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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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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可以是永久的,也可以是短暂的。

      九月末,岳池淮被一份秘密任务特派出国,期限不定。于栗能察觉到这是两年来最特殊的一次任务。

      他收拾行李时嘱咐的话啰嗦不断,甚至有些话讲了好些遍还在重复。

      原定隔天早晨出发,待到于栗醒来,看到餐桌上留的字条才知晓,任务提前了,深夜离开的。

      十月,举国欢庆。于栗在南川盘下一家门店,创下了名下的第一家书店。身旁的好友接二连三的来喝彩捧场。

      其中,特意设置了一个互动环节,新店开业,来宾都要在留言纸上写下留言。

      江逾白和沈青茉追求现实,要么写身体健康要么求大家来年快乐。于栗见着没有意思,倒是林鸢在一旁思索了很久。

      最后贴墙时,才看清楚写的是:
      “于征,起落平安,我等你回家。”

      是给哥哥的留言,于栗心里泛起涟漪。拿岳池淮和于征对比,她常常能见到岳池淮,相反林鸢,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

      “那我可要拍照存档,让岳池淮学学,记得惦记我。”

      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弹出多个未接电话,身上的冷汗直直留下,颤抖的回拨这个未知号码。

      电话接通。

      “你好,请问是于栗女士吗?”对面的声音无比沉重。

      她押下惊恐的情绪,追问道:“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西北试飞局的,你哥哥于征出事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哭声,转身寻找林鸢。她还在和沈青茉江逾白攀谈婚礼的细节。

      这该怎么开口啊.....

      “于征爱人林鸢女士的手机打不通,请问.....她在你旁边吗?”男人也有些不好受。

      于栗最害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再次面对三个人,是微红着眼眶。

      “我哥…我哥…”

      她浑身颤抖走到林鸢面前,唇边说不全话语,电话还通着,林鸢接过手机挂在耳边。

      “林鸢女士你好,于征在试飞时出了意外,希望你来一趟西北.......”

      开往试飞局的路,感觉很长。于栗靠在车窗边放声大哭,她不相信从小到大陪伴自己的哥哥会有一天离开自己,扬长而去。

      她冲在最前面,跌跌撞撞的跑进大堂,此刻她的情绪一度失控。于征安详的躺着,面色苍白花束拥簇,军装肃容。

      “试飞局试飞员,于征,代号纸鸢,为祖国试飞事业牺牲。敬礼!”试飞局的领导干部带头敬礼。

      林鸢跪倒在地,紧握着无名指的钻戒哭腔连天。

      “哥......”于栗躲在沈青茉怀里,喘息声接连不断。

      江逾白扶起地上的林鸢,她抚摸于征的面庞,遗容安详平静。

      黑色大衣口袋里,林鸢掏出一枚男士钻戒,为于征带上。

      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戒指我给你带上了,你什么时候娶我啊?我们还没办婚礼呢?”

      人群散去,于栗留在大堂想看哥哥最后一眼。可看来看去,哥哥的声音再也响不起来了。她的脑子全然混乱,只有一句话贯穿她的脑海。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那哥什么都不说。结婚那天,哥风风光光背你出嫁。”

      他还没给林鸢一场婚礼,于栗也还欠他一场婚礼,风光送自己出嫁。

      是啊,还差一场婚礼,就差一场婚礼了。人生,是不是总要差一点儿,多点遗憾才算是人生?

      几位和于征要好的战友捧着一部分遗物送给于栗。

      交谈中,才知晓哥哥在西北是如此惦记她。

      一位战友抹去脸上的泪水,苦笑道:“于征说的没错,你和他长的真是一模一样。”

      其他人附和:“长得真像啊。”

      和于征有着相似的脸庞,是可幸还是可悲。于栗不敢想象日后林鸢要是见到自己,会不会自动想到于征。

      ............

      “这是于征留给你的一部分家书,另外一部分是留给他爱人的。”

      于栗鞠躬感谢:“谢谢,有劳了。”

      遗物中,《蓝天亮剑》被哥哥的战友用糙布包裹的完整,再次翻开,是当初在院中拍的全家福。

      经领导引入,她来到哥哥住的宿舍。陈设布局和家中卧室风格相近。于栗弯下腰,坐在于征工作办公的这把椅子上,翻开一张张家书。

      说是家书,现在来看,应该是遗书。

      一共四十五篇,每章开头都是固定不变的“吾妹于栗见信安康,哥哥一切安好。”

      她从第一篇开始读起,一个下午都没离开这间房间。

      字里行间,是哥哥对她满满的牵挂与疼爱。从儿时的趣事到成长的叮嘱,从生活的琐碎到婚姻的催促。读着读着,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仿佛能看到哥哥坐在桌前,认真写下这些话语的模样。

      “于栗啊,别怪哥哥啰嗦。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情,别整天跟个皮猴儿一样没正形!”

      “于栗!我告诉你,别以为我在西北就治不了你!你要结婚可以,能不能慎重考虑一下,婚姻不是儿戏。哥不希望以后你的日子全掉眼泪,是不是哥管的太多了?随你吧,只要你觉得幸福,一切都不是事儿。”

      “于栗,岳池淮最近对你怎么样?出任务的次数多吧,当初劝你你不听,现在好啦,感受如何我倒是想听听。开完笑开玩笑,有首歌不就是那样唱的,‘人生得意须尽欢,一首情歌两难’。他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喽,我也是,这辈子栽在阿鸢手里了。”

      于栗一封一封地看着,仿佛在与哥哥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她看到了哥哥对她的期望,也看到了哥哥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

      当看到最后一封家书时,于栗的手微微颤抖。这封家书比其他的都要短,但却让她感受到了哥哥深深的不舍。

      “哥说如果啊,如果有一天哥出了意外不在了,别告诉爸妈,就说我被上级安排保密任务了,能瞒多久是多久,爸妈身体不好你多照拂一些。哥也真希望你能快些办婚礼,跟你说句心底话,哥打小就羡慕那些哥哥送妹妹出嫁的。你什么时候也能让哥也体验一下呢?算啦算啦,哥不催你了,你和岳池淮好好的,我这个当哥哥的就满足了,哥这边一切好,你腿不好别乱跑,冬天注意保暖,哥训练去了。”

      于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她后悔自己没有多陪陪哥哥,后悔没有在哥哥在的时候好好表达自己对他的爱。

      泣不成声,她有些神智不清。

      全家福被窗外西北的风沙吹落在地,哥哥是否也感受过这般千年的风沙?是否想过年老白发时,还在西北建设祖国?

      “哥,我想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于征牺牲的事情没告诉于父于母,于栗一个人瞒了下来。返程的前一夜,她特意来了一趟烈士墓园。

      葬礼上,是她第一次见哥哥穿军装。墓碑上的照片是于征刚入空校时拍下的,之后多年都拿着这张照片办理证件。

      最后一次用这张照片,竟是在墓碑上。

      “哥,我要回江海了,你多保重.......阿鸢不走了,她说想留下来陪你。”

      空中的战机展翅飞翔,机翼划过云端,又有人起飞了。

      林鸢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重复强调自己不回去,要留下来陪于征。江逾白和沈青茉劝不动,只能默默陪着她在墓园待了许久。

      那日的西北晴空万里,于栗知道,林鸢的晴空就此结束。

      要说把哥哥比做成什么,那就好比尾迹云吧。于征想做林鸢的尾迹云,而林鸢是于征的专属僚机。

      江海依旧燥热,家中凄静一片。卧室床上还留着于栗没看完的《试飞英雄》,再次翻开居然是这样的处境。

      这页的最后一句话是:
      “若干年来,试飞员烈士的遗孀几乎没有再婚的,因为在她们心中,曾经用生命叱咤蓝天的那个人,无与伦比。”

      于栗手指轻轻摩挲着书脊,瘫倒在地板上埋头痛哭。她不知道林鸢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哥,阿鸢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没有了哥哥的欢声笑语,没有了他的唠叨和叮嘱,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当初不该送于征走向试飞员这条道路的,于栗后悔了,无比后悔。

      她蜷缩在床上,疼痛转为困意,渐渐陷入深睡。

      梦里,于征背着她出嫁,茉莉巷绸缎满天欢腾一气。眼前的于征逐渐模糊,话语却回荡在意识中。

      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人生冗长,烈士的生命也因此发光。

      落日倾斜,于栗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个好梦。

      此后多年,想念于征也只能是梦里他乡。

      独来独往的生活已经习以为常,家中被于栗打扫的一尘不染,这是岳池淮特派任务出走的第四个月,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

      西北的林鸢报过两封平安信,寄到了于栗手里。和于征互相通信久了,长此以往也养成了寄信;南川的沈青茉和江逾白忙着小女儿学习的幼儿知识,上个月带着她去西北看了一次林鸢。

      世界机械恒定,人们照常生活按部就班。

      江海终于下起了雨,是时隔两年的大暴雨。那年高铁站、抗洪现场、医院受伤、家中吃面的场景历历在目。

      跑完现场的于栗,满身雨水集齐一身。今天凌晨四点在海滩边报道了日出潮汐的直播现场,腿脚被海水弄湿。下午的现场报道,实习生对于流程不太熟悉,一旁的于栗帮她一个个解决,淋了雨都没抱怨几句。冲锋衣脱去,针织外套也被淋了半透。对于江海的古怪天气,她早已习惯,甚至爱上了。

      门锁轻轴,家中的暖气扑面而来。奇怪?今儿凌晨出门的时候,电器的总开关是关掉的啊。

      只有一种可能。

      于栗刻不容缓地跑过玄关、连廊。厨房热气腾腾,熟悉的身影在里面忙活的不可开交,煮青菜、煎鸡蛋、江海特色的清汤面.......

      岳池淮瘦了。

      她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背影,仿佛害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岳池淮似乎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他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于栗的那一刻,眼中满是惊喜与温柔。他笑着对于栗说:“洗手,准备吃饭。”

      她酣然一笑:“你回来了。”

      这句话等了好久,现在终于能说出口了。青白色的瓷碗的面条如同白胖小子般,润滑可口。

      两人面对面坐着,于栗大口吃着面条,每天高强度的负荷工作,她早就忘记了一日三餐,这是这几个月来唯一的一顿饱饭。

      “以后我不在,记得要好好吃饭。”

      这话听的好奇怪,好像是永别?

      于栗调整心中的情绪,她在想如何告诉他,哥哥牺牲了,该怎么开口诉说这几个月的悲苦。

      可是.....现在只要一提到于征,眼水是完全止不住的。

      她扒完碗里的面条,强颜欢笑,像从前一样夸他做的饭好吃:“真好吃,我吃饱了。”

      傍晚,岳池淮将她赶到客厅看书,自己躲在厨房。

      牛皮带包装着两份文件,他一再犹豫要不要跟于栗说......说吧,不要再被耽误了。

      桌上的《试飞英雄》被于栗捧在怀中,已经数不清她读了多少遍。

      客厅灯光敞亮,窗外暴雨将歇。一场情感争辩即将开始。

      “我今天看到了江海的潮汐日出,你见过吗?”于栗分享起今日的经历。

      岳池淮郑重起身,将牛皮带中的纸张抽出,一一摊在桌上。

      于栗不懂他在搞什么名堂,直到瞧见赫然的黑体大字。

      “离婚协议书。”

      离婚?岳池淮向她提出了离婚。

      两个星期前,境外。

      军营秩序井然,巡逻哨兵各司其职。岳池淮刚结束解救人质的重要任务,被政委急忙呼传到办公室。

      一份绝密文件,送到他的手中。

      是关于近期恐怖分子袭击的轰炸行动,要求海军陆战队全员出动。可想而知,这份任务也是凶多吉少,政委给他做足了思想工作,岳池淮躺在草地上苦思冥想了一夜。

      他做好了为和平牺牲的准备,但他不敢拿于栗往后余生的幸福去赌。

      “离婚”两字让于栗难以想象,她果断摇头。

      “谁要和你离婚?岳池淮,什么意思啊?”

      她克制激动的情绪,待到爆发也只剩一瞬间。岳池淮抖了抖手指,嘴唇终于开口解释。

      “保密任务期限不定,怕误你青春,若你想离开,我随时可以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此话一出,于栗埋下头,小声道出于征牺牲的消息。

      “岳池淮,我哥走了。战机操作系统失灵,在西北机毁人亡........”

      空气瞬间凝固,只听于栗一人在讲。

      “岳池淮,碰到了生死攸关,和阎王爷过招的任务,不用想我于栗往后该怎么办的。你有你的使命,放手去做,放心去执行就好了,当初和你提结婚,我说过我做什么都不后悔。至于离婚,我不签。”

      两份离婚协议书被于栗一把扯过,撕成碎片,投进垃圾桶。

      或许是身上还有些闷气,摔门跑进卧室,岳池淮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这几个月出了这么多事情,也不敢想象于栗是怎么一个人扛过来的。

      念及此,离婚这个念头就此打消。

      岳池淮将书房抽屉的日记本放在客厅桌上,轻敲房门问候道:“我今晚就走,想再看看我吗?”

      没有回应,但也能理解。

      于栗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岳池淮收拾完衣物,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梦,走到玄关处开门准备离开。

      “岳池淮。”她的声音安然出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活着回来,多久我都等你。”

      岳池淮的手掌揽过于栗的腰,耳朵贴近她心脏的位置,跳动颇快。

      门被轻轻关上,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隔日早晨,客厅桌上的日记本被于栗注意到,刚开始以为是杂物,没多想的抛回书房抽屉。

      又是一年新年,钟声将至。家中角角落落被于栗清扫完毕,来到书房清理时,抽屉的日记本被她不小心碰倒在地。

      日记本面朝大地,在最中间一页展开。

      瞬间,于栗来了兴致,坐躺在书房的摇椅上,随意挑选一页看起。

      “今天碰到了一个学姐,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我知道她叫什么了,她的名字很好听,和月亮一样。”

      嗯?越看越不对劲,是岳池淮的字迹,但字里行间都是少年对心动女孩的心里叙事。

      莫非岳池淮有喜欢的女孩?

      那当初于栗的求婚应是要拒绝的,这样一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二到高三,记录的所有事情都是和这个月亮姑娘有关。于栗眉头紧皱,心里泛出一股吃醋的意味。

      强忍着不快的情绪看完高中时代的日记,翻到最后一夜,是24岁的岳池怀回复18岁岳池淮的话语。

      我,岳池淮,今年24岁,还没和于栗表白。”

      自己的名字贸然出现,好似乌云中冒出一束救命的阳光,照亮了刚刚阴暗的房间。

      再仔细观察,“月亮”的缩写是YL,于栗名字的缩写也是YL。

      发现这个隐喻,于栗被自己气笑了。气自己看了一遍,原来是在吃自己的醋;气岳池淮为什么不直接点,把暗恋她的事情说出口;最终还是气自己没有察觉到这份暗恋,至今是整整十二年。

      “岳池淮,你早点说啊。”

      于栗轻抚着日记本上那些略显稚嫩却又饱含深情的字迹,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热闹的新年景象,一派祥和。

      “原来,你一直都在。”于栗望向身边,以为岳池淮依旧在她身旁。

      于栗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拿起手机,给岳池淮发了一条信息:“岳池淮,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军营燃起篝火。战士们围在一起倒数,等待新年的钟声。岳池淮仰望天空,去年的此刻,宋尉然躺在他的怀中深沉睡去。

      “兄弟,新年快乐。”

      低头又攥着他和于栗第一次去照相馆遇见你拍的合照,朝着照片上的人念道:“新年快乐。”

      他知道,于栗在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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