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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落英缤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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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那么紧张。”李葳蕤看得想笑:“干脆直接摘了吧,反正你刚才晕倒的时候,我已经拿下来看过好多遍了,戴不戴都没区别。”
沐春风身子僵硬,嘴巴更僵硬:“你,你居然偷看我!”
“我光明正大看的。”李葳蕤一脸无辜:“何况你又没说不许看。”
沐春风无言以对,摸着面具问:“你嫌我没有一副好相貌,所以才看不上我,是吗?”
“你就算是天仙下凡,我也照样看不上。”
“为什么!”沐春风瞬间睡不住了,噌的一声坐起来:“我跟你有血海深仇吗!”
“没。”李葳蕤镇定自若的摸了摸鼻子,摸完再把汤勺递过去,沐春风撇嘴躲开:“我不喝。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明白了。”
“乖。”李葳蕤用宠溺的口吻哄他:“先把药喝了,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沐春风狐疑的看过来,最后还是低下头,吸溜一声将勺子里的药汁喝得个干干净净,又捧起碗喝了个干干净净,喝完把碗放下,眼巴巴的将她望着。
“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对,你指出来,我一定改。”
明明被辜负的是他,该愤怒的也是他,他却还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就像第一次在桃花林里表白时,他也是这样。
李葳蕤心中十分感动,也很心动,然而这些都无法掐灭她的清醒和理智。
“你已经很好了,什么都好,我挑不出任何毛病。”李葳蕤说的是肺腑之言:“但我们不合适。”
“我觉得挺合适的啊。”沐春风撇嘴:“你别看我脸上有疤,但只要我将生命大法练到最高境界,就可以消除任何伤痕,到时候我恢复如初,也就不用再戴面具了。”
“生命大法?”李葳蕤困惑:“就是那个可以使伤口愈合的法术?”
沐春风点头:“嗯。”
“是不是练到功德圆满之后,就谁也杀不死你了?”
沐春风摇头:“哪有那么夸张,世上没有完美的法术,再厉害的功法都是有破绽的。”
这一点李葳蕤早就听过了,她问:“你那天就是靠这门法术从那个老匹夫手下溜走的吧。”
沐春风又摇头:“不是,那天我是发现地底埋葬着数不尽的无垠国子民的尸首,那些死人长年深埋地底,死气沉沉的,杀气也重,便用傀儡大法控制他们,牵制住那老头,然后趁机脱身的。”
“哦。”
哦完之后,李葳蕤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还有就是不知要从何说起,只好抬手去摸他脸上的面具,没话找话:“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喜欢你现在有疤的样子。”
沐春风怔住:“啊?”
“想听实话吗?”
“当然。”
“我看得出来,你长得其实还不错,但世上英俊潇洒的男人有很多,比你好看的也多了去了。”
虽然看不到他脸,但李葳蕤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出,他被打击了,赶紧替他挽尊:“但是有特色的却寥寥无几,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这两道疤痕并没有影响你原来的相貌,反而更增几分气概。虽然乍一看有点吓人,但也很有安全感。”
沐春风眼睛里终于有了些笑意,但还没高兴片刻,李葳蕤兜头就是一大盆冷水泼了下去。
“可惜我们有缘无分。”李葳蕤叹道:“我心地凉薄,冷血无情,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并非你的良配,所以你还是忘了我吧。”
“你不是!”
虽然骂的不是自己,但沐春风却十分激动:“我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
“我是哪种人我自己还不了解?”李葳蕤撇嘴:“你少自作聪明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像上次那样,直接让我气死算了?还大老远的送我到这儿来看病。”沐春风双眼放光:“说明你还是在乎我的,是不是?”
李葳蕤沉默。
沐春风也不催她,安静的等待一个回答。
其实李葳蕤也不清楚答案是什么。
是愧疚,还是不忍?
不论哪一种,这些都是面对正常人才有的情绪,为什么要对一个纸片人起恻隐之心?
“因为我无所事事,便日行一善了。”李葳蕤随口敷衍:“就算不是你,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以为这样就能再打击他一回,谁知沐春风似乎根本没有被打击到,他精准的抓住了话中的破绽:“所以你刚才又在骗我,你根本就不是你口中说的什么冷血凉薄的女人,不然何来日行一善?你说的话已经自相矛盾了。”
李葳蕤无可奈何,破罐子破摔:“既然我的话你不信,那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你告诉我,我都说给你听。”
“我只是一句实话而已……”沐春风可怜巴巴的低着头:“就算你不顾我的死活,我虽然伤心难过,也有点生气,但我不恨你。是我先喜欢你的,也是我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的,你从来都没要求过我什么,所以我不怪你。我就是想知道,你不喜欢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你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沐春风满眼笃定:“就是因为这个秘密的存在,你才会对我如此。你告诉我真相,如果真的是有缘无分,说不定我就死心了。”
李葳蕤一咬牙:“好,我告诉你。”
沐春风眸色一亮,洗耳恭听。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沐春风点点头:“寰宇之内,本就有三千世界,这没什么稀奇的。”
李葳蕤道:“你错了,真实的世界只有一个,也就是我所在都那个世界。而你们这里……”她抬头扫视了一圈四周:“是假的。”
“什么?”沐春风明显听不懂:“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意思就是,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李葳蕤娓娓道来:“是被人虚构出来的,什么皓月教,枫林谷,明沧洲,什么水晶密钥,桌椅板凳,乃至整个天地,还有……”
她顿了一顿,终究吐出一个字:“你,都是假的。”
“你在开玩笑吧?”沐春风懵了:“我是活生生的人,会流血流泪的人,怎么会是假的呢?这太荒谬了……”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令人信服,但事实就是如此。”
李葳蕤接着说:“你看过话本吧,其实这里的一切,只不过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一个人,创作的一部话本而已。因为我的到来,才让你们这些话本中的角色显现出来,但其实你根本就不存在的,也不应该存在。我不可能喜欢一个不存在的人,现在你明白了吗?”
沐春风良久无言。
“这就是我心里的秘密,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你若是不信,可以让我戴上你的审批锁链再说一遍。”
“不必了。”沐春风脑袋低垂,轻声道:“你都这么说了,我怎能不信。好,从今以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再来纠缠你就是了。”
这样最好。
但一见他眼如死灰的模样,李葳蕤心底就堵得慌,十分难受。她想,她其实是喜欢他的,只不过喜欢一个虚拟角色,最后也是喜欢一个寂寞,毫无意义。
李葳蕤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就走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一声晴天霹雳,紧接着轰隆两声,像是大雷。
但这不是雷声,是有人在斗法,法术碰撞传出来的动静。
李葳蕤脚步一顿,抬头望去,只见一黑一灰两道身影在空中你来我往,横冲直撞,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七彩之光遮天蔽日,就像天都要塌了似的。
李葳蕤一时间吓得花容失色,那两道身影她都见过,灰的那道就是之前在无垠国废墟中碰见的化神老头,至于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皓月教主。
他俩是怎么干到一起的?还打起来了。
两个化神境修士的斗法非同小可,神通轰炸之间,不断有余波似流星般从天而降,将城中不少房屋烧成了白地,还时不时传来凡人们撕心裂肺的惨叫,竟是连人带屋一起烧死了。
果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李葳蕤心底暗骂,这俩人修为都那么高了,怎么素质比三岁小儿还低,真他娘的不干人事,比自己还畜生。
身后脚步声响,沐春风也跑出来看热闹,只看了一眼他便发出惊呼:“是他们!”
紧接着他又有了新发现:“看教主现在的样子,他的病似乎好了……”
“狗东西!”
李葳蕤破口大骂,吓了沐春风一跳:“你在说我吗?”
“呃不是,你千万别误会,我骂的是你家教主,还有那个老匹夫。”李葳蕤咬牙:“打架就打架,好歹挑个没人的地方,把凡界搞得乌烟瘴气算怎么回事?”
沐春风左右张望,一下子便看到远处有人在大火中身亡,也唉声叹气:“是啊,他们也太倒霉了。”
他摊开右手,一条审判锁链脱离他的手腕,直直的飞了出去,越拉越长,在半空中盘旋缠绕,编织成一个保护罩,如同一只巨大的倒扣的碗,将整座都城笼罩在内。
天空二人斗法的余波依然源源不断的落下,但都全部打在了保护罩上,被隔绝在外,城中的惨剧也到此为止。
皓月教主和那太上始祖交换了几十个回合,已知对方和自己的修为不相上下,难分胜负,一看到审判锁链出现,就知道沐春风也在附近,心中一喜,立刻提高声音喊:“大长老,出来助本教主一臂之力,杀了这个老匹夫!”
沐春风飞身穿过审判锁链组成的保护罩,腾云来到皓月教主身旁,问道:“教主,你还好吧?”
这时皓月教主和那太上始祖正在竭尽全力的对峙,二人神通互相抵消,僵持不下,都腾不出手来。
皓月教主嗯了一声:“这老匹夫现在被我拖住了,你去给他一剑,送他归西。”
沐春风抬眼望向对面的老者,那老者万没料到皓月教主居然还有帮手,心底慌了,但表面半点没有显露出来,他恶狠狠的瞪着皓月教主,沉声道:“你身为一派至尊,趁人之危,是不是太卑鄙了?有本事就跟老夫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沐春风也说:“教主,要不你还是跟这位前辈单打独斗吧。我若是帮忙,你就算打赢了也没意思。”
“废话少说,拔剑!”
皓月教主明显不耐烦了,但他若心平气和的话,还能和对方平分秋色,这一分心,法力运转略缓,硬生生被逼退了一步。
沐春风想起上次那太上始祖对自己和李葳蕤喊打喊杀,心中涌起仇恨,刚想照做,手却被随后跟来的李葳蕤拉住了。
“且慢。”
沐春风回头望她:“怎么了?”
李葳蕤看看这边,望望那边,冷笑道:“你何必多管闲事呢,就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虽然她不知这两人何以突然现身,又何以大打出手,但看那架势,还有他俩的脸色,明显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倘若最后同归于尽,那就上上大吉了。
皓月教主骂道:“沐春风,你还是不是皓月教弟子?本教主的命令你都敢不听了吗?你这个大长老还要不要当了!”
李葳蕤不屑的道:“你疯起来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属下都杀,你居然好意思指责别人?还有啊,你是皓月教这让你装的教主吗?这个位置是你的吗?你有什么资格对人家指手画脚的?呸,不要脸!”
沐春风说道:“教主,属下有伤在身,不便出手,请你见谅。”
皓月教主面具下的气成了猪肝色,但他越气,法力就越是运行不畅,很快就落了下风。
太上始祖见自己胜券在握,大喜过望,心想先将对方毙了,再去对付旁边的两个喽啰不迟,水晶密钥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回到他手中。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他的上风没占多久,就察觉体力不支,压力逐渐偏移,慢慢转到了他这边,情况急转直下。
“怎么回事!”法力有点跟不上了。
皓月教主这边则恰恰相反,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必败无疑,哪知突然察觉对方的力量有所松弛,立即竭尽全力施展功法,夺回胜利的天秤。
虽然这中间的变化非常细微,但李葳蕤和沐春风就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沐春风倒还好,不论熟胜熟败,在他看来都没什么影响,可李葳蕤却紧张起来,第五枚碎片尚未出现,接下来的几天很可能还会发生变数,而最大的变数都来自于大反派,也就是皓月教主,绝不能让他在最后关头出来搞事情,得干掉他。
可眼前这两个化神修士都不是什么好人,而且都跟她有过节,不论最后胜出的是谁,她似乎都不会有好下场。
但好不容易遇到天赐良机,李葳蕤必须珍惜,她思索片刻,果断看向太上始祖那边:“前辈,要不要我帮把手?”
太上始祖此刻已是汗流浃背,只觉体内法力越来越匮乏,身边的七彩光芒神通也飞速黯淡。他明白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修为虽高,但生机体格却远不如对方壮硕,自然就没法持久,看来今天这一战势必惨败。
他正焦躁中,没想到李葳蕤忽然会开口说话,而说出来的话也是他现在求之不得的,都快喜极而泣了:“姑娘若能援手,老夫感激不尽。”
李葳蕤却枚立刻动手,问他:“可若我帮了你,你事后再找我麻烦怎么办?”
“我答应你,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太上始祖额头大汗淋漓,但双掌还得维持神通,没空去擦。他生怕李葳蕤改变主意,连忙保证:“老夫身为化神修士,一定言出如山,说一不二!”
“我不相信你。”李葳蕤摇摇头:“除非你发誓,今后绝不与我为敌,我便帮你一把。”
太上始祖犹豫了片刻,但对面的压力根本不给他犹豫的时间,只好照做:“好,老夫发誓。倘若日后食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现在你满意了吧!”
李葳蕤确实满意了,她看都不看已经气得七窍生烟的皓月教主一眼,抬手就准备拔剑。
皓月教主惊呼。虽然在他看来,现在的李葳蕤仍就是一只蝼蚁,但他此刻的状态,就算是一只蝼蚁也能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沐春风,给我拦住她!”
沐春风当然没有任他使唤,摇头说道:“教主,我身上有伤,实在无能为力,你自求多福吧。”
皓月教主火冒三丈,但他已经没时间思考了,那边李葳蕤已经召出黑白双剑,双剑齐发,一把直刺他咽喉,一把直奔他心口的位置,两把剑都攻击的地方都是要害。
倘若不能避开,他的下场要么是一箭穿心,要么一剑封喉,或者穿心封喉同时到来,一命呜呼。
好狠的女人!
这要放在平时,他只需轻轻挥一下袍袖,轻而易举便化解了,但如今他正全神贯注抵挡太上始祖的神通,别说两把剑了,就算只是两根针都能扎他个透心凉,偏偏沐春风还不肯帮忙。
眼看两把剑已经近在咫尺,皓月教主额头冷汗潺潺,狠狠一咬牙,拼着吃太上始祖一掌,往旁边挪开两步,咻咻两声,黑白双剑擦肩而过,剑气将他肩膀上的衣服划开两道口子。
他分心躲开了李葳蕤的剑招,便再也挡不住太上始祖的绝世神通,七彩辉光迅速压制了皓月教主的掌力,砰的一声,正中前胸,皓月教主哇的一声,口吐鲜血,整个人顿时萎靡下来,显然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
只要再补上一剑,他必死无疑。
李葳蕤大喜,伸手招回了黑白双剑,刚想说乘胜追击,却听身旁的太上始祖咳嗽一声,说道:“皓月教主果然名不虚传,老夫领教了,改天再来讨教,后会有期。”
说完,他便化作一道流光扬长而去,只是片刻间就已消失在视线尽头,只留下李葳蕤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他就这么跑了!
光明正大的卖队友!
李葳蕤差点气死,如今主要战力走了,就剩她一个……
想到这里,李葳蕤便觉得毛骨悚然,心惊胆战的回过头,就见皓月教主死死盯着自己,那双眼睛,犹如淬了千年的寒霜。
“呵呵……”他冷笑:“小贱人,你胆子大得很啊,来,你不是要杀了本教主吗?尽管放马过来,与本教主大战三百回合。”
“那个……”李葳蕤深知就算他现在身受重伤,要收拾一个落单的自己也是轻轻松松,只能赔笑:“呵呵,教主大人,我说我刚才是吃多了烤蘑菇,脑子抽了,你信吗?”
皓月教主哼了一声,他其实根本就没将李葳蕤这个小结丹放在眼里,而是望向太上始祖逃走的方向。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何以突然撤走?
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现在的状态比自己更糟。
想到这里,皓月教主便不想跟李葳蕤浪费时间了,对沐春风下令:“大长老,本教主现在要去追那个老匹夫,你替我将这小丫头杀了。”
沐春风大惊,刚想拒绝,皓月教主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你就算身体再不好,也不可能连一个小结丹也打不过吧?倘若你不杀她,待本教主得胜归来,便杀了你。”
话音未落,黑影晃动,他人已朝太上始祖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咻的一声,须臾间飞出百里之外。
李葳蕤瞥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回头看时,就见沐春风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李葳蕤心头咯噔一声。
他不会真想……
李葳蕤颤巍巍的退了一步。
一见到她的姿态,沐春风便暗了眸光,问:“你要做什么?”
李葳蕤脚步顿住,但握剑的手却紧了三分:“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沐春风想了想,轻声道:“我什么都不想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