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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进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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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来啦”,紧闭的铁门锁被从里面打开。
“吱呀”,房门推开了一个缝,一个妇人探出了头。
“啊,满圆,你终于回来了,快进屋看看妈给你买啥了”,妇人一笑,嘴角将脸上的暗纹扯了出来。
刘满圆侧了侧身,“妈……我带了朋友回来。”
妇人这才抬起头,看到了刘满圆身后的陈家幸。
妇人呆愣了一下,说话有些结巴,“啊,啊,满圆的朋友啊……快,快进来!”。
妇人忙让出道,迎两人进来。
屋中的陈设很简单,却处处透漏着温馨,脚下的瓷砖被擦的锃亮,正中央放着一张厚重的八仙桌,桌角边还磕掉了一块漆,露出里面的木色。
桌上盖着一块钩针挑花的白色桌布,正中间是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鲜花,还滴着露水。
墙壁上,有一副崭新的年画——一个抱着大鲤鱼的胖娃娃。年画旁,挂着不少相框。
厨房门旁的墙壁被玻璃窗代替了,大概是为了采光而凿掉了半边。
晚霞的余韵,穿过木格窗,照上玻璃瓶,将光影投在素雅的墙壁上,整个房间都变得透亮,隐隐能看到空气中漂泊的尘。
妇人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便激动的握住陈家幸的双手,用力的晃了两下,说到:“我姓赵,你叫我赵姨就好,不用见外,来……快坐”。
赵姨将他引到沙发上坐下,看茶几上并没有什么招待的东西,便冲进厨房抱出几个果回来。
这些都是供佛龛的贡果,平时都是要看时候才拿下来的。这次虽还没到时候,却都取了下来,被一把塞到了陈家幸手中。
“来,孩子,尝尝姨新买的果子,可甜了。”
“哎,姨,不用不用,不用麻烦”,陈家幸手里捧着几个果,不好意思的说到,两人来回推搡着,谁都不好意思收。
“啊,不麻烦,不麻烦,难得见你来一趟呢,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吃个饭。”
“不用了,姨,不用了,俺吃过了……”
“啊……吃过了吗……”,妇人表情有些失落,张了张嘴,还想再挽留些什么。
这时,刚才进门就径直走进房间的刘满圆摇着轮椅从屋里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文静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稚嫩,大概有八九岁吧,还没有坐着的刘满圆高,身上穿着洗的泛白的碎花褂子,白白净净的,正从刘满圆身旁探出头,眨着大眼睛看向陈家幸。
“这是哥哥的朋友,来,叫人”,刘满圆拽着那小妹,跟她轻声的说。
“哥哥好”,小姑娘腼腆的笑着,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小姑娘属实是招人喜欢,一身的书卷气,和刘满圆有些相似。
陈家幸本就稀罕孩子,难得看见这么懂事灵气的孩子。
“小妹妹,你好啊”,陈家幸弯下腰,友善的逗着她。
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瞅着陈家幸的脸羞涩的笑着,却不好意思再回一句。
“还是留下来吃个晚饭吧,毕竟你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应该好好感谢你的”,刘满圆接上了母亲的话。
旁边的妹妹也跟着点起头,看到陈家幸又看向自己,便又腼腆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扒在门框上探出小脑袋。
而妇人听到是陈家幸救了自己儿,更是感激的不行,说什么也要他留下。挽着陈家幸不肯撒手,硬是把他按在了沙发上。
随后,一头扎进了厨房。
陈家幸最终还是扭不过,便留了下来。
不一会,厨房便传出了准备菜品的声响。
陈家幸几次想要帮忙都被抢下,只好老老实实的坐着。
趁着这段时间,便观察起了四周。
视线停留在那面挂满相框的墙上,一张彩色的照片尤为吸引他。
那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赵姨的腿上坐着的是刚才的小妹,身后还站着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正是曾经的刘满圆,手还亲密的搭在母亲肩膀上,那时的他还是笑容满面的;旁边站着一个衣冠笔挺的男人,应该就是刘满圆的父亲了……只是一眼,便知道俩兄妹的气质是从何而来。
厨房里升起炊烟,随后又传出食物被油锅煎炒的滋啦声。
刘满圆摇着轮椅来到陈家幸身旁,随着他的视线看向相框,解释道:“那大概是一年前拍的了,那时候我的腿还没成这样……”
陈家幸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表情,安慰的话怎么说也像是不合时宜的。
“啊,那,您父亲呢,啊,他应该挺忙吧……”
陈家幸尴尬的看了一圈,忙岔开了话题。
“啊……他,他去教书了,应该要晚些回来吧,我们不必等他……”
“才不是去教课了呢,哥,你说谎啦!今天是周末,爸爸是被你气走的啊。”小姑娘偷笑着拆穿了刘满圆的谎言。
“你作业写完了吗,还有时间在这里插话,到时候让爹回来好好收拾你。”
“切,爹回来会先收拾你的!”
“略略略”,小姑娘扯起嘴角,做了个鬼脸,赶紧跑回房间去了。
两人在客厅面面相赫,陈家幸尴尬的笑了笑。
这时,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想起,刘满圆扭着轮子别过了身。
男人走进了屋,原还在厨房里忙着的母亲忙探出身,两步上前便接过了男人手里的包。
“爸”,刘满圆声音有些发虚。
男人并没有应,而是转头看向了妻子。
赵姨看了看陈家幸,忙转移了话题。
“快,老刘,这位是满圆的救命恩人”。
“叔”,陈家幸忙站起来,微微躬身。
“俺和满圆是朋友,不久前认识的,俺叫陈家幸,叔……”,男人镜框下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陈家幸的里外。
男人个子并不高,穿着也十分简单,腰杆却挺得笔直,浑身散发着非凡的气质。
刘满圆只是在男人刚进门时叫了一声后,便没在说话。
没有人再出声,屋子里诡异的寂静,赵姨来回看了看,忙招呼着大家落座。
窗外,星星像老天爷撒下的一把芝麻,落在黑绸子似的天幕上。
屋里,暖黄的吊灯烘的气氛有了一丝缓和。
桌上只是几道简单的家常菜。
这个年代,吃上几口荤腥是及其不易的。
有那么几口肉也都要精打细算,但赵姨还是舍出几两肉做了一顿荤。
对她来说,这顿饭,意义非凡。
赵姨原名叫赵虹,是远嫁过来的南方女人,身材娇小,却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颠起大锅时,显得那么有力。
都说南方的媳妇不比北方的,赵姨爱哭的很,什么事都要掉几滴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面对家中的变故时,终为自己不幸的儿子挤出了笑……
饭桌上,刘父拿出了珍藏的散装白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说到,“家里简陋,别嫌弃……”,随后,举起杯子,对着陈家幸一拱手,仰头一饮而尽了。
陈家幸看着这架势,也忙倒上一杯,学着刘父的样子仰头喝酒。
辛辣的酒液,刮过喉管,滑进胃里。
陈家幸不自觉的皱紧眉,对面的刘父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杯,谢你……救了这孽障一命……”
刘满圆的头垂的很低,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骨节有些发白。
陈家幸连忙摇手,带着乡音,说到:“叔,您别这么说,赶上了,谁都会这么做的……,况且,满圆人很好……”。
刘父哼了一声,“好”?
“好到要去寻死?我刘国伟这辈子没向啥低过头!我一辈子兢兢业业,言传身教,现在倒好了……教出来个连自己命都不要的东西!”
这话像一把鞭子,一下下抽在刘满圆身上。
攥着衣角的手更紧了,可他到底没再说什么,任由父亲发泄着。
陈家幸看着这对父子,又看了看不知所措的母女二人,沉默了片刻。
拿起了酒瓶,这一次,陈家幸为刘父满上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