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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赴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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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父亲临走前都和你说了些什么?”郁施好奇的问。
“他说我是时候出去读书了,他认识了些有名望的先生。”说到这里,郁宁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难受的隐隐有些反胃。他知道自己也算多么小了,开蒙之后就应该马不停蹄的读书,可是一想到要日日离家,漂泊在外,就备感孤寂离落,因此他一边低声的说着,一边把脸埋在郁施腰间,双手紧紧抱住她道:“可是阿姐,说出来不怕被你笑话,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也舍不得母亲。”
郁施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能读书固然是好事,但是那就意味着弟弟也和父亲一样,几乎是从此不能经常得见的了,况且他还这么小!
郁施任由他抱了一会,撒开了手,她说起自己的隐忧,“你这一去,恐怕从此游学在外,不怎么归家了。况且你也不过七岁八岁的样子,我真怕我们之间的手足之情从此淡薄了,更何况我也不是你的亲姐姐。”
“不会的,我会时常写信给你们的。”郁宁急忙反驳,忽而突发奇想道:“再不然,我们一起同去好了,干脆你们全都跟着我,要不然我也不能放心。”
郁施白了他一眼,“全都跟着你,我们哪里来的那么多落脚的地方呢?”
郁宁却只顾着兴致勃勃,跑进门去把这消息告诉给母亲听,郁施不知道母亲作何反应,郁宁又提起笔墨急冲冲就要写信给父亲。
她没有阻止郁宁,也希望父亲会有什么办法。不过这在郁施看来依旧只是奢望而已,她们家也只够勉强满足生计,不至于给人家为奴为婢,别的再有什么,完全是遥不可及的了。而且这次父亲回来,虽然她和郁宁嘴上不说什么,可是也都明晃晃的看出他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去除掉旅途带来的风尘仆仆,他好像比以前更疲惫了,完全看不出会是以前那个俯身在案牍之中游刃有余的人,就连脊背也佝偻了一些。
而阿娘,或者说孙夫人,整日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不是灶台太烟熏火燎,就是浣衣麻烦繁重。
这不怪她,她在富贵中过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怎么能一下子转换好身份当一个农妇呢?
就连郁施自己也时常有这样的念头,她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每每穿着这一身粗布衣带着斗笠上街的时候,都怕会遇到从前在闺中认识的小姐,或者是她们的丫鬟。尽管她已经把脸蒙得任谁也看不出来了。每当这时她都会暗自庆幸自己当时性子孤僻也没能有一个闺中好友,否则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要是被人家知道了,郁施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有那些不得已懂事,连郁宁小小年纪都能挑水了,郁施身为姐姐,自然要做得更多。
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她不得不学起了绣花,可是她与孙夫人都是不擅长女红的人,绣出来的的东西也针脚粗疏,只能在家里穿戴了。尽管郁宁倒是觉得她绣的桃花真的不丑,但是郁施知道这和外边任何一个摊子上的绣品比起来都是粗劣不堪的。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称不上识文浓墨,只是读了几本书,略微懂得些所谓君子之道,可是君子之道并不能当饭吃。以前读到孔子称赞颜回的故事,说他在困穷的境地下依旧不改其志,是圣贤的人,那时候并不懂其中的深意,便是现在也不懂,只是觉得颜回没有饭吃很可怜,所谓的能够坚守志向应该也只是苦中作乐而已,她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到那种处境之中去,没想到还是落到了。
郁施走到院落中拿起斧子劈柴,望见外边天边似乎有落雨的迹象,便叫了郁宁和自己一块把这些木柴转移到屋檐底下去。好不容易搬完了柴,累得气喘吁吁的坐下,她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一想到明天要用这些柴来烧饭,以后每天都是如此,循环往复,郁施的眼眶不禁有些酸了,险些落下泪来。她不知道旁人是怎么忍受的,但是她就是受不了,尤其是等郁宁一走之后,她和母亲怎么办呢?她要留下来照顾好母亲吗?可是她连自己也照顾不好,尤其是她和母亲之间并没有什么亲密无间的关系。她又不是她亲生的,况且一直是乳母带着她,后来她都像郁宁那么大了,乳母被辞回家,她才时常看到母亲的影子。
想到这里,没由来的,郁施不禁有些怨恨郁宁甚至有些怨恨父亲了。况且她现在大了,母亲的言行之中都是要把她许了人家的意思,可是她真不想嫁人,她还每没当够孩子呢。嫁人之后的日子无非又是像父亲和母亲一般一地鸡毛,而且现在的状况,她根本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阿姐,阿姐?”见郁施愣在原地脸色难看,郁宁过去关切的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你怎么了?”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就好。”郁施拍掉他的手,不明白自己哪来的满腔怒气,她现在既想哭又想笑,更想抓住什么东西狠狠的捶打一番才解气。郁宁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就悄悄的离开了,让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从前她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几日之后,驿站有信件传来,父亲果然没有接受郁宁的建议。孙夫人这几日忙着给郁宁收拾行装,郁宁本人则奔波在县衙中办路引,家中其余的事务落到了郁施头上,她也忙的脚不沾地,没时间悲春伤秋。
又过几日,打点好了这些,孙夫人领着她去码头上和郁宁以及父亲告别。清晨江上起雾了,行人寥寥,母亲一个劲的叮嘱着郁宁要上进之类的话,看都没看父亲一眼,父亲也习以为常,他叮嘱郁施道:“有时间我和阿宁会给你写信,若寻了空闲,可来找我们。”
这话给了郁施一点点的安慰,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不久后船夫摇起了桨,这一艘船渐渐隐在湖面上看不见了,郁施和母亲回到家,都觉得困乏至极。郁施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往后又过了很多日,她和母亲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远不近的生活着,却始终不曾交心。郁宁和父亲也没有寄信回来,想来是很忙,没空想起她们。
有一日母亲忽然说起她收到消息,舅舅家的阿姊要成亲了,请她们去赴宴。郁施不想去,她们家落难,根本也拿不出像样的贺礼,去了不是很丢脸吗?可是母亲一点也不这样想,她先是大骂郁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接着又拿出自己平时不舍得拿的首饰套在郁施身上,义正言辞的对她说:“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都是咱们难得的赴宴的机会,说不定还有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宴会上,就当是为了我,你不能懂事些吗?”
她这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稀里糊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母亲恳切焦急的眼睛,郁施所有的反抗又停了下来,她任由母亲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往了舅舅家。
郁施想,这就算是最后一次,过了这一次,她再也不听她的了。
这里离舅舅家不过一两日,到了他们府上,果然有人迎了她们进去坐下。接着母亲催促她去看看阿姊,郁施对这位不过几面之缘的阿姊并不太熟悉,因此她嫁人对与郁施而言没有什么不舍或是高兴。
她进去看新娘子,果然是一副好颜色,郁施和其它女宾混在一起,没有说什么祝愿的话,她只是觉得此处太闷,想要出去走走,便在人群中不露痕迹的溜了出去,从后门出去,好似闯进了人家的后院。
不过郁施倒不怎么惊慌,反正她是主人家的亲戚,又是女眷,索性不如留在这里待上一会,等到不得已时再出去。郁施这样想着,便漫无目的的在这后院中游玩,一边怀念从前自己家也有这样院子的时候。
“姑娘好雅兴,一个人在此赏园。”忽然出现的声音把郁施吓了一跳,她捂住心口长抒了一口气,不朝对方看一眼,转身便走。
对方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连忙走到她面前拦住去路,“姑娘何必视我如洪水猛兽,不是在下自夸,这一带还是有许多姑娘青睐于我的。”
郁施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他说的也许确实不错,是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可是谁知道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被他攀扯上,绝对是自己吃亏。
郁宁依旧绕过他想要离开,那人却再次上前一步,“在下林衡,不知姑娘名讳。”
“我不想告诉你,可以让我离开了吗?”郁施依旧不留情面道,她以为话说到这里,一般人就该识相离开了,可这位林公子显然不是一般人,他还是锲而不舍道:“在下只是误入这后院中难寻出路,看小姐穿戴应该是这家的主人,难道贵府就是用这样的待客之道来招呼客人的?”
郁施才不管他说的是借口还是真的,很有可能,他只是见孙府富贵,又把自己误认成了孙府的小姐,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招数,那么正好,郁施不介意给这个扰人清静的人一点点教训。
她忽然换了副面孔,有些心虚道:“那本小姐带你出去就行了嘛,何必说的这么不留情面呢。”
说着她一甩手帕对对方道:“还不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