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孵蛋我背锅吗》俗不桑

49、六览旧尘缘

　　他峰的风雪比别处更急。

　　秦知聿踏出西柳林不过片刻，肩上便覆了薄薄一层雪色。他未用灵力震开，只快步穿过长廊，任由雪在玄色衣襟上化开深色的水痕。

　　寐明峰大殿深处有白檀香飘来，就在古卷之中，一人背对着大门随手翻过桌案上的书卷。

　　听得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将一杯杯热茶推至桌案对面。

　　“臭鸟，坐。”

　　径直走到他身侧，秦知聿心急道：“找到了？”

　　齐凤青终于转过脸来。他没好气地站起，“找到了找到了，自然找到了。我没找到还敢过来找你，看你发疯？”他指尖轻点桌案上一处古卷，“这世上并没有起死回生的先例。”

　　秦知聿的呼吸一滞，“你骗我？”

　　他就是如此猜疑的性子，齐凤青不再卖关子道：“我在丹穴山你族旧居找得你族有一法，可使时间回溯。只是……代价颇大。”

　　这是自然，违背世间明理，天下哪有白吃的餐食。秦知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什么代价让你这般忌惮？”

　　忌惮？齐凤青从桌案上下地，不在意道：“又不是我付的代价，是你。若不是你这臭鸟陪了我几十载，我才不会将此法告知于你。”

　　他又顿了顿，看向秦知聿：“你当真要救她？她都死了四百多载了，救回来，她受得了如今宗门剑尊被你搅成这样吗？我可听说，这位莫清冉少年得盛名，性子清冷高傲，自是目中无人——”

　　“莫师姐不是那般之人。”
　　殿内骤然安静，唯有窗外风雪呼啸。在这屋内，两人声音盖不过窗外，三句四句就传到站于柱后的莫清冉耳中。

　　这消息不知是好是坏，莫清冉缓缓摇头，侧身靠在柱后听得殿内两人继续讲话。代价颇大，也不过是妄言，天下怎会有回溯时间之法。

　　“你们一族与我们不同。五百载为界，你族有一次自焚之法。求得血莲为底再加以凤火，你可再回到百载前。”齐凤青将手中东西幻出，“血连与凤火，我都已准备好。只是自焚——“
　　他本意是让秦知聿再想一想，哪料秦知聿听后，干脆道：“我立马回丹穴山。”话落，他转身要走。

　　“等等！臭鸟。”齐凤青叫住他，忍不住提道：“你知不知道，即便你自焚再加以这两样，成功的机会也不足三成？再说，你回到百载前，你怎么知晓是哪一载？那可是自焚，相当于重来一次了！再说，就算你回到百载前，那时你记忆全无，又如何救她？你想求死也该再考虑考虑。”

　　考虑？他苦心求爬上宗门剑尊才知世间无趣，修真界的道者无趣，道无趣，权无趣。只有心魔还算有趣几分，夜夜将莫清冉的身死一遍遍提及。

　　他不信世间有如此光风霁月之人，可却是因为她，他才搭得了修真界。

　　秦知聿：“这本就是我心之所向。”

　　“心之所向？不过是心甘情愿，她救了你一命，你护她尸骨和宗门，恩情早没了。你非要还死脑筋磕到底。秦知聿啊，秦知聿，我摊上你可真倒霉。”

　　“那我该如何？”
　　他侧脸在殿内月明珠的映照下模糊不清，秦知聿哑声道：“我不过是她命的延续。我寻得百载，如今终于找寻到方法。”他一字一句询道：“难道你让我放弃？”

　　沉默良久，知晓已是最终结果。齐凤青不赞同地看向窗外：“我真不知该说你是坏还是好。”坏又坏不彻底，白白留了半点芙蕖在心中占据高位分神。

　　说到底，是自己好友，齐凤青自袖中取出一卷玉简，冷哼一声扔了出去。
　　“你连自焚之法都要我寻得，自然不知去往丹穴山的路。这上面记了到那处的一条近路。”

　　指尖触及那丝凉意，秦知聿抬手接过玉简，微不可察地一顿。

　　“多谢。”

　　“啧，肉麻。”看着他收拾东西就要离开，齐凤青忽然轻声道，“臭鸟，那位莫清冉若是知晓你是用这种方式换她回来，依照她的性子，她不会高兴的。”

　　他看不起这般孤傲的仙人，仿佛沾染凡尘半点，便误了他们仙气。世人唏嘘她的离开，不过芳华十七，便为她立庙供奉仙身。
　　可不过是占了几分天资又得了寐恒剑尊徒儿的美名。莫清冉若是活到如今，只怕并未有他好友盛名。

　　再没有答话。
　　秦知聿走到门边望着漫天飞雪，玉静门内这几载弟子甚少，早已没有从前热闹。他并不是个喜好热闹之人，他也并不爱此番巍巍高山。

　　救得她，还给她玉静门剑尊的身份。
　　这些早已不是执念，早已不是报恩的借口。
　　他欢喜于她。
　　见一面就好，秦知聿低声喃喃道：“她不高兴便不高兴。”

　　话音落下，玄色身影抬脚没入风雪之中。

　　齐凤青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不满地哼出口气，将推出去的那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却是重名鸟瞎了两目四瞳。”爱上了那样一位仙人。

　　屏风外的齐凤青似乎整理好了东西，脚步声渐远，这处大殿内只留下莫清冉来。抬脚到桌案边，莫清冉扫过作案上的古卷。

　　寥寥数笔，古笔记载：“五百年一烬，辅以血莲、凤火。血染焦土，火中更生，此为时间回溯。”

　　这分明是一命换一命，分明是荒诞无稽之谈。可秦知聿信了。

　　不过是一命。
　　秦知聿怎么能信？怎么能竟打算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换她回来？

　　透过雕花窗框，半点玄色在风雪间同鹤唳讲话。

　　转瞬，莫清冉越身到了青松间平静地看着他们二人讲话。

　　“……凤青会留在门内同你料理门内。我外出再归玉静门若是未安好无恙，你便不必活于世上。”将怀中玉令交出，秦知聿再次将一把钥匙一同幻出。

　　“玉令交于你。西柳林内……”秦知聿接道：“静水池你需也一同照顾好。”

　　鹤唳拱手接下两物，不懂秦知聿怎么突然离开，“主人何时回来呢？”

　　“你觉得会是多久？”

　　思索片刻，鹤唳道：“寻常，主人哪怕是清理一个杂门也不过三日。此处，鹤唳心觉需要五日？”

　　她这样揣测他的心思，若是寻常秦知聿早已抬步离开。今日高兴，秦知聿那张面色苍白的脸上也红润许多，“我希望是再不回来。”

　　雪色落得更急，仿佛要将天地间一切痕迹掩盖。再不同鹤唳讲话，阙阳自空中落出，秦知聿越身离开。

　　鹅毛般的大雪将玄色换成远点。见得他离开，莫清冉随即一同转身，朝着秦知聿相同的方向追去。

　　先前关于秦知聿性子的那点疑惑，终于在此时有了一些惊异的猜想。没来由得，她肯定丹穴山有秦知聿所求，也可解她之惑。

　　天边雪色与蓝影一同静默，前方秦知聿似是心急，一边看过怀中玉简一边不停歇地向目的地而去。眼见雪色山峰离开两人身后，秦知聿在山外几处雾霭间闪没隐秘身影。

　　他突地消失，莫清冉敏锐地察觉到几分不对劲，立马唤出天素。凝神看向四周，忽觉身后气息不对，她率先使出一道蓝光向身后而去。

　　却是一觉衣物闪过，一道凛冽剑风毫无征兆自身侧削来。

　　这剑影快得让她来不及思索，只能本能地旋身退后，料得她想法，秦知聿旋身到一侧再次挥出一剑。

　　这剑光如虹，再来不及躲开，莫清冉整个人朝下方嶙峋石崖坠去。风声呼呼灌进耳中，莫清冉双手掐诀，电光石火间，恒诀现身将她拐到稍平的突岩上。

　　两把剑？看清其中一把剑貌，秦知聿厉声道：“你从何而来的天素剑！”这把剑该在玉静门内才对，“你藏匿于我身边，有何居心？或者来说，你附身于那位弟子，又取那样的名字是何意？”

　　这些年，少有不少人试图找寻近道，仗着自己脾性不错便寻得一些赝品，秦知聿看向山崖间的人影。

　　好、好、好！不再追求五分相像，这次这个竟然连剑也偷得了。

　　就在这声询问中，山峰中突兀冲出一道身影。

　　“师姐，可有受伤？”
　　来人声音清朗急切，端的是关心模样。他一手仍护着她，另一手已握紧手中长剑，目光灼灼盯向前方。

　　“你是何人？为何伤得我师姐？”

　　抬眼扫过空中和身边之人，莫清冉刚刚起了的猜测还来不及探究便再次破碎，她不确定道出一句：“秦知聿？”

　　两个秦知聿。
　　身侧之人适时回头来应下一声，轻笑道：“师姐在这古籍中待得太久，分不清我了？”

　　“你们二人一个模样。”

　　似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秦知聿皱了皱眉，委屈地抬起莫清冉右手一点点靠近自己眼边，“他可无我这般欢喜师姐。”

　　莫清冉不喜地抽回手，“胡言。”

　　“秦宗主，你还未答我话？”秦知聿似笑非笑道：“你为何伤我师姐？”

　　秦知聿并未答话，只抬手自山下密林中抽得一枝桠。他不意出剑。

　　霎时，以他为中心往下，一股无形的压力向着山间的二人袭来。莫清冉只觉呼吸一窒，他们二人不是这位秦宗主的对手。

　　饶是如此，却只能一试。两人对视一眼，两道身影越身向空中而去。阙阳剑化成一道流光，率先攻去。

　　面对两人合击，“秦知聿”只将手中枝桠平平甩出。

　　“擦擦——”
　　秦知聿挥剑的动作被强行打断，胸口如遭重锤，他不敌地退后几步。
　　“不愧是玉静门的剑尊。”

　　“秦知聿”面带不悦地掠过他，想起什么，他扭身看向到他身后的莫清冉。似是确认了什么，他手中树哑忽然朝空中虚虚一点。

　　天素剑就在这时斩杀过他发丝间半缕。

　　他一点，山色一顿间，雀鸟堪堪留在几人身后。

　　“簌簌。”
　　古卷凭空在云间现出。再不似莫清冉在言书阁见得它第一眼那般古旧，此时它通体淌着暗金色的光华，封皮上隐隐约约显着四字。

　　莫清冉有意想要看清，越身向前。那书卷在空中转过半圈便立了起来。无风自动里，它一页页地翻动停在了最末几页。

　　抬头望着古籍尾页，这位秦宗主沉郁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笑意，侧身向着莫清冉开口：“莫……”

　　他声低微，未等莫清冉听清，古籍其中再次骤然爆发出一片白光，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