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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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锦恪手中抓着坚硬的皮鞭，金属过分冰凉的触感让他的触觉几乎完全丧失……
但是他的血却烧得要滚起来。
吴锦恪的家境不好，“凿壁偷光”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过分夸张的吹嘘，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常态。
就算是让他自己回想，他八成都会想上好一会儿，最后轻飘飘说一句：“唉，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但是无论怎样，读书，几乎成了他生存下去的唯一念想和手段。
好像也是个冬天，那一天他出奇好运，给书堂送煤炭的活计落在了他的头上。
等站在书堂门口，他背着身后的黑篓子，想伸手把自己皱巴巴的罩衫收拾干净一点，因为他看见里面念书的童子们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是可惜，身上的衣衫早已被冻到梆硬，没能抻开就算了，反而还把手上的煤灰全都蹭到了衣服上。
更脏了……
说来奇怪，他没吃过几顿好烦，身量却出奇高挑，致使他进书堂侧门的时候只能猫着腰，一步一步点着进去，蹲在所剩无几的暖煤炉旁边。
他颤颤巍巍从篓子里面掏出几些煤，分批抖落进去，只是渐渐的……渐渐的……他的手慢了下来。
原来是夫子正在讲书。
“今虽耄老，未有所成，有幸预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宏光……”【注】
听着听着，吴锦恪发现夫子讲的东西他学过！
他算不上多有天赋，对于偶然听过的东西也做不到过目不忘，只是生活苦味咂舌，反复咀嚼着当然也能全数消化，此时一朝再次听见，犹如点石成金一般让他惊喜。
他一时间不愿意走了，受伤的动作放慢了些，放慢了些，最后直接停下来，头微微侧着，想努力把耳朵伸过去，再多听些……
身子的倾斜连带没有收回来的手，他的耳朵支得愈发高，手也愈发靠近暖炉……
“则心不若与之专耳，岂他人之过哉！”【注】
——！
一个不稳，吴锦恪的手直接伸进了暖炉里，一把就按在了烧到火红的煤炭上，皮肉顿时发出“滋滋”的声音。
他极力克制着没有发出任何呼痛的声音，眉眼之间疼到几乎扭曲，眼泪顷刻之间就干流下来，和着眼角的煤灰，瞬间给了眼睛一阵难耐的刺痛。
只是，他只顾上了嘴，身形却不受控制一般就只想远离暖炉，他的膝盖立刻使力，将他自己撑着站了起来——
他实在是太高大了，以至于所有人都看见了他。
夫子一愣，正准备问问眼前这娃娃是怎么回事，定睛一看，看见他皮肉外翻的伤口，着实吓了一跳。
一把年纪的老爷子几乎要跳起来：“哎呀，你这娃娃，哎呀，快找些水来—不行——找些冰来——哎，你跑什么，回来啊！”
吴锦恪条件反射一般就用脏兮兮的罩衫盖住伤口，背上篓子转身就跑了。
晚上回到自己的容身之地——一间茅草房里的破草席，他用手肘撑着自己缓缓半躺下来，眼皮紧紧阖上，只因他实在是没有法子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只好用这种方式不让脏兮兮的汗流进眼眶里。
只是眼睛一阖上，人就要犯一把贱，控制不住地去回想自己所有尴尬的遭遇。
吴锦恪也不例外，他脑中反复浮现的只有一个画面，就是他站起身的那一瞬间，足够高的身量让他能看清书堂里面每一处角落，在那里念书的小童大多年纪不大，那只是懵懂和惊吓的眼神倒是给了他几分慰藉，让他能冲刷一下内心的酸楚和不甘。
他止不住地想，任由自己的思绪跟着伤痛一起跑远，煞白的嘴唇习惯性地开始念叨着今天学到的东西：“则心不若与之专耳……”
“不若与之专耳……”
血好像不流了。
“岂他人……”
头上的汗总算是不冒了。
“岂他人之过哉！”【注】
吴锦恪缓缓睁开眼睛。
薛二被钳制住跪倒在他眼前，眼珠不断向上翻着，企图与睁开眼的吴锦恪对视，他眼神里面的疯狂不胜从前，吴大人只听到薛二用一种诡谲的声音说道：“大人，您能懂的，对吗？”
邹寻听见这话，微微侧过头，看着吴锦恪的眼神冷冽到了极致。
此时此刻，距四季候以及手下动手已经去了近半个时辰，而一刻钟前，吴锦恪跪在邹寻的面前，头磕下去就不准备抬起来。
这吴大人的年龄在自己之上，邹寻受这个礼实在是浑身不舒坦，就使个眼色想让闻天硕把他架起来，嘴上还好言相劝着：“吴大人，咱们有事好商量……”
那吴锦恪却哽咽着开口了：“周公子，下官……下官将那薛二……给放了。”
……
闻天硕好一会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眼见着都快把眼球给挤出去了，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发话，有人就先他一步了——
邹寻一步上前，伸手探进去揪住他的衣领，将吴锦恪整个人半提起来，扬起手狠狠给了他侧颈一巴掌！
闻天硕的嘴巴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邹寻扇完一巴掌，慢慢把手收回来，只不过揪着衣领的手并未放开，反而用那只收回来的手把那张被扇到一边的脸慢慢拨回来，眼见着吴锦恪瑟缩了一下，邹寻反而笑了。
只听她说：“吴大人，舍屋一叙？”
舍屋就是季旻关押薛二的临时牢房。
吴锦恪听见这话，心知肚明邹寻是要将他这个叛徒关押起来，也是心服口服，就保持着这个被拎着的姿态，一路踉跄到了舍屋。
只不过，还没等他抑制下心头的愧疚和不安，一伸头一瞪眼，却看见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那薛二竟然完好无损地被扣住跪在地上，只不过眼睛闭着，似乎是昏迷着。
邹寻也气定神闲地松开了手，拍了拍手，古水无波地说道：“我早就跟侯爷说明，做了两手准备。”
她还又淡淡补充了一句：“还是等下次再全然依仗吴大人吧。”
说罢，邹寻也懒得再管吴锦恪，她搁旁边桌子上取了一碟水，尽数泼在了薛二脸上，薛二狠狠咳嗽了几声，悠悠转醒，抬眼就看见邹寻气定神闲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自顾自地想着东西，也不出声。
邹寻用手肘支柱自己的脑袋，冷清清开口：“说吧，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薛二不知死活地嗤笑了一声：“你……是官家的第几条狗？哪来的资格——呕！”
旁边的侍卫一拳打在了薛二的肚子上。
邹寻也不生气，反而带上了几分调笑：“在座诸位如果都算是官家狗，那你这条一心想入庙堂的土狗，又是哪来的资格在这里叫唤？说，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薛二贱兮兮一笑：“我跟吴大人志同道合——”
邹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我说的是另外一位，装疯卖傻，你保的是哪路神仙？”
薛二瞬间瞪大了眼睛。
邹寻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嘴角挑起一个几分愉悦的笑，但是语气还是没有什么起伏，继续说道：“他帮你杀了你大哥，你就如此肝脑涂地？”
邹寻说着说着，抬眼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吴锦恪，语气里全然是带着故意的无奈：“你这付出的成本还真是上不得台面啊……”
吴锦恪捏紧了拳。
地上的薛二却突然笑起来，他几日未曾进食，声音竟然还能那般尖利，几乎要刺穿每一个人的耳朵，他哈哈大笑，完全停不下来，全然不顾周围人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薛二笑出了泪，又用那种故作玄虚的语气说道：“你，这辈子怕是见不着了，但是你们那个主子，可是前世修来了这巨大的福分啊哈哈哈哈哈！”
侯爷！
吴锦恪上前一步，犹如刚才的邹寻一般，只不过这次是他自己抓住了薛二的领子，冲着他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侯爷怎么样了！？”
薛二一愣，随即眼睛里面绽放出几乎夺目的光彩，颤抖着的话语里面全是兴奋：“侯爷？他是侯爷？他不是什么芝麻小官？他封的什么侯——”
吴锦恪一掌让他闭上了嘴。
他转身向着邹寻再次跪下，身躯颤抖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最应该向着谁请罪：“周公子，是我……是我害了侯爷……下官绝不苟活……待料理了这厮……下官必去黄泉路上给侯爷当垫脚的——”
邹寻听见这话，却一下子笑了，这笑容实在是太真情实感，以至于声音中银铃一般的女子音色不设防地泄露出来了一点，只听她说道：“吴大人，您莫不会是真的以为……”
“以为本侯今日就要动手？”
闻天硕猛地一转头，宛如看见了救命稻草，吴锦恪和薛二一时间如同见了鬼一般，齐齐抬起头来向着门口的季旻看去，薛二更是，如同见了煞神一般，找不准眼前事魂还是人。
只是季旻并未注意他俩，他盘着手中的缠玉棍，眼尾状似不经意向着邹寻的方向撩起一眼，看见亭亭而立的女子并未一同转身瞧着他，心中不由得烦闷了几分，语气也就更加不客气：
“本侯还没如何，你们几个便要翻天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