玫瑰听月

5、相约

　　“啊嚏—”

　　顾见白揉揉鼻子，今天收获颇多，但他不打算画别的，他想着那位柳老板。

　　青蛇般的伶人伫立月光下，手握一束开在晚春尽头的寂寞花。

　　回眸露出半边残妆，红白交错间，有一种惊心的诡艳，全画唯一的亮色就是那枚灿金的眼睛。

　　他也不知道人家收没收花，反正他想送就送了。

　　顾见白盘着腿，咬着笔发呆。

　　直到电话响了他的思绪才被打断。

　　“干啥呢你，真在那小破城里长蘑菇去了？”崔明碎碎叨叨道，“你前男友的那作品拿了那啥大奖，被采访了感想又假惺惺地感谢天感谢地还感谢你这个好朋友。”

　　“呸，听着我都恶心。”

　　顾见白揉了揉眉头，“啊。”

　　“就这？”崔明一下子就喊起来了，顾见白想这嗓门应该挺适合去唱戏的。

　　“你现在一点都不生气了啊？他大爷的你不知道真欠揍啊这小子，他那作品要不是把你撇得干干净净……”

　　“别说了”顾见白蓦然打断他，语气突然沉了下去。

　　“哎我这脾气，行行行知道你烦，不说了。”崔明很快转了话题，“老爷子问你还活着吗，别翘在哪旮瘩了没人管，还有你妈下个月生日回不回去。”

　　“活得好好的，下个月……”顾见白顿了下，他知道这是老爷子想他了给找的借口，他要不顺着这个台阶下了，估计老爷子得上这来亲自找他了。

　　老妈信佛，活得洒脱，倒是对这些生日聚会吃饭什么的并不看重。

　　“我回，你给我爸个准信吧。”

　　“哎你们这父子俩较劲，结果累死你崔叔我了。”崔明这玩意强行给自己加戏。

　　“那真是谢谢您啦，崔叔。”顾见白还是很配合的。崔叔非常满意，挂了电话去和老爷子回话去了。

　　哎—顾见白丢开画笔，转身一个漂亮的飞扑就压在了懒人沙发上，鼻子把沙发戳出一个深坑来，一想到还得回去看到某些人就烦。

　　顾见白滚来滚去，无聊啊。

　　去勾搭大帅哥去，不，人家到现在连微信都不想加他，估计没戏了。

　　画画？刚画了，累。

　　吃饭？走走走，饿了。

　　脑子里好不容易天人交战出一个结果，顾见白指头都没动一下，难受。

　　刚才发小电话确实扎他心了，不过不是一摊狗血的恋情，只是恶心，一种更深的、近乎疲惫的厌倦感攫住了他。

　　窗外小城特有的、被拉长的蝉鸣叫个不停。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自嘲。目光落在窗外，远处是连绵的、墨绿色的山峦。

　　躲到这座“小破城”来，美其名曰采风，其实更像一种放空。崔明说他在这儿长蘑菇，倒也没说错。潮湿，安静，时间慢得黏稠，确实适合菌类生长——也适合某些情绪在心里无声无息地腐烂、发酵。

　　下个月回去么？

　　他想起老爷子梗着脖子说“谁想他了”却偷偷让崔明打听消息的样子，想起母亲捻着佛珠温和微笑说不必大操大办的样子。心里那点泛起的波澜，奇异地被这种更坚实、也更琐碎的牵绊抚平了。

　　回去看看吧。他想。至少，得回去把身上这股“霉味”晒一晒。

　　而此刻茶几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顾见白懒洋洋点开了看，突然坐起来。

　　一个他画的小蛇头像通过了他的好友—柳青墨，人如其名。

　　风梳柳线青垂砚，墨染春山淡作诗。

　　确实和他很相称。

　　“花很好看，谢谢你。”

　　“明天有空的话，要来尝尝庙祝的特产吗？”

　　“好啊，但是你明天还有戏吧。”猫猫探头.jpg

　　顾见白迅速敲下回车。

　　对方倒是输入了半天。

　　顾见白等啊等，才等来一句“无妨，只有一场。”

　　“那唱的什么？和昨天一样吗我来给你捧场”。小狗玫瑰.jpg

　　柳青墨此时正捧着手机一根一根手指戳着编辑信息。对方回得太快了，还有会动的图，但是他研究半天也没发现怎么出现图。

　　只好干巴巴地打字道“《群英会》，这回有名气很大的前辈来，值得一看。”

　　顾见白看了，上网搜了下《群英会》，原来唱的是三国里面周蒋曹之间斗智斗勇的故事。

　　而他猜柳青墨唱的应该是周瑜，无他，扮相好看。

　　本来想逗逗对方，但是看这个打字回复速度，不如当面聊。

　　“我主要想看你，昨天你唱得特别特别好，真的！！！”小狗鼓掌小狗跳舞.jpg

　　“而且扮相也很好看，我边上的小姐姐一直在拍你呢”。

　　“到时候我去找你”。小狗跑来跑去.jpg

　　柳青墨被信息轰炸得眼花缭乱，慢吞吞看完后才回了个“好。”

　　看了看觉得回得有点冷漠，又回了个“嗯”。

　　顾见白看着对方生疏地寻找回复，觉得特别可爱，披了件外套哼着歌出门了。

　　心情好，把小蘑菇都拔了，吃饭。

　　外面春光正好，院子里的茶蘼也开了，前些日子看还只是花苞，直到昨天送花时他才想起院子里似乎还有前任主人留下的花花草草里面就有茶蘼花。

　　这种花开得毫无保留，却绝不喧哗。细小的花朵，并非独一朵的艳惊四座，而是攒足了劲儿，千朵万朵，层层叠叠，如同白色泡沫温柔地漫溢，又似一场细碎而无声的雪崩，密密匝匝地缀满了纤细柔韧的枝条。

　　看着人心里很安静，和他独自在冰岛雷克雅未克的冬夜中，第一次仰望到那抹游弋在深蓝天幕上的乳白色光纱的那个瞬间，是一样的静美无双。

　　而有风过时，花瓣与记忆中极光一同无声摇曳，分不清是花在模仿光的轨迹，还是光在模拟花的凋零。

　　顾见白笑了笑，选好角度拍了照片发给了柳青墨。

　　等他吃完饭，对方才同样回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他送的花被养在一个粗陶制的细口瓶里，造型有点奇怪，像一滴不对称的眼泪。

　　背景看样子像卧室的书桌，上面笔墨纸砚倒是齐全，开得泼泼洒洒的花像朵云一样落了下来。

　　只是旁边露出了些包装袋—泡椒凤爪。

　　顾见白有点无法想象美人啃鸡爪的样子，但是代入一下脸，觉得更可爱了，悄咪咪地在心里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结果被萌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