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面壁人》绛雪与小蛮

95、门可罗雀活力失

　　李半缓步走到窗前，将窗子轻轻推开，佯装是觉得憋闷，要去看那妇人所说的窗外小池，实则是用余光在搜寻那妇人和小厮的身影，见两人都不在院内，李半微微点了点头，眸子一亮。窗户依旧敞着，人却轻轻行至房外，将房门掩好。
　　她不再左右巡视，而是又恢复了“龙女”的庄重模样。待走到魏昭他们房门前，她并不扣门，只是轻轻清了清嗓子，门内便有脚步声传来。来开门的正是魏昭，魏昭见到李半，神色庄重，并不四下张望，而是恭敬地将李半请进门内。待两人都进到门内，魏昭将门轻轻合上。
　　李半用眼角余光看了下窗子，魏昭他们并没有开窗，李半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李文看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好笑，但是却不笑出声，脸憋得微微泛红，他将声音压地极低：“我当是谁在外面窸窸窣窣，原来是咱们的龙女。”
　　他装作上下打量起李半，又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别说，这没进门前，倒还真有几分龙女的威仪”随即又伏在案上，笑道：“只可惜，这进了门后，便像被夺舍了一般。。。”
　　谁也没理他，他的兴致倒是反增不减。魏昭温声道：“大师兄莫要再玩笑了。”继而又转过头看向李半：“李姑娘今日应对，进退有度，着实令人钦佩。”
　　李半本来听着李文的打趣并没什么反应，眼下魏昭一夸她，她反而有些不适应，脸颊顿时绯红。
　　“哟？”李文立刻捕捉到这抹赧色，笑意愈深，故意拖长了语调，“这又是怎的了？咱们龙女娘娘……竟也会脸红？”
　　李半斜睨他一眼，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讲。
　　魏明本来正在食床边吃茶果，见李半进来，眸子霎时如星星般闪烁起来。他立马端起装着林檎果的青瓷碟，向李半蹦跳而来。
　　“仙女姐姐吃这个！刚用井水湃过的，酸甜生津！” 说着已拈起一颗最饱满的，直往李半唇边送。
　　李文看着好笑“还是咱们魏明会心疼人啊！”
　　转而又摇摇头，“不对不对，咱们明儿这是敬奉龙女呢~这可是诚心诚意的供奉！”随即对李半挑了挑眉毛，学着魏明的孩童口吻说道“仙女姐姐，你不吃么？这可是善男亲自给你供奉的哟，不能博了魏明的心意啊”
　　李文的话虽有些刺耳，但是魏明看起来那样真挚，加之自己早就有些饿了，李半便对着魏明笑了笑，脸微微一偏，真的去吃那林檎果。
　　魏明的手反倒有些发起抖了，待她温热的唇瓣即将触到冰凉果皮时，那颤动竟骤然加剧。李半的唇恰好碰到了他的食指，魏明顿时觉得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耳根发起烧来。他的手指好似被定在了半空，就那样悬着，许久，才慌乱藏回袖中。
　　这场景当然被李文尽收眼底，他不由想起在山洞躲雨时，让魏明去给李半处理伤口，魏明也是这般面红耳赤，看着不似懵懂稚童，反倒像是，十分懂得男女有别。以李文的性子，这种时候一般都喜欢打趣几句，可是对魏明，他也是呵护多于打趣，所以只在心里想了想，嘴头却什么都没说。面上仍保持着那副看热闹的神气，眼里却添了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李姑娘既来，必有要事，且坐下叙话。”还好魏昭及时说了话，将屋中尴尬的氛围顿时化解。
　　李半并不去坐，只向前半步，语速虽压得低，却透着掩不住的急迫：“魏大哥，我想着我们还是应先去往街市，早些把店家娘子的事办完，我心安一些。”
　　魏昭与李文对视一眼，俱是微微颔首。
　　“哦！太好咯！”魏明忽然拍手轻呼，又赶忙捂住嘴，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仙女姐姐要带明儿去街上玩啦！”他蹦跳着去抓李半的袖角，指尖在即将触及时微微顿了顿，最终只虚虚捏住一片衣料。
　　李半低头看他，眉眼柔和下来，声音也放软了：“姐姐既答应过明儿，自然要兑现的。”
　　“哎，我说李畔，”李文忽然插进一个看似全不相干的问题，嘴角撇了撇，“你怎的喊魏昭便是一声接一声的‘魏大哥’，到了我这儿，却从没听你叫过一声‘李大哥’？论年岁，我可也算你兄长啊。”
　　李半霎时脸部烧得灼热，继而十分想翻个白眼，心内暗叹：自己喊魏昭魏大哥，那是因为人家无论德行还是行事，都有大哥的样子。你？？？呵。。。
　　但是面上却是笑笑，语气更加温和还带着恭维：“您是诸位道长的大师兄，我若也随随便便唤一声‘李大哥’，岂不是轻慢了您的身份？” 那句“大师兄”说得轻巧，尾音里那点几乎听不出的揶揄，倒像是蜻蜓点水一般。
　　李文听着，先是愣了愣，随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竟颇有几分自得地点了点头，仿佛这话十分在理。
　　“仙女姐姐，咱们赶紧出发吧！”魏明拉起李半的衣袖左右摇动，央求道。
　　李文的表情突然严肃了下来，抬手示意“莫急。法事既要做，便需做得周全。待我先拟一份详单，采买之物方能齐备无误。”
　　李半心中有些疑问：难不成，这个时代的村中人对于道家仪轨都甚是熟悉？李文是怕在村人面前漏了怯？
　　却听魏昭说道“大师兄说的是，药方只能治已病之人，这仪式却能治未病之人。正适合这齐家村眼下的情况。”
　　李半心下更加糊涂：魏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未病之人怎么还需要治？仪式又怎么能起到治疗的功能？难不成真的和仙侠剧中演的一样，法力无边么？
　　李文行至门边，将门推开后，轻叩三声，候在廊下的小厮应声而入。他温言吩咐取纸笔来，待所需之物一一列明，魏昭将用布巾仔细包好的两个孩子肖像递给李半，又备了些开元通宝供街市使用。几人随即遣小厮向齐琮通报了即刻上街采买的打算。
　　齐琮的夫人其实早已命厨下备好了早饭，此时李半她们急于出去，齐琮自觉也不应该耽误了她们的计划，毕竟今天夜里就要举行仪式，时间确实紧张，反正街市上也有很多吃食，让他们去逛逛吃吃反倒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考虑到采买之物不少，他又特意吩咐备下家中牛车，添了两名得力小厮随行照应。
　　诸事安排停当，齐琮便立马差仆人唤来齐彦强。不过片刻，齐彦强已至客院门外，与整装待发的李半一行人汇合，向着村中的街市行去。
　　几人行到临近井台的位置时，已能听到隐约的叫卖声。但是却并未见到人来人往的盛况。
　　“仙长与龙女来得正巧，恰逢市日。” 齐彦强在前引路，手指向井台西侧延伸的长街，“敝村依古制，逢五逢十开市。往日此时，这青石道上早已摩肩接踵，邻近几村乡民皆会通过陆路或者舟船运货而来，满载而去。”
　　他语声渐低，神色慢慢黯淡了下来，“然自时疫肆虐乡野，水路设卡，陆道亦严查，如今赶集者仅剩村中有需之人。”
　　李半闻言愕然：水路也封了……难怪如此冷清。她想起自己镇上逢集时的盛况，再看看眼前这寥落的街巷，心下恍然。可随即又生出一层忧虑：那些依水而居、靠舟船往来采买的村落，如今又该如何度日？
　　李半很想问出口，可偏偏又是碍于这“龙女”身份的束缚，自己不敢轻易开口。
　　她只能默默想象着这市集原本该有的模样，既然都是村里的市集，大概和家乡镇上的大集相差无几吧。她回忆着家乡的大集，思绪飘忽间，竟想起了王半仙第一次带她穿越的经历。当时就是到了市集的街上。。。
　　李半的眼前浮现出那天下午台球厅里的场景。哥哥李文正梗着脖子，与一个高他一头的壮汉对峙。那场面其实有些滑稽，却让李半心头一暖。自己那个哥哥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总是欺负自己，但是在外人面前，为了维护自己，竟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最后竟还搞得进了医院。。。
　　想到这里，李半的心好似被什么揪住了。
　　虽说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日子并不长，却好似过了好几年。
　　一想起爷爷和李文，她心里就像有火在焚一般。自己天天在这儿，为了别人的事儿忙前忙后，却不见自己的事儿有一点起色。
　　她真恨不能现在就穿越回去，问问王半仙：“到底自己在这里，怎么做？做什么？才能完成王半仙所说的从“根源”上解救爷爷和李文。”
　　想着，想着，一股特别而浓烈的味道钻进了鼻子里，这并不是像家乡大集上那种，一入门便扑面而来的、混杂着油脂与香料的食物气息。这条街市的入口处虽也摆着早点摊子，可食物的香气却被另一种更浓重、更清苦的味道严严盖了过去。
　　原是一大早开市之前，街市地面就泼洒了石灰水混合菖蒲、苍术的消毒液。
　　李半放眼望去，街上行人确实稀疏。但两旁的铺面大多已卸下了门板，只是多数店家并未全数卸完，只开着一两扇，透着股审慎的意味。
　　魏明走到第一家早点铺子门口就挪不动步了。那是一间敞开式的三开间门面，檐下悬一块杉木招牌，刻着个填了青漆的“茶”字。旁边还挂着一束新鲜的松枝，象征所用皆是山泉活水。门口泥炉上放着一个大铜壶，蒸腾的水汽就是店家的活招牌。
　　魏明指着高高摞起的蒸笼，转头看向李半：“仙女姐姐，明儿饿了” 他故意苦着脸，嘴角却藏着一点点狡黠。
　　别说魏明饿了，其实几个人这会儿都饿了。齐彦强见状立马说道“仙长与龙女若是不急，不如就在此处用些早点。家母本已备好饭食，只是家父念及诸位急于办事，又想着市集上的吃食别有一番风味，才未让人送至房中。”
　　李文闻言，含笑拱手：“齐里正安排周全，体贴入微。如此，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