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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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鸣借着洗手的名义转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如果阿姨愿意的话，那是我的荣幸。”
林秋兰听到宋言鸣的回复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手头有事做，和长辈聊聊家常气氛也就没那么尴尬，宋言鸣已经有些喜欢上这种机械的活动了，却突然听见林秋兰笑着问他：“小鸣，我们三个人哪里能吃这么多饺子哦？”宋言鸣低头一看，面前的饺子已经堆成了小山，这才讪讪地放下了饺子皮。
林秋兰依旧没有闲下来，她找出保鲜袋给饺子分装：“这保鲜袋应该是程以野的吧？我看放在这个位置应该是他的习惯。”宋言鸣一边点头一边汗颜：其实冰箱里总共有0件他的东西。
“这种袋子里的饺子早饭吃应该差不多，要是午饭吃的话就拿这种大包的。”
宋言鸣不好意思让长辈一个人忙，殷勤地从林秋兰手里拿过保鲜袋：“阿姨，我来分装吧。”林秋兰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剩下的是我们今天晚上的量哦。”宋言鸣尴尬地咳了几声，林秋兰善解人意地换了话题：“现在这个天气多添点儿衣服哦，不要弄感冒了。”
宋言鸣妈妈也发来了消息问他冬至日有没有吃饺子。这样想来宋言鸣有些嫉妒程以野了：程以野今天甚至还能吃上妈妈做的饺子真幸运啊！宋言鸣回复完妈妈的消息顺带着就给程以野发了条消息揶揄他：真羡慕哥哥还能吃上妈妈亲自来家里做的饺子，哪里像我……
程以野秒回：抱歉，我不知道我妈来了，我马上回家。
程以野开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妈，你怎么知道我出租屋在哪里？”
宋言鸣虽然不会做饭，但给林秋兰打下手还是绰绰有余的。他看见林秋兰温柔的笑凝固在了脸上：“你弟弟告诉我的。”林秋兰再开口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很尖锐了：“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么久都不告诉我你新家的位置你是不想要我这个妈了呗！”
程以野理亏，闷着声走到宋言鸣身边解开了他的围裙：“我来吧。”
宋言鸣看出了母子俩之间的氛围微妙，识时务地坐到客厅去了。
程以野从林秋兰手里接过了锅。林秋兰陡然变成了厨房的副手，她心底的那些关心也好抱怨也好，在面对程以野的后脑勺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今天池宁没在家吗？”程以野主动开口了。
“池宁今天晚上在补课。”
一点儿不意外，不然林秋兰女士怎么会有空来给他包饺子呢？程以野自嘲地想。
“你的出租屋还不错嘛。”林秋兰生硬地开口了。其实她想说，他已经想清楚了，只要程以野开心，程以野搬出家住她也是支持的。可母子俩太久没有说过交心的话，她开不了口。
程以野盛汤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一不留神汤溅到了手上，他手臂微微颤抖快速把碗放下了。林秋兰立即抓住了他的手往泛红的地方吹气。
“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程以野任由林秋兰摆弄。
林秋兰动作迟缓地松开了程以野，她想看程以野。抬头抬得脖子好酸啊，原来大儿子比池宁高这么多啊，她都忘了小野有多高了，得有185吧？
程以野稍微退后了半步让林秋兰看他没有那么累。林秋兰的眼神紧紧跟随着程以野——鼻梁上那颗痣还在。
程以野被林秋兰盯得不自然了：“小宋，吃饺子了！”
宋言鸣紧挨着程以野时小声问他：“你和阿姨聊好了吗？”程以野的笑意味不明，明确表示出了自己不想聊这个话题。
林秋兰和亲儿子坐在一起竟然还没有和宋言鸣待在一起的时候自然，她匆匆应付了两口就要起身离开了：“我回家去给池宁准备晚饭了，我估计他马上就要补完课回家了。”
“妈，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林秋兰立即回绝，她手忙脚乱地拿好自己的东西打开了房门，却在门要关上时突然说了一句，“小野——程以野，有空多回家。”
程以野回头，看到的是一扇紧闭的大门。他心里生出了几分苦涩：“我妈还是急着回去照顾程池宁吧。”
“如果阿姨真的一点儿要不在乎你只一心想快点儿回家，那她怎么会拒绝让你开车送她呢？”
这是程以野没有考虑到的角度，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宋言鸣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阿姨很在乎你，我们今天聊天时，阿姨都还记得你上学时有很多朋友呢!”有些事情确实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能是我当时给他们惹了很多很多麻烦吧。”
宋言鸣注意到了程以野说的是“他们”而不是“她”。宋言鸣猜程以野想起爸爸了，他不好再说什么，只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递给了程以野。
程以野有些疑惑，宋言鸣解释道：“饺子还没吃完嘞！我妈妈说，吃饭的时候心情不好吃进去的东西也会是苦的。”
程以野没有拒绝宋言鸣的好意：“谢谢。”
林秋兰本来可以坐地铁直接回家的。可她鬼使神差地，在中心广场站下车了。
其实她心底里是很想念大儿子的，可当程以野真的站在她面前时，林秋兰的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说想念还是说抱怨。
中心广场就在林秋兰的眼前了，她记得二十几年前，这里还是家具商城呢！
那个时候，程以野马上要上小学了，他们夫妻俩咬紧牙借钱在榕城买了第一套房。他们没什么能力，但他们听说了榕城的教育资源更好，他们夫妻俩便是拼了命也要给程以野挣个榕城户口。
他们一家三口就是来这里为新家添置家具的。当时广场上还有给小孩子玩的摇摇车，一直重复播放着“爸爸的爸爸是爷爷”。程以野被摇摇车迷得五迷三窍，不投币坐一次死活不肯走。
这孩子从小就调皮不听话。
她记得她有一天被小野气哭了，小野给她20块钱哄她。她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结果孩子爸晚上回来到处问：“我放在餐桌上的20块钱你们见着没？”
孩子爸脾气比她好得多，但有次气极了扇了小野一巴掌。小野疼得嗷呜叫，一直捂着耳朵谁也不理。他们当时被吓坏了，带着孩子连夜上市医院，检查了一圈下来医生坚称没有任何问题。孩子爸不信，甚至要带孩子上京都去检查，小野却突然冲他们眨眼笑。不出所料，回家又是一顿打。但从此以后，他们谁也没有扇过孩子耳光。
脑子里涌现出源源不断的回忆，林秋兰忍不住坐在路边，细细回想这个区域曾经被用来干什么，他们一家人曾经在那个区域干了什么事。商场的灯一下子全亮了，照清了现实也模糊了回忆。这里没有家具商场了，也不会有孩子爸了。
自从那场意外发生后，程以野就变了一个人。
生下二胎后，林秋兰就正式成为了全职主妇。孩子爸走了以后，上了年纪的她难以找到一份薪资可观的工作。前几年才买的新房每个月所需要付的房贷，上小学的小儿子和要高考的大儿子都压得她喘不上气。这些压力大到她本该忘记大儿子的18岁。
“妈。”那天她扫完街道卫生回到家，程以野站在门口等她。
“你怎么在这里？你们毕业生不是要上晚自习吗？”
“妈，我今天18岁了。”
“我们家没有钱给你过生日。”林秋兰粗暴地推开了程以野。她记得就是在那时，程以野给她说，他不读书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林秋兰耳边炸开了。一句话，足以让她和孩子爸这些年的奋斗和坚持变成一个笑话。
“妈，你一个人养不起这个家的……”
“你TM现在给我装什么懂事！你现在装太晚了!”这一句话后，他们就从母子变成了现在这样的“陌生人”。
孩子爸死于一场意外，可如果程以野懂事一点儿，这场意外是否就可以避免。林秋兰这些年一直在避免想这个问题，可每当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这个想法就会从各个角落钻出来，侵蚀她的心。
可她又何尝不是对不起程以野呢？程以野当时距离高考大概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要她坚持，程以野完全可以参加高考。可是一个年轻大小伙儿的价值是远远高于一个中年女人的，她默不作声地妥协了。还是程以野的班主任心疼程以野，最后一个月没有让他退学而是允许他“在家复习”，让程以野至少保下了高中文凭。
回忆太伤人了，林秋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往家的方向走去。她这些年习惯了和痛苦相伴，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幸福被翻了出来让她克制不住泪流满面。
林秋兰记得他们拥有榕城户口的第一年，乔迁宴上他们一家三口许愿“一家人要在一起相互照顾一辈子”。林秋兰慌乱地从包里掏出纸巾——让别人看见一个老女人在街上哭可真不体面。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他们甚至已经有了新家——
是啊，曾经的三口之家已经不在了啊。
林秋兰用纸巾死死捂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