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何归》小叉

81、一点杂谈

　　如果是因为必须失去一些东西才有资格去“得到”……
　　谢至看着推门而入的少女。
　　云髻上簪着镶着红色宝石的金钿，通透的青玉镯子将一双皓腕衬托得愈发粉白柔嫩，一身桃红的襦裙衬得皮肤愈发粉嫩。不论是凡人还是妖物，道修还是魔修，大约谁都会在第一眼就被这个人勾住视线。
　　那么，谢至可以原谅谢氏还有那个男人对他所做的一切。
　　在将视线落到他身上后，她就笔直地向他走了过来。
　　“为什么要我穿这身？”美貌无双的佳人皱着眉，低声抱怨，“走路不方便。”
　　“我觉得你穿这个颜色会好看。”谢至只回答了一半的用意。
　　少女抿了下唇，不说话了。
　　一种理所当然的喜悦如期而至。
　　看，她不喜欢，却仍然只是因为他想要看就把衣服穿在身上。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没有遭到任何一点拒绝或者不高兴的表示，然后示意她转个圈。
　　不论她在哪里成长，是人也好是妖也罢，如果她还是一个备受长辈宠爱的孩子，穿上一件新衣服，戴上一件新首饰，然后被身边人夸赞一声好看，就应该是她生活里最常发生的一件事。
　　她可以不需要，但谢至不觉得这样“寻常的点点滴滴”可以从来没有发生过。
　　罗裙像一阵轻轻的桃红色的雾气一样展开。
　　谢至挑眉。
　　效果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好很多。
　　“我的眼光果然不错。”谢至放开她的手，先双手扶住她的腰，然后在她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朝书案后两张并排的椅子那里带了一下，“有人会来。”
　　书案后面本来只有一张主人用的椅子，今天他特意让人又搬了一张过来。
　　两张椅子并排摆放，不分前后也不分高低。
　　叩门声响起。
　　“进来。”谢至向推门而入的两人颔首之后，先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的少女，“韶黎。”然后又对着少女指着两位客人说：“落凤城左使青鸾，负责城内大小事务。”他先指向一身红色的女性，然后又指向穿着黑色的男性，“赤蛟，城卫首领。”
　　“韶黎见过二位。”窈窕少女款款行礼，敛衽低首，文雅得仿佛当真是谢家小姐一样。
　　“你那个阵法是怎么做到的？”赤蛟才一坐下，就是忙不迭的一堆问题，“为什么只关了苏安半天？是你放他走的，还是他突破了你的阵法逃走的？”
　　韶黎转头看他一眼。
　　谢至点了点头。
　　虽然魔修人人都称呼他为“少主”，但谢至也知道几乎所有的魔修看重的都只是他的魔气。而他这个人，充其量只是承载魔气的一件器物而已。
　　这种看似尊荣实则轻忽的地位，与他在谢氏的遭遇何其相似。所以谢至倒并没有什么愤懑不平的感觉，最多只是有一点对于必须要重起炉灶的繁杂有点提不起兴趣而已。
　　但是，有韶黎在就不同了。
　　如果要将落凤城经营成一个可以让他和韶黎长住下去的巢穴，那最先开始做的就应该是拉拢赤蛟和朱鸾。
　　“地面上那些大多只是唬人的，除了引他走到阴阳鱼那里的幻阵以外，我只是设了一个能够吸收魔气和灵气的阵法而已。”韶黎看似认真地回答，“苏安的魔气才是那个阵法的动力，他越是不停攻击就越是会被吸收得多。但是反过来说，只要停止攻击他就可以毫无阻拦地朝外面走。”
　　“诶，只是这样？”赤蛟一脸失望。
　　然后理所当然地招来朱鸾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谢至忍不住也弯了一下唇角。
　　韶黎这阵法直接把谜底说穿了的确是听着寻常，可实际做起来真就那么简单吗？
　　换成谢至的话，他在察觉到前面有阵法的时候就不会再朝前走了。但苏安却因为自恃元婴道君的身份，不把韶黎设的幻阵放在眼里，于是一层层打破幻象，从这里开始他就已经落入了韶黎的陷阱。
　　其后苏安又因为击碎幻象太过轻易而失去理所应当的谨慎，被一步一步地牵引到韶黎既定的位置，就好像一只脖颈上套了绳的猴子一样。
　　而这，仅仅是韶黎的第二重设计。
　　再之后，韶黎的陡然现身令苏安再度错误地判断自己之所以没能察觉到韶黎的气息是因为场中那个大到令人震撼的阵法，最后落入韶黎前面这一串安排所指向的最终目标：在阵法内攻击。
　　这固然是因为苏安过于傲慢，也过于轻视他的敌人，但如此一层层的谋算，让一个元婴道君按照她的想法行动，才是整个计划最可怕的地方。
　　要知道韶黎才只是筑基，比元婴的苏安低了两个大境界。
　　而那个地面大阵，既然能将元婴道君的魔气，还有他武器中所蕴含的灵气都吸收殆尽，难道就真的就会是一种那么轻描淡写的东西吗？
　　“你在阵中对苏安说了什么？”朱鸾开口问道。
　　谢至看了一眼这个在整个落凤城都以心狠手辣而赫赫有名的魔女。
　　朱鸾经营落凤城超过百年，她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落凤城。也所以她虽然是整个落凤城里第一个与他达成共识的人，却也永永远远都无法真正成为他的盟友。一旦谢至的决定会威胁到落凤城，朱鸾在瞬间就会变成他的敌人。
　　韶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苏安的情况有点不正常，我觉得他的修为应该在元婴以下。”
　　猝不及防地，韶黎一句话就令整个房间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
　　“你说他是金丹？”
　　“真的？”
　　连谢至都皱起了眉。
　　晋升化神之后就有毁天灭地之能，所以即使道魔之争再惨烈，双方也都有化神不能轻易出手的共识。
　　所以元婴就是当世第一战力。而太微宗稳坐六大门派之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在道修门派中有人数最多的五个元婴修士，正好比落凤城的元婴魔修多了一个。
　　也所以如果苏安是元婴，那么就是此消彼长，落凤城有五个元婴而太微宗四个，实力瞬间大涨。但如果苏安只是金丹，那么就仍然是四对四，局势没有明显变化。
　　此外，如果苏安是假元婴，那么太微宗在道修门派之间仍然有最多的元婴修士，只是因为造假而名声不好听罢了。但对于魔修来说，却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扇在脸上。
　　一个金丹却被落凤城当成元婴而礼遇有加，简直就是整个落凤城都又傻又瞎的明证。
　　能咽得下这口气的，也成不了魔修。
　　“我才筑基，看不出他的实际境界。”韶黎蹙眉，似乎觉得很难以表述，“不过我在太微宗凌剑峰观想过薛道君的剑气。她日常修炼的剑气，就比苏安在阵中的攻击强上十倍都不止。”她顿了下，“如果他之前真是元婴的话，修的应该是草木荣枯相关的道法。现在的魔气却有一股浓烈的腐气，或许是因为转成魔修之后他的道法出了问题。”韶黎略顿了下，看向赤蛟，“现在的他，应该打不过你。”
　　赤蛟立时就失了兴趣，而朱鸾微微一皱眉，眼神中露出几分警戒。
　　谢至看了朱鸾一眼，抢在她前面问道：“韶黎，那个阵法能改吗？”
　　“改成什么样？”韶黎回眸看他。
　　“攻击，防护。”谢至想了想，“或者禁锢？”
　　“改成禁锢是挺简单的，就是必须要想办法把人放到阵眼上。不是我来控阵的话，可能会把魔气直接抽干，金丹以下可能会变成一具尸体，金丹以上就不好说了。”
　　韶黎仔细寻思着，完全没注意到赤蛟的凛然，还有朱鸾瞪大了眼睛的表情。
　　她继续说道：“攻击和防护倒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之前是拿苏安当成阵心来用，如果要改换用法，那就必须先找到可以当阵心用的东西，然后再根据这个新的阵心来修改。”
　　“那么，”谢至缓缓勾起一点唇角，“如果把苏安当成阵心呢？”
　　“这就简单多了，”韶黎回答得轻松，“改起来很快的，也不用再多用什么材料。”
　　赤蛟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而朱鸾的眼中却添上了谨慎和认真。
　　谢至看向韶黎，而正好韶黎也看向他。
　　她那双仿若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流露出点点狡黠的光芒。
　　果然，她看出了他的意图。
　　谢至垂下眼眸，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韶黎回到他身边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