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达意》天平之上

8、怎么教你啊

　　窗外骤雨初歇，我们班楼层太高外面已经看不到树了，但能看到低矮的云。
　　我把打印出来的奶牛猫照片夹在笔记本，和龚俞志一起出发去会议厅开级会。
　　“哥，帮我挡一下，我女朋友给我发消息了。”龚俞志说。
　　据他自己所说，他是个用情至深至切的人。倒也没错，江惟还在的时候龚俞志就老拉着他打掩护，就为了给女朋友回消息，现在江惟走了，轮到我来任劳任怨了。
　　整个年级这么多人，我不想跟着大部队走2号楼梯，偏偏我是班长没得选。
　　人潮拥挤得我就剩个表情还温和着，龚俞志还躲在我后面玩手机，我真恨不得拿笔记本往他脑袋上拍。
　　好不容易走到会议厅，龚俞志把我拽到左侧最边的位置坐下，可怜巴巴的跟我说：“求你了好班长，我女朋友等会儿要给我打电话，你陪我坐这，等下我溜出去，你就说我是上厕所了哈。”
　　他双手合十的卑微样子让我无奈，叹了口气，说：“去吧。”别影响我画画就行。
　　“感恩的心。”龚俞志还给我一个双手比心，我瞬间想要反悔。

　　级长在讲台慷慨陈词，前面的学生们背书的背书，聊天的聊天，又是一个没什么意义的下午。
　　“诶，林衡知，你每天晚上加班加点画的什么东西啊？”龚俞志跟女朋友聊完，又凑到我旁边说话聊天。
　　我刚好修了修奶牛猫的胡须偏向，状态还没从画画中醒来，瞥他一眼：“别动。”
　　龚俞志嘁了一声，手离我的图纸远了点。
　　“帮朋友画个Q版形象。”我大发慈悲回答了一句，把不用的图纸塞回笔记本放好。
　　“你对象啊？”龚俞志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盯着我发懵，像被抽了魂，“怪不得晚上我都睡了，你还在那搞……”
　　我无奈的叹口气，加重语气重复道：“朋友。听得懂吗？”
　　“行吧，不管你了我要去跟我宝贝聊天了。”龚俞志深沉的拍拍我的肩，从我身边离开。

　　说起晚上加班加点，我其实没有。
　　谭书是一个特别懂事的甲方，知道自己没给钱，所以对我的义务劳动很是善解人意。
　　就是我不太理解，他对于那群猫的关注度是不是太高了？
　　每天晚上都能准时在我洗漱完准备画画的时候掐着点给我发消息，问我在干嘛？画得怎么样？要不要看新素材？
　　我的聊天软件现在除了常年红点的群聊，数他最活跃了。
　　可我又不能不回他，这并不礼貌。
　　或许在龚俞志这样的舍友看来，我确实看着像是谈了，毕竟联系多到连龚俞志和他女朋友都追不上。
　　说实话，由于相处中焦灼的感觉，我确实怀疑过谭书是不是对我有意思，还想过要不要拉开距离，回到一个我比较舒适的距离里。但他又很平常，好像从我跟他认识的第一面起他就这么一个人，热情善良，勇敢又聪明，越想越觉得我不该用一些奇怪的感觉去判断他的行为。
　　更何况他天天把江惟跟那个便宜弟弟挂在嘴边，还放一起给我讲八卦，估计是为了保护他们的隐私，谭书甚至严谨得没跟我说他们的名字，我真是……没招了。
　　虽说不认识他们的人是真的看不明白，但我认识江惟啊，一猜就猜到了，看不透的可能只有他们自己吧。
　　拜谭书所赐，我现在比江惟自己都清楚他动心了，还知道了那个便宜弟弟为了他要转班。
　　真是够了。
　　谭书就这样漏洞百出的跟我分享，我还不能告诉他我认识那俩主角，只能憋屈着听。
　　被迫以一种撒谎的状态听这么多八卦，我有些无奈，想到谭书就想叹气。

　　他的热情对我而言比毒还可怕，明明长了一张桃花面，一举一动又赤忱天真，却总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让人躲不开看不破。
　　外套袖子里藏着的手机振了一下，我现在已经不用去猜是谁了，这个时间点正好是长中专业课的时间。
　　打开手机，果不其然。
　　钓鱼仔：林衡知林衡知林衡知
　　Balance：嗯
　　钓鱼仔：哇塞你回得好快
　　Balance：嗯
　　钓鱼仔：我跟你说，我同桌不是生病请假了吗，刚才我朋友回我们班给他哥收东西，看到他哥抽屉里被塞了封情书
　　钓鱼仔：他那个嫉妒哦，还请我以后帮忙看着点，说高中生不能早恋
　　和谭书语音通话得多了，我都能想象到他这句话什么语气了，清澈的声音带了点阴阳怪气，还挺有意思的。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坐在右边的何陌咳了一声，踢了我一脚。
　　不动声色收敛了笑意，手机收回袖子。
　　我抬起头，还是那个挂着温和笑意的好班长。

　　老吕站在会议厅最底下，遥遥用手指着我，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他右手拿着张纸，密密麻麻全是字，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心里一番天人交战，我还是乖巧的站到老吕面前，跟着他一起走到会议室外面。
　　眼看着雨又要落，我挡在老吕外面，对于这位兢兢业业的好老师，我没资格不尊重，眼下也主动问起：“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吕低头笑了一下，把手里那张纸交给我，“级长问我们班今年去哪里下乡研学，我想来找你问问，就是……美院附中都有自己的写生基地，你有什么推荐的地点吗？”
　　我看过纸上的几个地址，皱起眉思考，问：“今年我们班要研学多少天啊？”
　　“初步定的时间是十天，四月底到五月初。”老吕说。
　　我点点头表示清楚了。
　　外套袖子里的手机一直震，我只能一边后悔着一边单手插兜，看上去有点混不吝，不好意思的说：“我们学校不是也有写生基地吗？”
　　“今年去不了，那边在装修。”老吕无奈的笑笑。
　　“嗯……我回去跟我爸问一下，下周跟您说结果行吗？”我问。
　　老吕身上那股紧张没了，放轻松很多，“可以的，辛苦了。”
　　跟老吕说要去趟厕所，转身我又小声叹了口气。我一点也不想帮忙走关系，明明这只是多研究一下就能解决的事情，我去找了老爸，他就又会跟我高谈阔论并斥责我不懂人情世故了。
　　人情世故？
　　“哼。”我冷笑一声，在厕所后面的植物园水池边站定。
　　一天天净是叹不完的气干不完的事，我烦得简直想逃，却又偏偏逃不掉。强忍着火气解决完一根烟，我谨慎的散掉烟气又漱漱口才往回走。

　　我回到位置上坐好，讲台处换成了一班的班主任，不知道在讲什么，随大流跟着一起鼓了个掌。
　　为了不又被谭书说我骗子，我等周围情况放松了赶紧掏出手机。
　　“钓鱼仔”发了一堆表情包，用来控诉我的不告而别。

　　Balance：我班主任刚才临时把我叫走了
　　Balance：你继续说，我现在在听了
　　钓鱼仔：你好忙啊林衡知
　　钓鱼仔：你知道我给你备注什么吗？
　　钓鱼仔：社会精英

　　我不理解的皱皱眉，问他：为什么？
　　谭书总是古灵精怪的，这个备注还真不好说是什么意思。
　　钓鱼仔：你的时间和社会精英一样紧张，需要提前预约交流时间[无奈.jpg]
　　我没忍住，趴在桌子上缓了缓笑意，谭书别具一格的思维方式真的太有趣了，左拐右拐的偏偏能说中我的处境，我真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
　　钓鱼仔：你今晚有空吗？
　　Balance：要画那只奶牛猫
　　钓鱼仔：那你能帮我个忙吗？
　　Balance：说来听听
　　钓鱼仔：要不你教我怎么画吧，那个救助中心最近来了好多猫，你一个个画过去会累死的
　　Balance：每一只都要画吗？[疑惑.jpg]
　　钓鱼仔：你不是这个意思吗？[震惊.jpg]
　　Balance：我是想挑几只有特点的好看点的猫，把他们的形象画出来，将来也可以根据他们为中心画些日常生活的漫画，这样能吸引流量，也能给别的小猫带来热度
　　Balance：全部都画就普通了，而且我画不完，加上你也不行，救助中心应该也没钱请人，所以我认为还是只画几个，画精一点，这样比较值
　　钓鱼仔：soga[原来如此.jpg]
　　钓鱼仔：意思就是我们要找几个主角出来拍电视剧，这样主角活了配角也能升咖
　　Balance：对
　　钓鱼仔：那你是不是不能教我了？[可怜.jpg]
　　我脑补出的谭书语气太惨，哪怕知道他大概率不会这样说话，但是脑子里就是不断闪着小熊猫的样子，可怜兮兮的，还很像钓鱼仔没钓上鱼，我有些不忍心。
　　翻出备忘录看了看时间安排，好像挤出点时间来教他也不是不行，教一点简单的，风格上也不会被江惟看出来。
　　只需要放慢点作画速度就行，毕竟还有三只猫要设计，授课资料丰富，怎么也该教会了。
　　就是……我怎么给他看呢？
　　Balance：能教
　　Balance：但是我怎么教你啊？你想学应该找个能当面教的会好一点
　　钓鱼仔：求你了哥，我就想学你这个画法
　　Balance：行吧，那怎么教？
　　钓鱼仔：你晚上画画开视频呗，镜头对着你平板就行，我会控制住自己不说话的，求你了哥[求求.jpg]
　　一个男孩子，还是个这么纯情这么直的男孩子，我真的很想问他从哪里搜刮来这么多可爱的表情包？每次谭书发表情包我都找不到回他的办法，真的太憋屈了。
　　左手掐了掐眉心，我真的没招了。
　　Balance：行
　　Balance：我可能十点四十才有空，得做作业
　　钓鱼仔：我知道啊，到时候我给你打视频，你别又忘了哦
　　Balance：嗯

　　也不知道谭书是真想学还是好奇想玩玩，我跟班里同学借了个移动手机支架，打算先用着看看好不好用。
　　谭书视频打过来的时候我刚好戴上耳机，没多想，直接接通了视频。
　　“嗨林衡知，你在干嘛呀？”谭书笑嘻嘻的声音传来，我能感觉得到我的脸部神经放松了一点，淡淡的回他：“还在弄支架，不然你看不到我的平板。”
　　谭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含糊着笑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衡知哥，你现在的镜头对着的是你的下巴，从你腹部开始，我能从下往上清楚的看到你的身材，肌肉练得很酷嘛哥哥……”
　　我被吓得挑了挑眉，视线从支架移到手机屏幕上，无奈的笑了笑转移了前后镜：“抱歉啊。”
　　“没关系，超帅！”谭书眨着一边眼睛，冲我比出个镜头的手势。
　　赶在他张嘴前，我预判了他的想法，有些冷酷无情的说：“不拍电影。”
　　看得出来谭书的遗憾，他很夸张的叹了口气，捂着胸口长吁短叹道：“林衡知你怎么这么没品味，连我来做编导的作品都不演，真是暴殄天物！”
　　我嗤笑一声，感觉自己像在哄小孩：“好了我们宿舍要关灯了，我得保持安静，不过我带了耳机，你可以放轻松一点。”
　　“好。”谭书点点头，看着很乖巧，像只小熊猫。
　　我眯着眼最后看他一下，把手机卡在支架上对准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