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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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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云舒的日子和以前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我行我素,评价之类都是次要的。
这个问题,她那已经当上局长的师弟找她聊过好几次,但或许是因为清楚她跟来的真实原因,每次又是点到即止,最后总以被段毓吓一跳结束。
岑云舒不止一次发觉,这个与众不同的鬼对待自己的态度也特别。有次好像是捉一个逃到这边的厉鬼吧,一行人手上被绊住稍稍挣扎了会儿,旁边围观的段毓直直冲向那个强她很多的厉鬼,又费劲地拿到岑云舒被夺走的东西单单救了她一个。
有天,段毓问她需不需要炼器,自己那块玉可以送给她。
岑云舒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试探我啊?”
段毓无比坦诚地点头,岑云舒一拍手,“那赶巧,送我吧。”
段毓什么也没说,给她了。只是岑云舒打量了一会儿,又给她挂了回去。
“我暂时不需要,真的。不过我确实有个事,也许你能帮我。”
她掏出一张刚画完的符纸摆在段毓面前,几乎要气笑了,“按个印,以后你供我驱使,怎么样?”
段毓平静得过头,立刻就要去按,虽然最后还是被岑云舒制止了。
“够了啊,我不需要。”
岑云舒在自己工位上摆了个小香炉,专门供给段毓。她说只要香火够旺,段毓以后要是想去投胎,是一定能投胎做人的。
虽然直到现在,连她都不确定人是否真的有灵魂,能不能转世。按官方说法,鬼都是一种特殊能量体,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要么消散,要么怨念积聚成了常说的“厉鬼”。
“你想过投胎吗?”岑云舒问她。
段毓只反问:“真的有投胎这回事吗?”
“就当有吧,我也不确定。”岑云舒托着腮,“我在想,现在的你和生前相比,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沉默了几分钟,段毓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差不多。”
这串问题自然没有答案,就连那个香炉有没有用,岑云舒也无法完全保证,但她总是笃定的态度。
新开通的地铁站投入使用没多久,异调局就接到消息,说是站里异常。之所以没找派出所而是找到这里,是因为很多人都声称看见了鬼。派出所查看了一会儿才转接到这边,毕竟异调局小小一块地,暂时几乎没有人主动找上,日子还算清闲。
岑云舒推脱再三,还是被排到了外勤。
“组织信任你的能力,你一个人肯定是可以的。”师弟按照程序给她做行前动员,对于缺人所以只能让她一个人去是绝口不提。
岑云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这趟能算多少钱?”
“呃……”师弟支支吾吾,“会计入月度考核,肯定会加绩效的。”
岑云舒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据说请过社会上一个有名的大家族,对方却回绝了——这待遇不如自己单干。她以前接活,一趟能赚不少。
岑云舒并不算缺钱,这么多年也攒下不少,然而不久前为了在这边暂时安顿下来,她拒绝了组织给的老破小而去买了另外的房。如果要再花出去一大笔,大概不剩多少了。
“早知道当时该多收点钱。”临走时,岑云舒看到段毓就忍不住在她面前抱怨。
本来不至于这么捉襟见肘的。她原本想买一块玉,运气好的话也能养出灵来,到时候送给段毓也行,她倒有些期待段毓又会怎么揣测自己的动机。
段毓只是跟上她,“我和你一起。”
岑云舒赶紧摆手,“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是特聘人员,不用出外勤,在这待着吧。”
“我又不会累。”
……简直是第一次见面那天,岑云舒说的话一模一样。
她无奈摇头,“行,我去打个报告,不能白干活。”
现实的钱对段毓来说或许并没有用,但人世间总离不开这个。段毓和所有人的联系都少,岑云舒算一个,如果需要,岑云舒完全不介意替她保管,让她看看什么叫人的险恶。
段毓看着他悠哉转回去的背影,低头轻轻摸到颈间的青玉坠,道不明情绪。
“我对你并不好,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路上,段毓又问了这些天一直都在问的话。
“上回去城西小区时还是你帮了我,恩怨必偿,我这人一直都这样。”其实当时的情况并不危急,岑云舒稍微调整一下就能应付,段毓没必要去对付一个强于她的鬼,还被自己的法器伤了。
“其他的,我从来都懒得想。”岑云舒说。
段毓闷声应着,没再说话。
“如果你觉得我有问题,你可以随意选择。”岑云舒说,“可是你一边觉得我有问题,一边又为什么要帮我呢。”
“没有。”
岑云舒笑了声,无所谓地摇摇头。
地铁站已经暂时封闭,地下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岑云舒一进去就觉得身边多了不止一个“人”。
她回头找段毓,却已经没影了。
下一秒,岑云舒面前一阵冷风扑近,段毓的身形随即一点一点显现,手中紧紧攥着一缕灰白的魂体。
“你走神了。”
这种小鬼本该对岑云舒毫无威胁,刚才却差点让它近了身。
岑云舒退了一步,“不是知道你在么。”
段毓随手捏碎残魂,沉默了半晌,“刚刚那一瞬不是因为这个,我看得出来。”
岑云舒呼出一口气,“是吧,我想想还是有点生气你竟然怀疑我居心不良。不过这个待会儿再说,先干正事。”
她两步跃起往楼下跳,腾空时迅速地从衣兜夹出符纸甩向黑沉的墙面。
咻咻两声伴随着某种弹跳的声音,岑云舒落地接回符纸,对着上面沾上的两只小鬼挑了下眉,“它们攻击之前不调查一下来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段毓看了眼,难得笑一声,“还没这么聪明。”
“残魂嘛,了解。”岑云舒朝她抬了抬下巴,“一起来?我还没试过和你搭档。”
不消言语,段毓又一次消失,这次岑云舒追着她的气息将那些被段毓跟上的魂体一网打尽,最后还好心地为地铁站做了一次祈福法事,虽然不太擅长这个,全程也仅仅八分钟。
拍照上传回执确认解决后,岑云舒才转向一直沉默的段毓。
“你很熟练,以前和其他人合作过?”
段毓当初也学过一些,不过死后那些本事肯定是用不了。
解决前男友后段毓也不知道还能去哪,原以为会就地消散,却在原地徘徊几个月后等来了曹遂,现异调局局长的上司。当时他说的是她本来不该就那样消失,便留她在身边帮忙,之后何去何从看她自己。
说要设立异调局的时候段毓就来了,毕竟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能去哪,也许会找个地方待着,放弃自己的身体等到魂体消散。
“没有过。”半晌,段毓才回答。
从地铁口出来,岑云舒坐在台阶上,看着远远站着的段毓,拖长语调喊她。
“你觉得我别有用心,我向你表达了真实意愿后,你又后悔冤枉我了——是不是啊段毓。”
和鬼谈心,这大概还是第一次。
要是以前,岑云舒根本不在乎对方会怎么想,合则来,不合则去,但今天她想在段毓这听个明白话,弯弯绕绕是她最不喜的。
段毓转过身,纠结过后没用消失来拒绝沟通,“对不起,云舒。”
岑云舒撑着下巴笑了笑,“我都说了,我这个人恩怨必偿,心情好的时候愿意对谁好也是明明白白的。段毓,我不只是觉得你作为一个鬼特殊,我觉得你特殊。还有刚才,谢谢你帮我——虽然本来就是你引起的,你让我分神了。”
“……对不起。”
岑云舒起身随意摆摆手,“真道歉啊……那是玩笑。我平时说话直,有什么说什么,你要是不习惯、不喜欢,随你。”
她走出几步,回身一刹便听见段毓说:“习惯,喜欢。”
异调局逐渐稍微热闹了些,招来两个人: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岑云舒没听过但他背景让她意外的人。
段毓试图吓过他们,结果一个比一个面无表情,毫无波澜。
段毓的挫败感来得稀奇——竟然因为吓人失败而短暂地没理两个新人。
第二次失败的时候,段毓转向憋笑的岑云舒,悠悠飘到她面前低语:“很好笑?”
岑云舒坦然点头,悄声说:“段毓,其实你也就二十出头是吧。”
段毓面无表情,“按年头算,至少四十多岁了。”
“那个叫新生。”岑云舒眨眨眼,“算你十几岁也不是不行。”
吹风时,岑云舒拿出答应给段毓的围巾,很普通的一条白灰格纹款,唯一特别的是末端的装饰坠子,竟然缝进了一张画满符文的符纸。
段毓意外地将它捏住,没有一丁点灼烧感。
“之前说带你吃饭这个事我好像做不到,其他的还行。我想着你不会出汗,围巾应该也不经常洗,就拿去随便用用吧。要洗的时候把这个摘下来就行,你试试,应该不会有问题。”
至于研究道术中唯一一门能反过去护住鬼魂的符咒,她花了多少心血,岑云舒倒没觉得多费劲。
她上前替段毓把围巾系好,仔细遮住她脖子上那一圈痕迹,这才退了两步端详。
“我师父门下我最大,从小虽然不太爱照顾人,但多少也要操心,有些事还是在行。现在又解锁新技能,照顾我们的鬼小姐。”
段毓几乎把下巴埋进围巾里,过一会儿才说:“我不需要别人照顾。”
岑云舒已经坐回自己工位给香炉上香了,闻言头也没抬,“我这也不算照顾吧,你觉得脖子上不好看我就顺带帮帮忙而已。现在和人交心有点难了,你误会过我,但是我后来想想也能理解——毕竟你死过一次,必须要留个心眼。更何况,就算你误会我了,也没真的做什么。我喜欢这种坦诚的关系。”
她靠在椅背上朝办公室的门一扬手,“比我那认识了二十年的师弟强多了,拖泥带水、不好好说话的关系太累。我喜欢跟那些相处舒服的人在一起。”
沉默后,段毓依旧是淡淡道:“我不是人。”
“那只是一个泛指的概念,更何况,没必要急着成为‘人’。足够纯粹就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很多。你当之无愧,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办公室门被推开,她那师弟局长小心地探出头,“师姐,有活了,开会。”
“稍等。”岑云舒随口打发过去,翻箱倒柜找出那每次都要用,但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寥寥几页涂鸦的笔记本,招呼上段毓一块。
段毓跟在身后,忽然说:“其实不该是那样的。人经常和鬼待在一起,身上的气会变弱。”
岑云舒好笑地回过头,“段毓,这里是异调局啊,没点本事谁敢放进来。看到上面的那位了没,整天盯着,我也没变得柔弱不能自理啊。”
“……”
岑云舒想了想,还是温声说:“不用小看我,也不要轻贱你自己。我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选择,改天我高兴了,找块石头也能当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