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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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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宁终于醒了,在送走那老翁的第二天之后。他醒过来的时候郁施正蹲在门口守着药罐子里的药,孙夫人嘱托她看着点火候,随后去灶台旁边忙活去了。阿爹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出去了,但是也没交代要去哪。
因此她娘在灶台旁一边烧火一边抱怨,又是那些听了耳朵就起茧子的话。诸如什么被这个薄情寡义杀千刀的连累,成了烧火婢了,他倒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还像什么话云云。
郁施现在已经没有心力分出耳朵去听她的话了,她知道阿娘应该也就是过过嘴瘾,毕竟她要是实在受不了的话,她大可以一走了之,不会守在这里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的。郁施盯着这药罐子底下闪烁的火光,一手拿着蒲扇轻轻扇风,一手托着下巴,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她实在是太困了,这么多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让她几乎都快脱胎换骨了。她已经快要想不起来原先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只剩下了无休止的困倦而已。
她扇着扇着扇子,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微弱的呼唤声,“阿姐?”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是却没有不可置信,只是带着被吵醒的迷糊。
郁施长呼一口气,冲外面喊了声:“郁宁他醒了。”然后迈进屋子里看着郁宁,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颊,没好气的说:“你还舍得醒过来啊,知不知道你都快把人折磨死了。这些天我们都为你忙前忙后的,尤其是我。”
郁施一屁股坐在床边,也不顾及有没有挤到病人,大言不惭的说。
本来她只是想稍微的吐露一下这些天来的不满,但是一回忆起自己跋山涉水的为郁宁找大夫治病就愈发觉得自己真是全天下最有情有义的姐姐,因此不由得越说越多,添油加醋,差点就要编造她在山上遇到了老虎在水中遇到了蛟龙之类的故事了。
但考虑到郁宁已经长大了,看上去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好骗了才收住了声。
而此时郁宁早已经被她忽悠的一愣一愣的,睁着两只大眼睛紧紧拉住她的衣袖情真意切道:“阿姐,你对我真好。”
阿娘走了进来,看到了这一幕,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郁施认为自己不能把功劳都归功在自己身上,于是顺势又夸起了阿娘。
她却出声打断道:“好了好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收声吧,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正在这时,阿爹从门外进来,一手提了一双看上去好大的草鱼,郁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草鱼的个头,因为她分不清那些什么几寸几尺到底是多长,另一手是几条猪肉。
她放下郁宁的手臂,飞奔过去去接过阿爹手中的草鱼,一边接一边发自肺腑的感叹道:“今天我们家是要提前过年了吗。”
阿爹原本想说什么来着,被她这句话一噎,随即心头竟涌上一些心酸。他去了灶台那里,想要动手处理一下这两条鱼。郁施慌忙大惊失色的拦在他身旁,这让她想起了上次郁宁洗菜时直接把带着泥土的根茎一起洗了的事,于是出言阻拦道:“阿爹,你会做鱼吗?要是不会的话可千万不要不懂装懂,白白的浪费了粮食。交给我的话我可以去邻居大娘那里请教观摩了之后再回来做的。”
望着乖巧懂事的女儿这么贪婪的盯着这两条鱼的样子,郁忠的心中不禁涌现出了莫大的悲凉。曾几何时,这些东西在家中都是留给佣人吃的。他收敛了心绪,冲郁施道:“你进去陪你弟弟吧,阿爹会做菜的。”
郁施大为吃惊,她之前从没听说过,于是她迟疑道:“可是你不是经常说什么君子远庖厨。”
“那是从前的事了,从前高卧书斋吟诗弄画还可以勉强称为君子,如今在这矮矮斜斜的灶台旁边只是一村夫而已。”郁忠颇为失意的说,说着他朝女儿望了一眼,希望自己的掌上明珠能在这时出言安慰一下自己,没想到郁施只是用书托了下巴沉吟道:“阿爹说的好有道理,那这条鱼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她就蹦蹦跳跳进门去找郁宁了,在一旁的孙夫人目睹了一切,露出了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但只是浅浅的一瞬,很快就被更浓重的忧愁所笼盖了。
郁宁缩在被子里,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了血色,虽然神色如常,可是看了不免还是令人伤心难过。阿娘不知道什么时熄灭了药罐子下的火苗,从中盛出一碗药来端到郁宁嘴边喂药。
郁施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问阿娘道:“之前那好心的老翁走的时候有没有说阿宁的病要多久才能完全痊愈,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药,还有他没有开出很高很高的价钱来吧。”
“阿宁的病什么时候好他也没有断言,药倒是留了好几副,至于钱嘛,一分也没有要。不知道你从哪里误打误撞请来的先生,竟然真的救活了阿宁的性命。”孙夫人有些欣慰道。
郁施想,哪里是误打误撞,她分明都快要撞破了头好吗。但是在郁宁面前这样说显得自己当时有多着急似的,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
灶台外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香味,郁施坐不住了,她忙活了一大早也没有怎么吃饭,此时此刻像只小猫一样围着灶台打转,不断出声询问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到底好了没有啊。”
郁忠耐心劝道:“再等一会就好。”
望着木头锅盖上若隐若现的雾气,郁施有些出神,犹豫了半晌,她还是踌躇的开口道:“阿爹,伯父他们的尸首最后是如何安置的,你有去认领吗?”
灶台下发出木柴迸裂的声响,微微的响声,火光映在父女二人的脸上,难言的沉默。
就在郁施以为他不会开口回答的时候,阿爹道:“我把他们一家草草的葬在了城郊某处,没有棺材也没有碑铭,现在坟头应该都长草了。”
郁施又问:“那圣旨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随手从柴火堆里折了一根小木枝,蹲下身用那木枝东戳一下西戳一下,“说实话,我不相信伯父一家会是那样的人,明明祖父身后都没留下什么。为什么等祖父一死,就立马查出了我们郁府有人贪污了呢?”
郁忠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这是大人应该操心的事,你们孩子有自己的事要操心。我听说你母亲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想把你嫁到王家?”
“不要转移话题。”郁施婉拒了他突如其来的安抚。
“她只是一时糊涂,说风就是雨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郁施把他的手从脑袋上拿下来,很是嫌弃道:“不要用烧火的手摸我的头啊。”然后赶紧跑开去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发髻有没有乱。
中午的鱼汤让郁施饱餐了一顿,可怜的郁宁依旧没什么食欲。但是据他自己所说,感觉精神比往日好多了,大家多多少少也都放下了心。
母亲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她说自己没有胃口,一见到某个人就来气。郁施和郁宁互相无奈的看了彼此一眼,二人都没有说什么,也知道只是说几句话压根什么用都没有。
郁施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鱼汤,奶白的汤加上简单的调味就很好喝。父亲真的会做饭,他是之前就会的还是落魄了之后才学会的呢,郁施不知道。
她只是感觉在这个家里,除了她和郁宁,每个人都有秘密,并且都掩饰着不告诉她。她的身世之谜是个秘密,不过已经被揭露了出来,那么还有什么别的秘密吗?郁宁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
吃完饭父亲很是关切的拉着郁宁谈了好久的天,郁施很想凑热闹走上前去听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是被毫不留情的赶走了。
不让听就不让听,反正她还不稀罕呢,郁施帮着阿娘晾衣服的时候愤愤不平的想。
过了一个时辰,阿爹从房子里出来,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了郁施手里,然后嘱托道:“我马上就要走了,在家看好你弟弟,给你的钱你自己收好。”
然后他就这么走了,走了……
明明阿娘就站在他面前啊。
郁施慌忙喊住他,一边冲他使眼色道:“阿爹,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要说的。就比方刚才烧火的时候说的……”
郁忠只是最后朝她们望了一眼,然后还是走了。
孙夫人只当他们父女两个不存在,全程自顾自的晾衣裳,气氛诡异极了。
郁施受不了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氛围,她加快了动作,赶紧晾好了衣服,从怀里掏出信封上交给母亲,然后进屋去找郁宁说话了。
从前他们二人虽然也是互不搭理,但那时家中院落大,倒也没什么,这两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那么水火不容,就真的让人受不了了。
郁施决定以后不瞎掺和他们之间的事了。
她还是去问问郁宁方才和父亲都说了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