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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送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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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等回过神,顾见白已经捧了一束花,是茶蘼,又来看戏,或者看某个人。
不过这里庙会花贩处多是鲜艳富贵的牡丹、芍药,或热烈攀援的蔷薇,这些都太满、太俗、太烟火气。
于是他自己去花店亲自挑了花,折下几枝荼蘼和金银。没有花哨的包装,只在庙外河边顺手摘了两片新鲜修长的芦苇叶子,将它们松松地裹束起来。
顾见白的手灵巧极了,一双久握画笔的手只是拨弄几下,芦苇的灰绿衬托着荼蘼的霜白和忍冬的嫩白绿意,显得格外清新活泼,如同从一幅水墨小品中直接撷取下来的片段。
店主看到后都忍不住来了一句,
“帅哥,你的花很有灵气啊,是送给女朋友的吗?”
顾见白晃晃手指不语,店主一下懂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肯定快了,那能让我拍个照片吗,挺好看的。我可以再送你一枝花,帅哥你自己留着,这样就知道它什么时候枯萎,该送新花了”
“行。”
居然还能这样,顾见白大方地点点头,看着店主小心翼翼抱着花挑角度拍照去了。
他又想起那个人,一身气质说不出的神秘,说仙气飘飘也不为过,但是脸却是实打实的艳,五官奢丽至极。可眼里的温和落寞又实在矛盾得紧。
顾见白想了想,又借了店主贺卡和笔,迅速勾了一条小黑蛇,眼睛金闪闪,神态很凶,落下自己一贯的签名。
庙会戏台,锣鼓喧天。戏台早就开场了,这回是顾见白没听过的戏了,讲的应该是本地特有的戏本《山泽会》,似乎是歌颂庇护这一方水土的神,也就是这次庙会的起源。
鼓点铜锣开场,只见柳青墨甫一亮相,台下便是一阵低低的惊叹,顾见白也跟着惊讶了一下。
因为他的扮相,像极了那座晏平庙的神像打扮,来着庙会的游客多会顺便去庙里拜一拜,有不少人也认了出来。
同样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身着沉香色云纹圆领袍,腰间束一条素玉带,差不多的儒官的常服规制。
“见几处田苗枯槁,闻数声百姓嗟伤……吾虽位卑,岂敢忘忧?”
这声起腔,高亢悠远,既有老生的苍劲古朴,又不失其自身嗓音的清越透亮,形成一种独特的清刚之气。
一阵空灵的笙箫声起,明显是女子反串的山神南山君踏着云雾步登场。她的扮相令人惊艳:不是想象中威武雄壮的壮士,而是一位丰神俊朗、眉目温和的年轻男子形象。
面如冠玉,头戴银色额子,身着月白色绣有暗云纹的长袍,飘逸出尘。
她的唱腔则清越悠扬,只见她抱拳含笑,声如松风拂过千仞石壁,唱的是 “云海为家松作伴,清泉煮茗月为灯”。
后来两人的对唱更显妙趣。
土地神诉说旱情时,语气恳切:“南山君,还望早施甘霖,解民倒悬。”
山神则从容应答:“晏公勿忧,云霓已在途中。”
彼此敬重,相辅相成。当二人解除此次忧患,坐下共饮,商议如何庇佑来年风调雨顺,晏平朗声大笑道:“有君此言,吾心稍安。请满饮此杯,共佑四方!”
等最后一声琵琶弦音散入微凉的夜风。戏台上的灯光次第熄灭,只剩下庙门口那几盏摇曳的红灯笼,以及柳青墨等人躬身的身影在昏暗中轮廓分明。
片刻后,他直起身,脸上属于神的悲悯、崇敬与沉重瞬间褪去,换上的是他惯有的那种温和疏离、略带疲惫的平静。
他对着更远处的庙宇略一颔首,便同众人转身走向后台,青灰的长衫衣袂在灯影模糊的边缘飘动。
“柳老板,又有新戏迷给你送花啦!”小灵儿看见春香姐从后台的过道里新带来的花,大呼小叫。
柳青墨缓缓转身,妆容已卸了大半,露出俊美却锐丽的本相。
“不是说了不收吗?”柳青墨缓慢地眨了眨眼,他的眼睛被吊得有点不舒服。
他惯来不爱收花,嫌弃花香太重 ,那些个花篮,名贵花札,也被他挨个退了花钱,虽说这伤了不少戏迷的心,但是这张脸在。
人们对他这张脸容忍度还是很高的,有点小脾气就惯着了。
“哎呀老板,这束花很好看嘛。”小灵儿说着,凑上去看花,春香也轻轻晃了下花,“而且看这造型绝对是亲手扎的。”
却没想到一张卡片从里面掉下来了。
“呀,里面还有张小卡片,画的是个Q版的小蛇,这是什么特殊寓意吗?”小灵儿眼尖,好奇地问。春香则忙捡起卡片,“抱歉抱歉,柳老板,给你放回去了。”
小灵儿也跟着后退一步,“大师兄,那这花怎么办?”
“无妨,拿来吧。”柳青墨矜持道,他可能知道是谁了。
春香把花放在梳妆桌上,心中略有好奇,但得照应着散场后的琐事,并不多说。小灵儿怕柳青墨啧她,也迅速溜了。
柳青墨抬眼望去,他对气味极其敏感。那金银花特有的、在月光下氤氲开的、略带凉意的清苦幽香,是一种极其舒适自然的气息。
它没有浓郁花香的矫饰,反而有一种……从前未被开发过的山林夜露的纯净,让他疲倦的神经莫名放松了一丝。
柳青墨会心一笑。
他的手指修长,指尖还沾着一点未净的油彩。他迟疑了一瞬,似乎在犹豫什么,但很快反应过来,对自己这种奇异悸动的情绪感到好奇而陌生。
最终,他的指尖还是轻轻触碰了一下荼蘼那柔软娇嫩的花瓣。
而这只卡片画的蛇,嗯。虽然是简化版的,但是神态十分眼熟,是种冷冷的想抽人的酷。
后面落着名字,字体飘逸灵动。
—顾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