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五小只的围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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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被安排在听风楼旁侧，是一处独立的小筑，推开雕花木窗，便能看见庭院中疏朗的翠竹和一池碧水，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进来，将室内烘得暖洋洋的。风无量办事效率极高，不过片刻功夫，原本雅致但略显清冷的房间，便多了许多“幼崽专用”的物件。
临窗最好的位置铺上了厚厚的、雪白柔软的不知名兽皮垫子，旁边散落着几个颜色鲜艳的蓬松锦缎抱枕。角落立着一根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粗壮玄木桩，显然是给某条龙磨爪子用的。甚至还有一个用韧性极强的千年藤编织成的、可以随意撕咬抓挠的球形玩具，滚落在垫子边缘。
灼宁蹲坐在那张昂贵的兽皮垫子上，背对着门口，小小的背影透着一股与体型极不相符的沉重和萧索。
她金色的龙瞳失焦地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内心一片翻江倒海。
灵兽奶的甘甜似乎还残留唇边，暖阁的舒适也与万妖谷阴冷巢穴天差地别，但这一切都无法冲刷掉那刻骨的屈辱。被拎后颈皮，被定身喂奶，还被用留影石记录下那等黑历史……颜非夜！此仇不共戴天！
还有那个风无量，笑面虎！居然敢把她当成食材讨论烹饪方法！等着，等她恢复实力，第一个拆了他的厨房！
她正沉浸在前魔尊的滔天怒火与未来复仇大计的畅想中，一阵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轻轻触动了她的感知。
有人来了？还不是一个！
灼宁瞬间警觉，霍然转头，小小的身躯绷紧，鳞片微微翕张，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呜噜”声。尽管力量微薄，但属于龙族的警惕和上位捕食者的本能犹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炽烈如火的红色。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倚在门框边，并未完全踏入。她身形高挑，扎着利落的高马尾，发丝如墨，仅用一根简单的赤玉簪固定。眉目俊朗，带着少年人的锐气，但眼神却异常沉稳，仿佛蕴藏着超越年龄的冷静。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那道殷红如血的火焰形印记，隐隐流动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朱雀血脉，大师姐，燕子岩。
她只是站在那里，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股属于顶级火系神兽后裔的纯净而灼热的气息，已然让空气的温度悄然上升了几分。在她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安静地站立着一个与她等高的人偶。
那人偶做工极其精美，宛如真人，穿着与燕子岩同款的玄色劲装，面容清秀，却毫无生气，一双琉璃般的眼珠空洞无神。它——或者说“她”，便是燕子岩形影不离的傀儡，“阿凉”。
燕子岩的目光落在垫子上那团明显紧张起来的黑色幼龙身上，平静无波，带着审视，却并无恶意。她微微偏头，与身旁的阿凉视线交汇了一瞬，并无言语，阿凉却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灼宁内心凛然。这个大师姐，不简单。其修为根基扎实，灵力凝练，远非寻常元婴初期可比。还有那个人偶，给她的感觉十分奇特，不似死物，却又没有生灵的气息。
紧接着，门口的光线又被一道沉默如山的身影挡住。
那是一个少年，看起来十二三岁年纪，穿着朴素的青色练功服，身形挺拔，剑眉星目，眉宇间带着一股坚毅果敢之气。他气息内敛，步履沉稳，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与燕子岩炽烈的火灵气息不同，他周身萦绕的是一种厚重、坚实的感觉，属于纯粹的人族修士，修为已达金丹大圆满，距离结婴仅一步之遥。
二师兄，颜寻。
颜寻进门后，并未像燕子岩那样驻足观察，他甚至没有多看灼宁一眼，只是沉默地走到垫子前，俯身，将一块拳头大小、通体呈暗金色、表面有天然云纹、散发着精纯锐金之气的矿石，轻轻放在了灼宁的爪子边。
放下后，他便直起身，退后两步，依旧沉默，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例行任务。但那块“凝锋铁”乃是炼制土系、金系法宝的稀有辅料，对于幼生期的龙族淬炼鳞甲和利爪大有裨益，价值不菲。
灼宁：“……” 这算什么意思？见面礼？她瞄了一眼那块亮晶晶的石头，嗯，成色确实不错……不对！本尊岂是会被这种小恩小惠收买的龙？！
她努力维持着高冷的姿态，只是鼻翼微微耸动了一下，没有去碰那块石头。
“哎呀呀，这就是师父带回来的小师妹？真可爱！”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响起，如同春风吹拂铃铛。一个与颜寻年纪相仿的少女摇着一柄合拢的玉骨折扇，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她生得极好，眉眼弯弯，自带三分笑意，肤白胜雪，眉心一点朱砂痣鲜红欲滴，为她平添了几分超越年龄的妩媚。她穿着一身月白广袖流仙裙，行动间如弱柳扶风，但那双灵动的狐狸眼里闪烁的光芒，却显示她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柔弱可欺。
三师姐，颜迟，九尾狐半妖，元婴初期。
颜迟笑眯眯地凑近，绕着灼宁走了一圈，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自己小巧的下巴，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尺子，将灼宁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从稚嫩的龙角到还没长硬的鳞片，再到那因为紧张而不自觉蜷起来的尾巴尖。
“黑色的鳞片，金瞳，看这角芽的形态……血脉似乎很不一般呢。”颜迟轻声细语，仿佛在自言自语，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灼宁耳中，“师父从哪里捡到这么个宝贝？”
灼宁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这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倒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破绽。她喉咙里的警告声更重了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就在这时，灼宁敏锐地注意到，颜迟头顶上方，空气微微扭曲，一对毛茸茸的、纯白色的狐狸耳朵虚影一闪而逝，快得仿佛是错觉。
！！！半妖！还是九尾狐！
灼宁心中警铃大作。九尾狐一族最是狡黠多智，擅长幻术与谋略，是天生的布局者和窥心者。这个三师姐，恐怕是这五人里最难缠的角色之一！
她这边正严阵以待，门口又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那是一个看起来更小些的女孩，约莫十一岁，身子娇小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她穿着浅紫色的衣裙，缩在一根廊柱后面，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纯白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那双眼眸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纯净无暇，却也因此显得空洞而诡异，带着非人的疏离感。此刻，这双白瞳正怯生生地、充满好奇地望向垫子上的灼宁。
四师姐，颜瞳，巫族血脉。
她似乎极其怕生，被发现后，像受惊的小兔子般，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只留下一片晃动的衣角。过了好几秒，才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探出来，白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想靠近”和“不敢靠近”的挣扎。
灼宁对巫族了解不多，只隐约知道这一族天赋诡异，擅长祈福、诅咒、占卜等神秘术法，与天道有着某种独特的联系。这个四师姐身上，带着一种让她本能感到不适的、类似于命运轨迹被窥视的微妙感觉。
就在灼宁被这接二连三、风格迥异的“围观”弄得心神不宁，努力板着小脸维持最后尊严时——
“哇！真的有条小龙！好小只！”
一个充满活力的、如同爆豆子般清脆的声音炸响，伴随着一阵风，一个身影猛地冲了进来，直接扑到了垫子前！
那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女，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眼睛又大又亮，灵动异常，扎着两个包包头，显得格外活泼。她穿着利落的短打武服，周身气血旺盛，隐隐有锋锐的庚金之气流转。
五师姐，颜颜，白虎血脉，金丹大圆满。
颜颜完全无视了灼宁那龇牙咧嘴的威胁姿态，直接伸出“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按住了想要后退的灼宁。
“别动别动，让师姐摸摸！”颜颜笑嘻嘻地，一只手精准地捏住了灼宁头顶那对刚刚冒头、还带着嫩嫩质感的小龙角，轻轻揉了揉，“哇！好软！手感好奇特！”
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抚上灼宁相对柔软些的腹部鳞片，甚至还用手指挠了挠，“肚子也是软软的！哈哈哈！”
灼宁：“！！！”
她整个龙都僵住了！
角！她的龙角！那是龙族尊严和力量的象征之一！岂是能随便给人摸的？！还有肚子！那是要害！
“嗷——呜——！！！” 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愤怒、羞耻和惊慌的奶嚎，四只爪子拼命蹬踹，尾巴更是用力拍打着垫子，试图挣脱这“魔爪”。
然而，颜颜那双看似白嫩小巧的手，却蕴含着极其恐怖的怪力！任凭灼宁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反而被她揉搓得东倒西歪，鳞片都快炸起来了！
“颜颜，轻点，别吓到她。” 燕子岩终于开口，声音清越，带着大师姐的威严。
“哦……” 颜颜稍微收敛了点力道，但还是恋恋不舍地摸着龙角，嘟囔道，“可是真的很好摸嘛，比阿凉的木头脑袋好玩多了。”
站在燕子岩身边的阿凉，毫无反应。
灼宁内心已然崩溃。
疯了！这群人都疯了！
她可是魔尊！曾经跺跺脚三界都要抖三抖的魔尊灼宁！现在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按在垫子上揉搓龙角和肚子！还被评价“好摸”？！
奇耻大辱！比喝奶还要耻辱百倍！
她金色的瞳孔里几乎要喷出实质的火焰，如果眼神能杀人，颜颜已经被她凌迟了一万遍！她试图喷出龙息，结果只冒出几缕可怜的黑烟，被颜颜随手拍散。
“咦？还会冒烟？真好玩！” 颜颜更兴奋了。
一旁的颜迟用折扇掩着唇，笑得肩膀微颤，那双狐狸眼里满是看好戏的促狭。颜寻依旧沉默，但目光似乎在那块凝锋铁和挣扎的幼龙之间扫了一下。柱子后的颜瞳，白瞳微微睁大，似乎对灼宁的反应感到一丝担忧。
燕子岩看着这场闹剧，微微摇了摇头，走上前几步。她从怀中取出一块触手温润、通体莹白、散发着淡淡安神清气的玉佩，弯下腰，轻轻挂在了灼宁因为挣扎而晃动不停的脖子上。
“这是暖魂玉，有安神静心之效。” 燕子岩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可靠，“初来乍到，难免不安，戴着它会舒服些。”
那玉佩一接触到皮肤，一股温和清凉的气流便缓缓渗入，确实让她因为极度愤怒和羞耻而躁动不安的神魂舒缓了不少。
但灼宁丝毫不领情！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她猛地甩头，想将那玉佩甩掉，可惜那玉佩似乎自带灵性，牢牢贴在她的鳞片上。
“看来小师妹还挺有精神。” 颜迟终于笑着开口，折扇“唰”地一声展开，轻轻摇动，“师父这次，可是带了个小祖宗回来呢。”
灼宁怒视她：你才是小祖宗！你们全家都是小祖宗！
就在这时，救星（或者说，另一个让她心情复杂的存在）出现了。
风无量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心和一碗依旧温热的灵兽奶（这次没加蜂蜜）。他一看屋内的情形，尤其是被颜颜“蹂躏”得生无可恋、眼神呆滞的灼宁，不禁失笑。
“好了好了，都别围着小灼宁了，看她都被你们吓坏了。” 风无量温和地驱散众人，将托盘放在垫子旁的矮几上，“来，吃点东西，压压惊。”
颜颜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还顺手又摸了一把灼宁的尾巴尖，才蹦蹦跳跳地跑到矮几边，眼睛发亮地盯着点心：“风叔叔，有我的份吗？我饿了！”
“都有，都有。” 风无量笑着，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份茶点。
灼宁一获得自由，立刻连滚带爬地缩到垫子最远的角落，把自己蜷缩成紧紧的一团，只露出一双饱受创伤、写满了“莫挨老子”的金色瞳孔，警惕地瞪着这群“怪物”。
她看着燕子岩拿起一块点心，顺手分了一半递给身边的阿凉，阿凉机械地接过，并无食用动作。颜寻拿起自己的那份，默默走到窗边，一边吃一边望着外面的演武场，似乎在思考修炼。颜迟小口品尝着点心，姿态优雅，狐狸眼却依旧饶有兴致地瞟向角落的灼宁。颜瞳被颜颜塞了一块点心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吃着，白色的眼眸偶尔偷偷看向灼宁。颜颜则狼吞虎咽，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储食的小仓鼠。
这群人……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组合？！
高傲的朱雀，沉默的人族，狡黠的九尾狐，诡异的巫女，还有这只力大无穷的白虎！再加上外面那个腹黑的颜非夜和笑面虎风无量！
这风之谷，简直就是个怪物收容所！
而她，前魔尊灼宁，竟然沦落到了要跟这群“小屁孩”为伍的地步！还要被揉搓！被投喂！被围观！
灼宁把脑袋深深埋进垫子里，感觉自己作为魔尊的尊严，在这一天之内，已经被践踏得连渣都不剩了。
内心崩溃之余，一个念头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那块凝锋铁……成色确实是顶级的，对淬炼初生鳞甲极好。
那暖魂玉……戴着确实让神魂舒服了很多。
还有那灵兽奶和点心……闻起来，好像比刚才那碗还要香一点……
不！不行！灼宁，你不能被这点糖衣炮弹腐蚀！你要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的仇恨！
可是……肚子好像又有点饿了……
在尊严与本能，仇恨与诱惑的反复拉锯中，角落里的那团黑色幼龙，发出了极其细微、充满矛盾和自我唾弃的、一声几不可闻的：
“……嗷呜。”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五小只的围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