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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 1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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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山谷里的浓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厚重沉滞,将整栋别墅严密地包裹起来,仿佛与世隔绝。室内的光线提前暗淡下来,渡川打开了客厅几盏暖黄色的壁灯,驱散了些许阴郁,却也让这过分安静的空间显得更加空旷。
顾临渊下午又断断续续睡了几次,每次醒来,精神似乎都好了一点点,但依旧虚弱得厉害,大部分时间只是靠在床头,沉默地望着窗外被雾气吞噬的风景,或者闭目养神。渡川则像个沉默的影子,处理着零星的加密通讯,准备简单的餐食,按时提醒他吃药,每一次进出房间都轻手轻脚。
当渡川再次端着温水和药片走进主卧时,发现顾临渊正微微侧头,看着床头柜上那盏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壁灯,浅色的瞳孔里映着两点小小的光斑,看不出情绪。
“该吃药了。”渡川走近,将水杯和药片递过去。
顾临渊缓缓转过头,目光从灯光移到渡川脸上,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才伸出手。他的指尖依旧冰凉,接过水杯时,与渡川的指尖有瞬间的触碰。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渡川看着他仰头咽下药片,喉结轻轻滚动,脖颈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脆弱。
吃完药,顾临渊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继续靠着,视线低垂,落在雪白的被面上,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今天……是几号?”
渡川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端着空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传来冰冷的触感。他沉默了两秒,才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回答:“六月二十七。”
顾临渊闻言,眼睫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并没有抬头,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再无他话。那声应答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认命般的平静。仿佛这个日子,于他而言,早已失去了所有庆祝的意义,只剩下年复一年徒增的虚妄。
这反应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渡川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泛起细密而持久的酸楚。他几乎能想象,在那些没有他参与的、或许充满孤寂和危险的过往岁月里,顾临渊的生日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滑过的。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收走了水杯,轻声道:“你休息,我就在外面。”
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渡川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堵得发慌。他看了一眼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下定决心般,转身走向厨房。
他拿出那个小小的蛋糕盒,解开丝带,打开。精致的奶油蛋糕在厨房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与周围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又从书房拿出了那两个黑色的丝绒盒子,放在中岛台上。他犹豫了一下,将刻有“临渡”缩写的戒指从自己无名指上褪下,小心地放回那个小盒子里。然后,他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在一个干净的碟子里,连同那两个丝绒盒子一起,放在一个托盘上。
他没有点蜡烛。他觉得,在眼下这种情形下,摇曳的烛光反而会显得矫情且不合时宜。平静的、微弱的灯光,或许更适合他们此刻的心境。
端着托盘,他再次走上楼,推开了主卧的门。顾临渊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渡川手中的托盘上,先是掠过那块小小的蛋糕,然后,定格在那两个并排摆放的、外观一模一样的黑色丝绒盒子上。他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渡川,没有说话。
渡川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拿起那个装着小蛋糕的碟子,递到顾临渊面前,声音低沉:“条件有限,只能这样。生日快乐,临渊。”
顾临渊的目光从蛋糕移到渡川脸上,那双浅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像蒙着一层薄雾的琉璃,深邃得望不见底。他没有去接蛋糕,也没有看蛋糕,只是看着渡川,看了很久。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半晌,他才缓缓伸出手,不是去接蛋糕,而是越过了它,指尖先碰触到那个稍大一些的、装着袖扣的丝绒盒子。他打开盒盖,那对造型极简、泛着暗哑金属光泽的袖扣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金属表面,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将袖扣拿起,借着床头灯的光线,翻转过来,看到了背面那个极其精细、深刻入微的花体字母——“LD”。
他的指尖在那一刻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袖扣放回盒中,盖好。然后,他拿起了那个更小的盒子。打开。里面是那枚同材质的素圈戒指。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缓慢,拿起戒指,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戒圈,然后,如同之前一样,他将其内侧转向灯光。
“LD”。同样的刻字,同样深刻的痕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顾临渊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只有捏着戒指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极其轻微地颤抖着。灯光下,他整个人像一尊瞬间被冻结的雕像,只有那细微的颤抖泄露了内心汹涌的波澜。
渡川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看着顾临渊的反应,心中充满了不确定和一丝慌乱。他是不是太唐突了?这份礼物是否过于沉重,越界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顾临渊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眶周围泛起了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那双浅色的瞳孔中,仿佛有冰雪消融,流淌着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难以置信的震动,有深不见底的疲惫,有一种近乎脆弱的水光,还有一种……渡川从未见过的、深沉到令人心颤的柔软。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任何言语。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渡川,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一直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去。
然后,在渡川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顾临渊忽然向他伸出了那只没有拿着戒指的手。他的手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栗,轻轻地、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抚上了渡川的脸颊。
渡川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顾临渊指尖的冰凉和颤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干净的气息。
顾临渊仰头看着他,浅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渡川惊愕的面容,他微微用力,将渡川的脸拉向自己。两人的距离瞬间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下一秒,一个微凉的、带着奶油淡淡甜香和药草清苦气息的吻,极其轻柔地、试探般地,落在了渡川因惊愕而微张的唇上。
这个吻很轻,很短暂,一触即分。如同蝴蝶扇动翅膀,如同雪花落在温热的皮肤上,瞬间融化。
却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渡川的整个世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耳边嗡嗡作响,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失灵,只剩下唇上那转瞬即逝的、柔软而冰凉的触感,无比清晰,无比震撼。
顾临渊微微后退了毫厘,依旧仰头看着他,呼吸有些急促,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极淡的、如同晚霞般的红晕。他看着渡川完全愣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的模样,浅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生长。
他抬起那只拿着戒指的手,将戒指举到两人之间,指尖依旧微微颤抖,声音低哑得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孤注一掷的清晰,一字一句地,敲打在渡川的心上:
“渡川……”
“别的生日礼物我都可以不要,”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渡川的眼睛,仿佛要将他吸进去,“甚至不要。”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更加急促,眼中的水汽几乎要凝结成珠,滚落下来。
“但是我唯一想要的是你,”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哽咽,却又异常坚定,他握着戒指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渡川的胸口,那里,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那个全部的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渡川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第一百三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