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天》江朝千

1、新房客

　　“喂...”

　　是母亲打来的电话，虽然疲惫，楚眠还是告诉她，现在的房子不好租，经济下行，她们家那套房子又是在城东的老破小，一般人不愿意住。

　　楚母在那头发了一通牢骚，又叮嘱楚眠把广告发勤快一点，别成天只顾着写小说漏了接租房电话。

　　末了又道：“欢欢从国外回来了，你后天晚上要不要回家里吃个饭？”

　　“不了，妈，你们吃吧。”

　　三个人的小家庭何必要插上她？自从她爸妈离婚之后，楚眠就很少光顾楚母的新家庭。

　　楚眠是容城人，爸妈在她十二岁那年离了婚。楚父争取到了楚眠的抚养权，而楚母则在离婚之后很快有了新家庭。后来楚父调到了省城丰南工作，楚眠也跟着去了丰南。楚父过世后，留下两套房产，恰好是一梯两户挨着的，楚父在世的时候，东面的一套房子就是父女俩自住，另一套房子租出去。后来楚父走了，楚眠不愿意搬走，仍旧住在那片老小区。

　　不过因为楚父生前曾借过楚母一笔钱，楚眠就用那套房的房租抵债。这也是楚母为什么那么关心楚眠的房子租没租出去的原因。

　　这几天看房的人有很多，真正想租的人却不多。

　　又逢一个阴雨天。这一天楚眠接到了中介打来的电话，说是带人来看房。

　　房子就在楚眠对面，因此她倒也不用准备，静静的等人来即可。

　　过了一会，中介又打来电话，楚眠一看这个电话，还以为今天下雨那个人不来了，谁知中介在电话里说，客户不看房了，想要直接签合同。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是谁这么大方？

　　兴奋没多久，楚眠又耷拉下来，毕竟钱是要还给她妈的，不过能还一点是一点。

　　楚眠扒开电脑，把早就准备好的合同又看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把合同拍照发给那个人。刚才中介已经把客户的手机号发给她了，他们俩加了微信。

　　楚眠焦急的等着，很快对方回复，不是文字，而是一笔转账。

　　太大方了！

　　楚眠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此刻她对这位没有谋过面的房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感。

　　楚眠毫不犹豫的点收款，出于礼貌和讨好，她又问了一句：“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晚上你有空吗？”

　　“有。”

　　她当然有，她是自由职业，某小说网站的作者，时间完全自己控制。

　　“那你等我，我七点到。今天下午临时有事，所以没过来。”

　　真客气，还跟她解释。楚眠对这个人越来有好感。

　　新房客是七点到的，这次没食言。

　　他来的时候，楚眠正在厨房炒菜。

　　周默申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厨房里，温暖的灯光，穿着毛绒绒家居服的楚眠在炒菜。

　　他把烟掐了。

　　楚眠拿着一口大铁锅往盘子里拨拉菜，显得有点吃力，她知道新房客已经到了，刚才他打电话说快到楼下，楚眠就把门开着，自己到厨房做菜。

　　其实她晚上一般吃得很简单，这一次是想请新房客吃个饭。她这个人内向，请人家吃饭也不好意思说，她想，反正多准备一点，等他来了就问他吃没吃，没吃就留下来吃顿便饭，也算是宾主之谊。

　　这么想着，她端了菜出来，桌上也好几个菜。楚眠非常拘谨，第一句话就问：“你吃饭了没？”

　　“没吃。”

　　对方也挺不客气，自觉拿起碗筷。

　　哎？

　　不是应该寒暄两句吗？

　　楚眠忽然想起来，其实她自己也忘了寒暄。

　　她本来想着今天跟新房客见面，第一话应该说什么，因为紧张，全都忘了。

　　她还是那个不擅长社交的人啊。

　　她也坐下。

　　暮黄昏，

　　有雨落。

　　有灯，

　　暖黄。

　　有人，

　　两人，

　　对坐。

　　楚眠：“菜有点辣。”

　　周默申：“嗯。”

　　楚眠：“你吃得惯吗？”

　　周默申：“可以。”

　　楚眠：“.......”

　　“要不我给你拿瓶牛奶吧？”

　　“不用。”

　　楚眠看着周默申泪汪汪的眼睛，还是给他拿了瓶牛奶。谁知道他这么不能吃辣，连吃个小炒黄牛肉都会辣哭。

　　“你是南方人？”

　　“金市。”

　　哦，金市，那可是大地方。

　　那你怎么来到这里，这句话，楚眠没有问出。

　　周默申似是等着这句话，“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丰南？”

　　是吗，她该问吗，他们不过是才相逢，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周默申：“我叫周默申，周是周默申的周，默是周默申的默，申是周默申的申。这三个字很简单，拼凑在一起却容易让人忘。”

　　楚眠忙道：“我不会忘。”

　　周默申心底苦笑，你不会忘就好。

　　周默申：“吃完饭带我去看看房子吧。”

　　楚眠：“你行李呢？”

　　周默申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我出门从来不用想这些。”

　　得了，还是个少爷呢。

　　楚眠：“那你今晚怎么睡？你总要盖被子的罢...”

　　周默申沉默了一阵，“先看房吧。”

　　楚眠带了周默申去了对面的房子，这一套格局和她住得一样，两室一厅，房子被楚眠收拾的干干净净，客厅里摆着花，生动活泼。

　　就是卧室里太干净了，床上只有一块床垫，楚眠回头看了周默申一眼，意思是你没带铺盖，今晚怎么睡？

　　周默申皱眉：“我今晚住酒店。”

　　楚眠：“要不我给你拿一套干净的，我家里还有...”

　　周默申：“我用不惯别人的。”

　　楚眠小声嘀咕：“你住酒店还不是用别人的。”

　　周默申就当没听见。

　　楚眠：“那钥匙给你，我先回去了。”

　　周默申：“不送。”

　　周默申看着楚眠出去，才走到沙发边，打了个电话。

　　“见到了？”

　　电话那头是个懒洋洋的声音。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

　　“靠，你这种人忘掉才是最正确的。”

　　对方听起来充满了幸灾乐祸。

　　周默申冷笑：“宋四，你话多是吧？”

　　电话那头收敛了些，“那个脑科专家我帮你联系上了，不过我看她这种情况，一时半会，不能操之过急。”

　　对方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周默申不想理会，“那个专家什么时候来？”

　　“后天吧，后天飞金市。”

　　“行，到时候联系。”

　　挂了电话，房间里又归于寂静。

　　周默申是不喜欢这么静的，他的产业大多是在繁华的城市中心，就算是在别墅里，他也要弄点动静出来，可是现在，在这片老小区，在楚眠老旧的房子里，他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同时他又是落寞的，为着某个人的忘记。

　　房门响了，楚眠抱着一床被子站在外面。

　　小小一只，其实她不算矮，偏瘦，一床大被子压得她矮了一截。

　　“夜里挺冷的，这被子你要是不想要，就放一边，万一真的冷了......”

　　“我要。”

　　周默申接过被子，“谢谢你。”，这一声道谢还挺真诚。

　　楚眠傻呵呵的笑，瞬间忘了刚才他是怎么耍少爷的，“那我回去啦，我还要写稿。”，她轻快的走回去，回头又看了一眼，周默申抱着被子看着她，楚眠心头一阵异样。这清冷的寒夜啊，好像也因此多了一丝温暖，就为这一餐饭，两人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