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烈酒更呛喉》一颗青春豆

21、她被你伤得多深

　　顾逾尘环顾四周。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空气中只有他惯用的乌木香薰的味道，一切如常。

　　心底那份空洞的失落感却无比真实。他下意识抓过手机，在通讯记录里寻找温晚的名字，却清晰地停留在中秋夜那两通被挂断的呼叫。再之后，一片空白。

　　难道……那真的只是一场荒唐又香艳的春。梦？

　　如果是梦，意味着他对她的渴望已经强烈到产生如此荒唐的幻觉；如果不是梦……那她为何消失得如此彻底，仿佛急于抹去一切？

　　这种不确定感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让他无所适从。

　　——

　　与此同时，温晚同样在忐忑中度过了一天。她成功“毁尸灭迹”，却无法抹去内心的波澜。那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都像烙印，灼烧着她的记忆。她害怕顾逾尘记得，那会将他们置于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又怕他只是酒后乱性，清醒后便抛诸脑后，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加可悲。

　　她选择了最安全的方式——沉默和逃避。她将全部精力投入“清晏”下一阶段的工作，用繁重的任务填补内心的慌乱，也下意识地屏蔽了所有可能与顾逾尘产生交集的讯息。

　　……

　　一天后的晚上，苏晴抱着一袋零食敲开了温晚的公寓门，准备来个“姐妹疗愈夜”。她发现温晚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眼神总有些飘忽，时不时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整个人像是被一层淡淡的忧郁笼罩着。

　　“晚晚，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又因为顾逾尘那个家伙？”苏晴放下零食，坐到温晚身边，语气带着担忧。

　　温晚下意识地否认，但在苏晴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她终于吐露了中秋节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从顾逾尘醉酒到她把他带回家，那个失控的吻和抚摸，再到她最后的仓惶逃离和“毁尸灭迹”。

　　苏晴听得目瞪口呆，又是气愤又是心疼。“这个王八蛋！他后来有没有联系你？他怎么说？”

　　“没有。”温晚摇摇头，眼神黯淡，“他什么都没说。也许……他根本不记得，或者，觉得那不值一提。”

　　眼前好友这副为情所困、自我怀疑的模样，与记忆中她初见她时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女重叠又撕裂，苏晴心头冒起一团火，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再让闺蜜这样煎熬下去。她要去把那个该死的、温晚曾提过一次的树洞论坛挖出来！她要知道，当年除了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到底还有什么，把温晚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个念头折磨着苏晴。她凭借温晚很久以前偶尔提及的片段信息，结合强大的网络搜索能力，花了几乎一个通宵，终于在一个被遗忘的网络角落，找到了那个沉寂已久的树洞帖子。

　　当她一字一句读完温晚当年那些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提问，以及下面那些一条比一条刻薄的评论时，苏晴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现在又来找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发现其实是想和我在一起的？」

　　帖子下面，是铺天盖地的恶意：
　　「这还用问？第一句就是拒绝啊姐妹！醒醒！」
　　「给你留面子看不懂吗？怕直接拒绝太伤你了！」
　　「异国恋？妹子你漫画看多了吧！」
　　「……这是门不当户不对啊！」
　　「说句难听的，有钱人跟我们谈恋爱就是玩玩……」

　　苏晴一边哭一边骂，颤抖着手将整个帖子，连同那些残忍的评论，全部截图保存下来。她终于明白了，温晚骨子里那份驱之不散的自卑，那份在爱情里的怯懦，究竟是从何而来。那些冰冷的文字，像刀子一样，在一个十六岁女孩的心上凌迟。

　　她又翻看了那之后几个月温晚零星写下的日志，里面充满了自我怀疑和绝望的字眼：
　　「光多刺眼心多腐烂……我多愚昧你多干脆……」
　　「你我注定的腐蚀剂……」
　　诗的末尾，标注着《阳光下腐烂》。

　　“腐烂……腐蚀……”苏晴喃喃念着这两个词，心被揪得生疼。她无法想象，那个曾经爱笑的女孩，是怀着怎样破碎的心情，写下这些带着自毁倾向的文字。

　　她再也忍不住了。第二天下午，她直接冲到了逾尘资本的总部。

　　——

　　顾逾尘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内线电话响起，陆岩的声音传来：“顾总，前台有一位姓苏的小姐，自称是温晚女士的朋友，没有预约，但坚持要见您，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苏晴？顾逾尘眉头微蹙，他和温晚的这位闺蜜并无私交。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请她进来。”

　　片刻后，苏晴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脸上没有了往日见到他时的客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的愤怒和严肃。她没有坐下，直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将她的手机“啪”地一声推到他面前，屏幕上正是那个陈旧的论坛界面，以及温晚那些充满卑微期待的提问。

　　“顾总，”苏晴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在您继续用您那些高深的‘商业手段’围着晚晚打转，或者纠结于某个晚上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之前，”她的目光锐利地看着他瞬间变化的脸色，“我觉得您有必要，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看这个！看看你当年一句自作聪明的话，把她推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顾逾尘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只看了发帖人的语气和那几个问题，呼吸便骤然停滞。他下意识地滑动屏幕，那些一条条不堪入目的恶意评论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眼帘……却残忍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这……这是……”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晴，声音嘶哑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这是我费了好大劲，才从那个快被遗忘的网络角落里挖出来的。”苏晴红着眼圈，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愤怒而颤抖，“您当年一句自以为是、不清不楚的‘深奥’回复，让她被这些陌生人公开处刑！您知道她那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她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劲，那么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苏晴上前一步，指着手机屏幕上那些恶毒的评论，指尖都在发颤：“顾逾尘，你现在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吗？她不是突然变得冷漠，她的勇气和那点可怜的期待，早在很多年前，就被这些东西，还有你那句该死的故作深沉的话，给碾碎了！”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努力平复情绪，但语气依旧尖锐：“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可能很多余。她现在把所有精力都扑在工作上，看起来刀枪不入，比以前更加坚强。但我见过她半夜偷偷看你那个早已不用的社交账号，也见过她时不时盯着你的商业海报发愣……就在前几天颁奖礼后，我亲眼看到她对着手机，眼圈是红的，还要强撑着对我笑！”

　　“我不是来替她说好话，更不是为她乞求。”

　　苏晴目光如炬，直直钉入他眼底，“我只是觉得，她一个人默默咽下的所有委屈，你这个始作俑者，至少应该知道！在你困惑于她为什么退缩，为什么疏离之前，先低头看看，你所带来的这一切，曾把她伤得有多深、多彻底！”

　　“这些截图，还有她那些心碎的日志，”苏晴飞快地将所有文件打包发送给他，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决绝的意味，“现在，物归原主。”

　　随后，苏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顾逾尘僵在原地，愣了半晌，浑身的血液都冷透了。

　　他点开苏晴传过来的文件。起初是困惑，随着那些属于温晚的青涩提问和下面一条条恶毒的评论涌入视线，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他的眼底。

　　他似乎能从中看到那个十六岁的温晚，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些一条条充满恶意的评论，随后心情是如何渐渐暗淡下去，一点点碾碎成灰，最后只剩下名为《阳光下腐烂》的绝望。

　　他一直困惑于她的退缩，她的“狠心”，却从未想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享受着国外新鲜生活、偶尔才会想起她的时候，她因为他一句模棱两可、自以为巧妙的话，承受了如此巨大的恶意和压力。他当年那点可笑的别扭和所谓的“深奥”，成了刺向她最残忍的刃。而他，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后来还用各种伤人的话语斥责她。

　　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几乎让他窒息。在这窒息般的痛楚中，那个醉酒之夜她所有的慌乱和抗拒，都拥有了一个让他无地自容的答案。

　　那不是梦，那一定不是梦！对，他需要去求证。

　　第二天傍晚，他驱车来到瑞明花园酒店。他以遗失物品为由，要求查看中秋当晚的监控。

　　就在工作人员调取录像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一丝慌乱，出现在了监控室门口。

　　温晚。

　　她手里拿着一个钥匙扣，声音有些发紧：“您好，我中秋晚上可能在这里掉了个钥匙扣，想查一下监控……”

　　她的话，在目光触及室内那个挺拔背影时，戛然而止。

　　顾逾尘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温晚的心脏狂跳。她本是想起监控这个漏洞，想来找借口删除，却没想到与他撞个正着。

　　顾逾尘的目光在她惊惶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瞥了一眼她手中崭新的钥匙扣，心底一片了然，却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他没有拆穿，只是对经理淡淡地说：“先帮这位小姐查。”

　　监控画面无情地播放：她如何赶来，他如何抱住她，她如何费力地将他拖走……

　　温晚的脸血色尽失。

　　“不……不用了！”她声音颤抖，“我可能记错地方了！”她几乎是逃离现场。

　　她无法想象顾逾尘此刻的眼神——是了然的嘲讽，还是胜利的轻蔑？在他眼里，她一定是个口是心非、欲拒还迎的女人吧？这让她羞耻得无地自容，只能慌乱逃离。

　　顾逾尘没有追。他对经理点了点头，“麻烦你了，我丢失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他知道了全部真相——过去的，和现在的。他看着温晚逃离的方向，那个醉酒之夜，她在他身下的慌乱和抗拒……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他知道她心里依然有他。

　　从这一刻起，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攻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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