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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   囚室的石壁似乎永远都在渗着寒气,即使是正午的阳光透过铁栏斜斜照进来,也只能在地上投下一小块暖斑,像被冻住的金箔。纳菲尔泰丽蜷缩在石床的角落,用粗麻毯将自己裹得严实,指尖无意识地在隆起的小腹上画着圈。
      怀孕四个多月,她的腰身已经粗壮起来,像尼罗河畔的陶罐,走路时必须微微后仰才能保持平衡。卡摩斯没有再提处死她的事,却也没有释放她的意思,只是将囚室的陈设稍作改善 —— 加了一张铺着稻草的石床,每天送来的食物里多了些奶酪和炖豆子,玛莎也被允许每天来陪她一个时辰。
      这更像一种体面的软禁,用温和的方式提醒她: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他的所有物。
      雅赫摩斯的密信还藏在发髻深处,像一颗硌人的石子。纳菲尔泰丽每天都会摸一摸,确认它还在,却始终没有打开的勇气。她不知道该如何 “配合”,更不知道雅赫摩斯的承诺有几分可信。在这两个男人的博弈中,她像棋盘上最脆弱的那颗棋子,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大人,今天感觉怎么样?” 玛莎提着食盒走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担忧,“御医说您这几日该多走动走动,对生产有好处。”
      纳菲尔泰丽点点头,撑着石床慢慢站起身。粗麻裙包裹着肿胀的身体,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像拖着一块湿棉絮。她挪到铁栏边,望着外面蔚蓝的天空 —— 底比斯的冬天总是这样,天空中不带一丝云彩,单调无趣。
      就在这时,小腹深处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动静。
      不是往常那种模糊的沉坠感,而是像有一条小鱼轻轻摆了摆尾巴,又像一片羽毛扫过掌心,细微,却异常清晰。
      纳菲尔泰丽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施了定身咒。她僵在原地,屏住呼吸,指尖下意识地按在胎动的位置,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又来了!
      那动静比刚才更明显了些,像是小拳头在里面轻轻捣了一下,带着一种鲜活的、蓬勃的力量。
      是孩子在动。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囚室的寒气,涌遍她的四肢百骸。她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那里的皮肤被撑得光滑而紧绷,能清晰地看到皮下血管的青色脉络。就在这片温热的肌肤之下,有一个小生命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宣告着他的存在。
      这不是卡摩斯口中的 “未来法老”,不是雅赫摩斯眼中的 “筹码”,不是她被迫接受的 “神嗣”,而是…… 一个会动、会感知的小生命,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一部分。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滚烫地划过脸颊,滴落在粗麻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纳菲尔泰丽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 —— 这不是悲伤的泪,也不是恐惧的泪,而是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感动,像尼罗河水漫过堤坝,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她想起刚得知怀孕时的恐慌,想起想用石头砸向腹部的疯狂,想起无数个夜晚对这个 “意外” 的诅咒。可在这一刻,所有的抗拒和厌恶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珍视。
      这是她的孩子。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胎动的瞬间破土而出,迅速生根发芽,缠绕住她的心脏。
      “大人,您怎么了?” 玛莎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纳菲尔泰丽摇摇头,擦掉眼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温柔:“没事,他动了…… 玛莎,你看,他在动。”
      她拉着玛莎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玛莎的手刚放上去,就感觉到了那轻轻的踢动,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天哪!是真的!他好有劲儿!”
      两个女人隔着粗麻裙,感受着那小小的动静,暂时忘记了囚室的冰冷,忘记了宫廷的纷争,眼里只剩下对这个小生命的期待。
      就在这时,沉重的铁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卡摩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便袍,没有戴王冠,左眼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少了几分平日的暴戾。
      玛莎慌忙行礼,识趣地退到了门外。
      卡摩斯没有看玛莎,目光径直落在纳菲尔泰丽身上,准确地捕捉到她微红的眼角和脸上未散的泪痕。他皱了皱眉:“又在哭?”
      纳菲尔泰丽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将手护在小腹上,像在守护什么珍宝。
      卡摩斯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又移到她隆起的腹部,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他走到她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压迫感,只是微微弯腰,声音低沉而温和:“他动了?”
      纳菲尔泰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迟疑着点了点头。
      卡摩斯突然蹲下身,将耳朵轻轻贴在她的小腹上,动作小心翼翼的,像在聆听一件稀世珍宝的秘密。他的头发蹭过她的皮肤,带着淡淡的没药香,与她身上粗麻的气息形成奇异的混合。
      纳菲尔泰丽的身体瞬间僵硬,本能地想后退,却被他轻轻按住了腰。“别动。” 他的声音从腹部传来,带着胸腔的震动,“让朕听听。”
      她被迫站在原地,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小腹的皮肤,感受着他专注的姿态。这是卡摩斯第一次用如此平等、如此温柔的姿态对待她,没有占有欲,没有命令,只有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好奇。
      小腹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又轻轻动了一下,正好踢在卡摩斯贴着的地方。
      卡摩斯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却真实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他刀疤带来的戾气,让他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期待孩子降生的父亲。“他很有活力。”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像朕。”
      纳菲尔泰丽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那光芒里有期待,有骄傲,有对未来的规划。她知道,他又在想那个 “未来法老” 的梦了。
      “他会是未来的法老。” 卡摩斯站起身,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指尖带着珍视的温度,“会比朕更伟大,会将埃及的版图扩展到两河流域,让所有国家都臣服在他脚下。”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权力的渴望,对帝国的野心,这才是她熟悉的卡摩斯。
      纳菲尔泰丽猛地别过脸,看向铁栏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眼眶又一次热了。
      不。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他不是什么未来的法老,不是你扩张版图的工具,不是埃及的符号。
      他首先是我的孩子。
      是在我身体里扎根、与我共享心跳的小生命,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用轻轻一踢给我力量的存在。他属于我,只属于我。
      这个念头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挡住了卡摩斯话语里的野心和控制。纳菲尔泰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无论这个孩子是谁的血脉,无论他将来会面临怎样的命运,他首先是从她的身体里孕育出来的,是她用痛苦和忍耐换来的生命。
      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你在想什么?” 卡摩斯察觉到她的疏离,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悦。
      纳菲尔泰丽转过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坚定。“没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只是在想,他会健康长大。”
      卡摩斯的不悦渐渐散去,他以为她终于接受了这个孩子,接受了他的安排。“当然。” 他满意地点点头,“朕会请最好的乳母,最好的导师,让他成为最完美的继承人。”
      他又说了些关于孩子教育的事,说要让他从小学习兵法,学习治国,学习驾驭战车。纳菲尔泰丽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
      她知道,卡摩斯永远不会明白她的想法。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与权力和荣耀挂钩,连亲情也不例外。可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自己明白了。
      她要保护这个孩子,不是为了让他成为法老,而是为了让他平安地来到这个世界,感受到她的爱。哪怕他们身处囚室,哪怕未来充满未知,她也要让他知道,他首先是被母亲珍视的宝贝。
      卡摩斯离开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玛莎点燃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囚室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温暖。
      纳菲尔泰丽躺回石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孩子似乎累了,没有再动,只有一片安静的温热。她将脸颊贴在上面,能听到里面微弱的心跳声,像遥远的鼓点,却异常坚定。
      “别怕。” 她低声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母亲会保护你。”
      无论将来要面对雅赫摩斯的威胁,还是卡摩斯的控制,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拼尽全力,护这个孩子周全。
      这是她作为纳菲尔泰丽,作为一个母亲,唯一能确定的事。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钻了出来,透过铁栏照在她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纳菲尔泰丽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胎动的瞬间,不仅让她感受到了生命的奇迹,更让她找到了在这黑暗中前行的勇气。
      为了这个孩子,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坚强,必须在这权力的漩涡中,为他们母子争得一席之地。
      夜渐渐深了,囚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纳菲尔泰丽的手始终放在小腹上,感受着那片温暖的存在,心里一片安宁。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很艰难。但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她就不会害怕。
      因为他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铠甲。
      是她在这三千多年前的古埃及,唯一的、属于自己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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