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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骑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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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晴光正好,崇文轩外的木芙蓉开得烂漫,粉白花朵为轩内添加了别样的景色。方还萦绕轩内的朗朗读书声,随着女官一声“下课”,渐渐消散在微风里,只余几声清脆的笑语。
汀竹今日才知晓,昭宁公主与安乐公主原是要与她们一同课业的。前几日二位公主未曾来上课,原是娴妃抱恙,陛下特许她们在宫中侍疾。
而那次昭宁公主突然来试探,多半是顺路过来。如今娴妃病愈,两位金枝玉叶便如期来崇文轩赴课了。
安乐公主年方七岁,正是玩性最盛的年纪,早已耐不住案前枯燥。
她倚着朱红廊柱,指尖轻捻一朵飘落的木芙蓉,花瓣的柔润蹭得指尖发痒,便转头对着身侧的昭宁公主笑道:“皇姐你瞧,这木芙蓉开得多好,清香袭人。不如趁这晴好天气,邀轩中姐姐们同去御花园比试过家家,姐姐你说好不好?”
昭宁公主素来疼宠这个幼妹,又知她素来不耐笔墨功课,此刻见她眼里满是期盼,便柔声道:“也罢,难得天朗气清,那就依你便是。”说罢转头吩咐身旁宫人,“去回禀父皇,就说本宫与安乐姐妹欲邀崇文轩贵女们同游御花园,望父皇恩准。”
宫人领命而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折返回话,言陛下已然应允。众贵女闻言皆是喜上眉梢,遂簇拥着两位公主,踏着花香,一同往御花园行去。
御花园里暖阳正好,花香四溢,假山旁的空地上铺了层柔软的青毡,成了比试的天然场地。齐湘玉,见众人围拢过来,便向安乐公主提议着,“殿下,既是比试过家家,总得有章程。不如就扮作寻常人家迎客,谁演得最像,便算赢如何?”
李娇璃瞧了眼身侧的宋婉以及姜云,立刻附和,“殿下,臣女到觉得湘玉姐姐说得是!咱们几人来扮主人家,宋姐姐就与家妹便作远道而来的客人,如何?”
她眼神扫过汀竹,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挑衅。汀竹虽出身将门世家,却性子沉静,不擅这般热闹的戏码,正是刁难的好机会。
“好啊好啊。”安乐公主拍手叫好。
宋婉已快手快脚地寻来几片大的绿叶当作茶盏,姜云则捡起落在地上的红叶,权作待客的点心。齐湘玉叉着腰站在毡上,摆出主人的架势,待汀竹与李芷瑶走上前,便故意沉下脸,“既是客人,怎的不懂规矩?进门不请安,空手而来,是瞧不上我这‘家’么?”
李芷瑶性子软,被这般质问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汀竹则是轻轻拉着她的手,已似安慰。随后汀竹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温和却不卑不亢,“仓促前来,未备薄礼是我们失礼。但待客之道,贵在以诚,姐姐这般疾言厉色,倒不像待客,更像问罪了。”
“你倒会强词夺理!”姜云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红叶往地上一扔,“连点心意都没有,还敢妄谈诚意?今日若不学着市井妇人的模样,给我们磕个头赔罪,便算你们输!”
安乐公主看得兴起,拍手道:“磕个头而已,姐姐快些嘛!”昭宁公主眉头微蹙,却未出言阻止。她虽疼惜幼妹,却也想看看这些贵女的应变,更想瞧瞧宋韫究竟有几分定力。
李芷瑶被这话说面色微白,她知她们是明摆着想刁难她与宋家姐姐。却依旧挺直脊背,正欲开口为其辩解,忽闻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不过是玩闹罢了,何必强人所难?”
众人回头,只见太子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正缓步走来。他身姿挺拔,眉目温润,身后跟着几位侍从,秋阳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柔光。贵女们连忙敛衽行礼,齐湘玉几人脸上的嚣张顿时敛去,讪讪地垂下头。
太子目光掠过汀竹,见她面色平淡不屈,反倒她身侧的女子面色苍白,二人形成鲜明对比,眼中不禁对汀竹多了几分探究,转而对安乐公主笑道:“皇妹素来乖巧,怎的今日也跟着起哄?过家家原是图个乐呵,若逼得人难堪,反倒失了趣味。”
安乐公主吐了吐舌头,拉着昭宁公主的衣袖撒娇:“太子哥哥,我只是觉得好玩嘛。”
昭宁公主亦上前见礼,柔声道:“太子哥哥说得是,是我们考虑不周了。”转而又问,“太子哥哥今日怎的有空来御花园?莫不是也被这好景致吸引了?”
太子目光扫过满园秋色,便道:“刚从御书房出来,听闻皇妹们在此与贵女们游玩,便过来瞧瞧。”他抬手示意宫人,“取些真正的茶点来,既是迎客,总该有几分诚意才是。”
宫人领命而去,片刻后便端来精致的漆盘,里面盛着桂花糕、杏仁酥,还有温热的雨前龙井,一一摆放在青毡旁的石桌上。
齐湘玉几人见状,脸上更是讪讪,却又不敢多言。安乐公主早已被桌上的点心吸引,拉着昭宁公主的衣袖便要去尝,哪里还顾得上方才的比试。
昭宁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任由幼妹拉着走向石桌,指尖却若有似无地扫过鬓边的珍珠流苏,目光掠过汀竹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太子缓步走到石桌旁坐下,抬手示意众贵女,“都坐吧,不必拘谨。”
汀竹扶着仍有些局促的李芷瑶在角落坐下,手指堪堪触到微凉的石面,便见太子身旁的侍从端来两盏热茶,轻声道:“宋大小姐,李二小姐殿下吩咐给二位递茶。”汀竹颔首道谢,接过茶盏时指尖微抬,瞥见太子正望着自己,目光温和却带着探究,她从容垂眸,浅啜了一口雨前龙井,茶香清冽,压下了方才的些许滞涩。
“宋小姐方才所言‘待客以诚’倒是颇有见地。”太子忽然开口,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寻常贵女多拘于礼仪表象,姑娘却能直击本质,倒是难得。”
汀竹放下茶盏,敛衽起身回话,“殿下谬赞。不过是随口之言,登不得大雅之堂。玩闹本应各得其乐,何必以势压人,失了分寸。”她语气平静,既无邀功之态,也无怯懦之姿,眉眼间的沉静如同深潭,不起半分波澜。
宋婉坐在不远处,听着太子对汀竹的赞许,指甲都快被她掐入掌心,眼中无疑似在冒火一般。
而齐湘玉方才被太子当众点破刁难,本就心有不甘,如今见反倒助长了汀竹更得太子青眼,心中甚是妒火中烧,却只能强装镇定地拈起一块桂花糕,味同嚼蜡。
姜云与李娇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甘,却碍于太子在场,不敢再有半分逾矩。
安乐公主吃得兴起,腮帮子鼓鼓的,忽然指着假山后一簇开得正盛的红菊道:“太子哥哥,你瞧那花儿多好看!不如我们去折几枝插瓶?”说着便要起身,却被昭宁公主拉住,“仔细脚下,莫要摔着。”
太子闻言笑道:“皇妹若是喜欢,让宫人去折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他转头吩咐侍从去折红菊,目光却再次落在汀竹身上,“听闻宋将军近日训练骑兵颇有成效,宋小姐出身将门,想必也懂些骑射?”
汀竹闻言,满城皆知宋韫虽为宋将军嫡女,却自幼深居闺阁,性子柔弱,堪称手无缚鸡之力。太子这般询问显而意见是试探。
太子这般明知故问,显然是有意试探。可他为何要试探自己?是单纯好奇,还是另有深意?
她正欲开口,身侧的宋婉已抢先起身,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维护,实则暗藏讥讽,“殿下有所不知,姐姐虽是出生将军府,却素来性子温婉,久居深闺,哪里懂什么骑射?倒是臣女,先前缠着家父教过些许防身之术,骑射一道,略懂皮毛罢了。”说罢,她抬眸望向太子,眼底带着几分邀功的希冀。
太子闻言,目光掠过宋婉眼底的邀功之色,唇边笑意未改,却未多作回应,转而看向汀竹,语气温和却暗藏机锋,“既如此,倒巧了。父皇已下旨下月底开启冬狩,于京郊围场驻跸半月。宋将军乃此次围猎副使,宋小姐何不趁此机会,随父习些骑射防身?”
紧接着,他清润的声音又漫开,“冬狩非比寻常嬉猎,既能观将士演武,亦能历练胆识。宋小姐若愿前往,孤可令太仆寺拨一匹温顺良驹予你。”
汀竹来不及思考其中蕴含,便先敛衽欠身,语气依旧沉静,“殿下厚爱,臣女谨记。能否前往,还需归家禀明父亲。”
“理应如此。”太子颔首,目光在她沉静的眉眼间稍作停留,那探究之意淡了些许,多了几分了然,“时辰不早,孤还有政事需处置,先行告辞。”
说罢,他起身整理了一下月白锦袍的衣摆,御前侍从即刻上前躬身引路。太子步履从容,途经宋婉身侧时,只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停留。宋婉脸上的邀功之色明显僵住,手指暗暗攥得更紧。
昭宁公主与安乐公主连忙起身行礼,其余贵女亦纷纷敛衽相送,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园门处,只留下满庭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