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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桑随匆匆赶去榕城市一院。
      「手术进行中」几个红字格外亮眼,她几乎是瘫坐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奶奶不是在临川吗?她什么时候来的榕城,又为什么会进医院?

      桑随想要问桑致远,或者是问谭蕙玉,但两个人却在吵架。
      谭蕙玉:“妈来了,你都不老实,你还被她亲眼看见!桑致远,我真的忍你够久了,你不是说你改了吗!你说你改了的!”
      桑致远:“够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妈还躺在里面!”
      谭蕙玉:“妈躺在里面,究竟是谁的错,你自己心里有数,是你的错!”
      两个人的吵架声吵得桑随的脑袋嗡嗡的,她压根就听不太懂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但她已经高二,心里隐隐也有些猜测。

      爸妈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
      说不定还有一些不好的原因。
      而桑随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猜测爸妈之间究竟怎么了,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奶奶可以平平安安。
      她生日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许的奶奶身体健康。
      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好在这只是一个小手术,半个小时,手术门推开了。

      “手术结束了,很成功。”医生说。
      桑随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她请了一周的假,在医院里陪奶奶。
      奶奶的病情很快稳定下来,就是突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而已。

      此时已经即将完全康复。
      莫律英说:“已经陪我够久了,奶奶没什么事,你要好好回学校上课。”
      桑随其实不愿意回去,她只想要陪着奶奶,多陪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最终她还是回了学校,她不可能真的一直在医院陪着奶奶,而奶奶病情稳定,也即将出院了。

      桑随回了学校,是谭蕙玉送她回去的。
      在车上,两个人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车子即将到达学校,沉默了许久的谭蕙玉才突然说了一句:“随随,如果爸妈离婚了,你跟谁?”
      桑随听到听到了这句话,心里实在是控制不住地猛地“咯噔”了一下。

      “你跟爸怎么了?”桑随终于问出这句话。
      谭蕙玉说,“没什么。”但是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崩溃地哭出了声。
      在这个春天的末尾。
      桑随已经流过太多眼泪。
      谭蕙玉什么都没说,桑随却已经猜到了一些。

      在今年春天终于结束时,学校里传来新的绯闻——梁逢深和明莺谈恋爱了。
      当然了,这只是谣言,也是六月底学校里最大的八卦。
      那天他们一起走出校门,被很多人看见,不止桑随。
      梁逢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明莺的家世本就有争议又长得过分漂亮,两个人凑在一起,想要不被人注意到都困难。
      谣言像风一样吹到学校每个角落。

      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开心消消乐通关的程逍,都在第一时间听说了这个消息。
      程逍是高一年级才认识的梁逢深,他几乎每天都跟梁逢深黏在一起,他并不觉得梁逢深和明莺两个人在学校有什么交集。
      明莺极少来学校,即使来了,也不会和人有什么交流,包括也不会搭理梁逢深。
      程逍看过许多围在梁逢深身边的女生,印象最深刻的除了追梁逢深追得轰轰烈烈的林书宁,便是桑随。
      他只好一脸震惊地去寻找宋时樾求证。

      榕城此时已经即将入夏,蝉鸣声也早已连绵不断,两个少年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
      程逍嘴里咬着一根真味棒:“假的吧,是谁那么无聊,又乱传八卦。”
      “什么真的假的?”
      “梁逢深和明莺啊,你别说你没听到这个八卦。”
      宋时樾说:“也许吧。”
      “可他们压根没交集。”
      “你知道地太少,他们初中就认识了。”
      程逍瞪大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跟他们也不是初中校友啊,这你怎么也知道,你是不是还知道一些什么?”
      “嗯。”
      “快跟我说说,居然也有我‘江湖百晓生’不知道的事?”
      宋时樾抿唇,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你倒是说啊。”
      宋时樾翻身跨上自行车,只留下两个字。
      “秘密。”他说。
      他们正值青春年少,拥有的秘密无非就那几样,其中一样便是年少懵懂的怦然心动。

      桑随刚回到学校,便听到了传言。
      怎么会不难过?桑随控制不住自己不去难过。
      她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依旧热闹的操场,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教学楼最高层,那个平时很少有人去的天台走去。
      她需要一点安静的空间,需要一点冷风,来吹散心头那团乱麻,和那阵尖锐的、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的刺痛。

      推开天台那扇沉重的铁门,带着凉意的秋风瞬间扑面而来,吹起了她额前细碎的刘海。
      她走到栏杆边,双手扶着冰凉的铁栏,眺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空,试图让空旷的视野安抚自己纷乱的心绪。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顺着风,隐约传入了她的耳朵。

      桑随微微一怔,循着声音望去,在天台另一个僻静的角落,看到了三个身影。
      其中那个被另外两个女生围在中间,肩膀剧烈耸动着的,正是林书宁。
      她今天没有穿舞蹈服,只穿着一件普通的校服外套,此刻却显得格外脆弱。

      桑随下意识地想退开,不想打扰别人,也不想让自己的狼狈暴露在人前。
      但脚步刚挪动,林书宁带着浓重哭腔、几乎破碎的话语,就清晰地飘了过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他不喜欢我,”她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从我第一次跟他告白,被他拒绝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的。”

      一个女生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着。

      “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着,万一呢?”林书宁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自信和骄傲的漂亮面孔,此刻被泪水浸湿,写满了伤心,“万一他哪天就能看到我了呢?万一他会被我打动呢?我练舞摔了那么多次,我都没哭,他拒绝我那么多次,我也没真的气馁,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好,足够坚持……”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得更凶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苦涩:“他之前,他之前明明就跟我说过,他有喜欢的人了,我还不信,我以为那只是他拒绝我的借口,我以为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真的那么早就喜欢上一个人,还那么认真……”

      “现在想想,我真的好傻啊……”林书宁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彻底醒悟后的疲惫和心痛,“他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他也是真的……真的喜欢明莺。”

      “明莺”两个字,重重地敲在了桑随的心上。

      原来,骄傲如林书宁,也曾和她一样,怀抱着不切实际的“万一”的幻想,在无数个被拒绝的瞬间后,依旧靠着那点微弱的希望支撑着自己。
      原来,他早就明确地告诉过别人,他心里住着一个人。
      原来,他那些偶尔的、被她小心翼翼珍藏的温和与礼貌,真的就只是礼貌而已,与特别的对待毫无关系。
      原来,他奔跑向明莺时那毫不掩饰的惊慌和担忧,才是他真正喜欢一个人时,最真实的样子。

      她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不敢确认,所有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雀跃的心动,在此刻,都被林书宁的眼泪和话语,残忍地证实了。

      桑随站在原地,秋风卷起地上的尘埃,吹得她单薄的身子微微发冷。
      她看着远处林书宁哭泣的背影,仿佛也看到了那个躲在角落里,偷偷望着梁逢深的自己。
      她们的喜欢,一个热烈直白,一个悄无声息,却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无望的结局。
      她没有再听下去,默默地转过身,轻轻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天台,重新关上了那扇铁门,也将林书宁那令人心碎的哭声隔绝在了身后。

      桑随走在空旷无人的楼梯间,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为林书宁,也为她自己。
      为这个早已经悄然结束结束的春天。

      今年的夏天,是被日渐炽热的阳光和愈发粘稠湿热的空气包裹着到来的。
      教室里的吊扇吱呀呀地转着,搅动起沉闷的风,却吹不散少年人心头因即将升入高三而产生的无形压力,也吹不散那弥漫在特定角落、更为凝重的阴霾。

      在这个高二即将结束的那个夏天,一个很普通的课间,一个如同惊雷般的消息,毫无预兆地在年级里炸开——明莺退学了。
      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很快便如同野火般蔓延。
      “听说了吗?艺术班那个明莺,办退学手续了!”
      “真的假的?为什么啊?这都快高三了!”
      “还能为什么?估计是上次那件事之后,觉得没脸待下去了吧……”
      “她家里那种情况……唉,也是可怜。”
      “可怜什么?小三的女儿……”
      “嘘,别说了!”

      桑随正在默写英语单词的手猛地一顿,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突兀的痕迹。
      明莺……退学了?她就这样突然地、彻底地要从榕城一中消失了?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也不是释然,而是一种莫名的、巨大的空落,紧随其后的,是一种尖锐的担忧——梁逢深呢?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几乎能想象到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那个在跳高场上不顾一切狂奔离开的背影,那个在校门口与明莺并肩同行时专注柔和的眼神。
      明莺对于他而言,显然意义非凡。

      桑随丢下笔,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必须去看看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确认他是否安好。
      她想知道他怎么样了,想或许能安慰他一句,哪怕他并不需要。
      她几乎是跑着冲出教室的,朝着高二十六班的方向。
      走廊里人来人往,喧嚣依旧,她却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隔着一层膜,模糊而不真切。
      刚跑到十六班教室后门附近,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宋时樾。
      他正站在那里,眉头微蹙。
      看到桑随急匆匆地跑来,宋时樾立刻迎了上去,伸手轻轻拦住了她。

      “桑随。”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宋时樾,我……”桑随喘着气,急切地想说明来意。
      “我知道。”宋时樾打断她,目光里带着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摇了摇头,声音压低,“别过去。现在……别去打扰他。”

      桑随的心猛地一沉。
      她顺着宋时樾目光示意的方向,透过六班教室的后门玻璃,看了进去。
      教室后排,靠窗的那个位置。
      梁逢深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在课间休息、说笑或者抓紧时间补觉。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背对着门口。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明晃晃地照在他身上,却仿佛照不进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厚重的阴郁。
      他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一只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深深地插进浓密的黑发里,紧紧攥着发根。
      那个总是挺直如白杨的背影,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颓唐和绝望。

      桑随从未见过这样的梁逢深。

      在她印象里,他永远是清冷的,从容的,是站在光下引领宣誓的佼佼者,是舞台上抱着吉他低声吟唱的发光的少年,是即使生病也能坚持完成表演的倔强少年,是那个会在清晨安静吃着豆浆油条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干净男孩。
      他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应该是被众人簇拥的,应该永远保持着那份疏离又坚定的少年气。

      可此刻,那个蜷缩在阳光下的背影,剥落了所有光环,只剩下无助脆弱。
      桑随的呼吸窒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颤。
      她所有想要上前安慰的念头,在看到这个背影的瞬间,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不合时宜,那么可笑。
      她有什么立场去安慰他呢?以一个暗恋者的身份?他甚至可能从未真正在意过她的存在。
      她的安慰,对于此刻沉浸在自己巨大悲伤里的他而言,或许连一丝微风都算不上。
      她只能这样,和宋时樾一起,远远地站着,像一个局外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她放在心尖上喜欢了那么久的少年,被无形的痛苦吞噬,却连靠近一步的资格都没有。

      意气风发的少年啊。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因为明莺的离开吗?
      他们的故事,她从未真正了解,也再无机会知晓。它就像一阵风,吹过她的青春,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却从不属于她。

      教室里,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这凝固的、令人心碎的沉默。

      梁逢深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与周遭隔绝。
      直到老师走进教室,同学们纷纷回到座位,他才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直起了一点身子,却没有抬头。
      桑随最后看了他一眼,那背影烙印在她眼里,灼热而疼痛。
      她默默地转过身,跟着宋时樾离开了六班的后门。

      两人一路无言。
      走回自己教室的路上,桑随抬起头,看着走廊窗外被烈日炙烤得有些晃眼的天空,香樟树的叶子蔫蔫地耷拉着,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着,仿佛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控诉这个夏天的残酷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尝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这个夏天,试卷上的字迹被汗水晕开,风扇搅动着闷热的风,心底的秘密发了霉,家变得摇摇欲坠,而那个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男孩,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碎成了一地无声的狼藉。

      夏天原来已经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但是这个夏天,怎么会是这么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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