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11章 馈赠:非理性的突触 ...

  •   11.1节爬坡日

      应聘成功后的首个工作日是星期二,林舒晏正式以兼职实验动物管理员的身份报到。走进前沿科学大楼时,她心里还揣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可当脚步穿过十二层那扇冰凉的玻璃门,这份雀跃瞬间被一股近乎窒息的严谨与陌生感压了下去。空气里飘着实验室特有的味道,有消毒水的清冽味儿,还有精密仪器特有的冰冷金属味儿。她抬眼扫过走廊,尽头是间约莫七八十平的实验室,左侧连着个小隔间,隔间外侧则是一间办公室 —— 八张办公桌并排摆放,桌上的台式电脑全都背靠背立着,透着几分规整的严肃。而隔间与办公室的对面,是一整面全封闭落地窗,透过玻璃能清晰望见街对面巺坤医学院的门诊大楼,连第一住院部的轮廓都看得分明。

      领路的刘洋带着几分腼腆,先指着实验室旁的小隔间介绍,语气像在认真背诵说明:“这是脑外科实验动物观察室,也是你以后主要的工作地点。” 林舒晏顺着他的手势看去,隔间里除了一排实验动物笼架,还摆着操作台与几台设备,台面上整齐放着剪刀、天平等工具。随后刘洋又转向隔间旁的办公室:“这间是办公区,靠门口的工位归你用,主要用来录入志愿者数据。但要注意,这里的电脑全都是断网的,数据和文件也绝对不能用 U 盘拷贝出去。” 他顿了顿,指尖又指向玻璃门外、电梯正对面的房间:“那边是储藏间,实验动物的饲料、垫料、标签这些都放在里面,储藏间钥匙挂在实验动物观察室的墙壁上,需要的时候自己去取就行。”

      接着,刘洋觉得该让她懂点项目基础知识,好协助管理志愿者:“这里开展的是‘全脑神经连接稳定性研究’项目,” 他指着实验室桌上的一台泛着金属冷光、造型流畅的头盔式设备,“那是‘星辰之冕’,”他语气平淡,却也透着几分严肃,“主要靠它无创扫描志愿者大脑,长期动态记录并建立个体‘脑纹’基线,为相关研究提供基础数据。”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的工作主要是实验动物的领用,管理和记录,此外,还得协助做一些志愿者的外围交互。”

      “外围交互?” 林舒晏好奇重复。

      “嗯,” 刘洋递来一叠表格和流程清单,“包括但不限于接待预约志愿者、核对基本信息;引导签知情同意书;进行原始数据整理 —— 还有……”,他用了重音特意强调:“执行‘保密协议’。”这原本都是郭龙龙安排给刘洋的杂项工作,林舒晏来了,当然该由她分担分担。

      正从旁边经过的尹自强侧过头来,肯定地点点头:“小林,这一点上你要特别注意,一切都要按规矩来办。”

      刘洋认同地回应道:“嗯,这方面尹师兄做的特别好,从未有过半分疏忽。记住,‘脑纹’扫描前后,还需让志愿者填简单的情绪与状态问卷;另外,还要确保他们等候时守规矩,不能擅自进入玻璃门内。简单说来,你是志愿者和核心团队的桥梁,既要让他们顺利参与实验,还得严格把关,不该碰的信息决不让碰。”

      听起来责任不轻,林舒晏一边努力记着要求,一边想不是动物管理员吗,怎么连志愿者也要管。这么多工作,半天能干完吗?

      虽然学习了一大堆,可理论再好,实操却露了怯。真动手才发觉,“动物管理员” 五个字背后,对精准和熟练的要求远超出她预料:给小鼠换垫料,手一抖差点让灵活的小家伙 “越狱”,吓得她冒冷汗;洗饮水瓶时,瓶子太滑了几乎脱手;连志愿者相关的纸质表都差点不翼而飞 —— 她临时放在会议室外椅子上的一沓问卷,竟被一名废品回收人员悄悄塞进了自己的大布口袋里。幸好她及时发现,快步冲过去,才从对方手里把问卷抢了回来。

      林舒晏心中暗自感叹,无论什么工作,都并不容易,要坚持自己承诺的一个完整的学期的确是需要一些格外的力量支撑的。

      ---

      眼看时钟即将指向中午下班时间,林舒晏想起鼠粮已所剩无几,需要补充,于是推来了高大的移动金属梯,去储藏间的七层货架上寻找。心里盘算着赶紧干完活,还能赶在食堂关门前和程莞尔吃上一顿热乎的糖醋排骨。

      也许因为归心似箭,也许是第一天工作的手忙脚乱让她有些精神涣散,她爬上梯子时,竟没注意到货架顶层鼠粮袋子的边缘,被一个之前装薛定谔猫粮的、印着巨大呆萌猫头图案的空纸箱压着。

      就在她踮起脚尖,用力去拖拽那袋颇有分量的鼠粮时——

      刚整理完数据、从核心实验室走出来准备下班的沈砚钧,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林舒晏那不管不顾的用力姿势,以及她手臂挥动时带起的危险气流。基于物理常识和风险评估,他立刻判断出这种状态极易导致失去平衡或碰落周边物品。

      “林舒晏!” 他清冷的声音响起,语气急促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动作过猛!注意你的平衡!停下……”他一边说,一边走上前伸手去扶梯子。

      也就在这时,“叮——!”

      十二层的电梯门清脆地弹开,赵哲孟和朱恒有说有笑地迈步而出。“老沈!该吃饭了,顺便问你……”赵哲孟扯着嗓子喊,话头突然卡在喉咙里,声音戛然而止。他身后的朱恒也一样,原本微垂的目光骤然抬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一幕:

      只见梯子上的林舒晏并没有在沈砚钧的警告声后立即停止,或是因为警告发出前就已经用力过大,鼠粮袋子的移动,导致那个大大的、印着呆萌猫头的空纸箱从货架顶层翻滚而下,带着一种诡异的精准,“哐”地一下,端端正正、严丝合缝地扣在了沈砚钧的头上,从视觉上看仿佛沈砚钧的肩上恰好扛了个大猫头!

      沈砚钧那挺拔的身姿、一丝不苟的白色实验服,与肩上那个卡通感十足的大猫头,形成了毁灭性的反差。他本人虽然看不到这个效果,但因为整个脑袋一下被纸箱罩住,整个人有点懵,僵在原地。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梯子上,是闯祸后僵住、目瞪口呆的林舒晏。

      地面上,是头戴猫头纸箱、陷入短暂“宕机”状态的沈砚钧。

      电梯口,是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赵哲孟和朱恒。

      赵哲孟的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溜圆。下一秒,极致的震惊瞬间转化为极致的狂喜,“噗——哈哈哈——!”赵哲孟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他捂着肚子,笑得直拍旁边朱恒的肩膀,“我的妈!老沈!你……你这新造型……哈哈哈哈!‘喵’一声给哥们儿听听!哈哈哈哈!老朱!快!拍照!拍照啊!!!”

      根本无需他提醒!在他话音响起前的零点一秒,朱恒——这位自诩拥有顶级摄影抓拍技巧的冷静怪才——早已如同条件反射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了手机。他的身体甚至在移动中自然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支架,手指在屏幕上疯狂连点。

      “咔嚓!咔嚓!咔嚓!”

      密集而轻微的快门声,如同机关枪一般,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这声音无情地记录下了:猫头纸箱与沈砚钧头部完美结合的瞬间;沈砚钧下意识抬手,似乎想摘下箱子又因震惊而慢了一拍的滑稽姿势;以及梯子上,林舒晏那惊慌失措却又无能为力的生动表情……

      而这几声快门,也如同解除了魔法的咒语。

      沈砚钧猛地抬手,“唰”地一下将头上的纸箱摘了下来,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他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此刻如同打翻了调色盘,震惊、窘迫、以及一丝罕见的茫然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强装的镇定。

      林舒晏也终于从梯子上连滚带爬地下来,语无伦次地开始道歉。之后便借机下午有课,来了个快闪。

      然而,决定性的一刻,已被永远定格。

      当晚,朱恒抓拍的那组高清照片,在赵哲孟的倾情运作下,席卷了校园朋友圈。

      最经典的一张,是纸箱刚刚扣稳,沈砚钧全身僵直地顶着个猫头,双手微抬,仿佛在说“我是谁?我在哪儿?”;另一张绝品,是林舒晏在梯子上半弯腰,惊恐地伸着手,仿佛在说“不是我!别过来!”,与下方“猫头沈”同框,构图完美,故事性极强。

      随之而来的,是网友们汹涌的创作热情:有人把沈砚钧P成了一尊“猫头神像”,配文“膜拜猫哥,保佑你不挂科”;有人把林舒晏P成了端着一盆猫粮,正对着“猫头沈”进行投喂,配文“乖,今天粮粮管够”;更有人把场景P成了游戏界面,“猫头沈”头顶血条【攻击力-999】,林舒晏正在施展【收服猫妖】技能。

      “天降猫哥事件”以其无可比拟的戏剧性和视觉冲击力,让沈砚钧一贯的冰山形象瞬间崩塌,并以一种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方式,和林舒晏一起,成为了校园传说中不可分割的“肇事组合”。至此,沈砚钧在寝室和实验室又多了一个尊称——“猫哥”。

      11.2节折返日

      一周很快就走到了工作日的中点——星期三,林氏药业的总经理办公室内,气氛却无比凝重。

      林国栋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提示的应付账款列表,揉了揉眉心。资金流确实非常紧张了,几个重要客户的回款周期意外延长,导致公司账面上的现金有些捉襟见肘。他想起几天前向陆守义发出的求助信号,对方答应得爽快,但快三天过去,却没了下文。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踏实。

      林国栋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陆守义那句“交给二小子去办”回响在耳边,上周财务室郑会计的汇报如同拉响的警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深吸一口气,他再次拨通了陆守义的电话,语气尽量维持着镇定与客气:“守义兄,没打扰您休息吧?……哎,就是关于上次说的资金……不知子谦那边,进展如何了?”

      电话那头的陆守义声音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慵懒:“国栋啊,别急嘛。子谦办事,还是很稳妥的。他这小子,接手公司事务时间不长,人又细致,这样,你着急的话,我催催他。你放心,老哥哥我答应的事,绝不会掉链子。”

      林国栋在电话里连声道谢,挂断后重新坐回办公桌前,目光却总不自觉飘向桌面那部黑屏的手机,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在桌沿轻点。约莫十分钟过去,一阵陌生号码的铃声突然响起,他等铃声响过两声,立刻伸手抓起手机接起:“喂,…… 哦,是子谦啊!…… 行,行,我下午都在办公室,你们直接过来就行。”

      电话挂断的忙音刚落,林国栋紧绷的肩线先垮了几分,像是卸下了千斤担子。他将手机随手搁在办公桌上,后背彻底陷进宽大的座椅里,伴着一声绵长的呼气,双眼轻轻合上,连办公室的灯光都似柔和了几分。

      果然,午饭时间刚过,陆子谦便带着助理赵明准时出现。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依旧风度翩翩,笑容无可挑剔,言辞得体:“林叔叔,不好意思,让您久候了。流程走得慢了些,希望没有耽误您的事。”

      林国栋脸上堆起笑容,连声说:“贤侄客气了,快请坐。”

      寒暄几句,拉拉家常,问了问陆守义的身体,又夸赞了陆子谦年轻有为后,陆子谦便对赵明使了个眼色。

      赵明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恭敬地放在林国栋的办公桌上。“林总,这是初步拟定的借款合同,请您过目。”

      林国栋叫来了公司的法务左律师。趁着左律师审阅合同的空当,林国栋继续和陆子谦聊着天,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沙发一角正逐字逐句研读合同的左律师。他注意到,左律师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严肃。

      大约半小时后,左律师合上合同,走到林国栋身边,俯身低声汇报:“林总,合同……有些问题。” 林国栋示意他先别说,然后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另一端,左律师跟过来,指着几处关键条款,低声说:“借款利率虽然表面符合市场水平,但附加的管理费和惩罚性条款非常高。最关键的是抵押物部分,他们不仅要求将公司的应收款、设备、所有专利技术全部抵押,连我们最核心的中药注射剂批文也列了进去。而且,这些资产的评估价……被严重低估了,可能不到实际价值的三分之一。”

      林国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接过合同,快速翻到抵押物清单那一页,白纸黑字,触目惊心。对方哪里是来雪中送炭,分明是把他所有的家底都摸得一清二楚,然后拿着刀,准备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以“救命”的名义,将他生吞活剥!这野心,绝非一日之功,恐怕……他不敢多想,但陆家似乎等待这一天久矣!

      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他捏着合同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原本他见到陆子谦时,心中升腾起一丝佩服,陆守义虽然个人品质可圈可点,但教子却有方——这孩子言谈举止无可挑剔,且相貌堂堂,现在还开始接手家族业务。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若真是当年的玩笑话成了真,也算是给他林国栋白送个得力的帮手。

      然而现在手里这份“卖身契”却将之前的好感一扫而空,这么年轻就练出一副‘羊皮狼’的身段,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想将合同狠狠摔在陆子谦那依旧带着礼貌微笑的脸上。

      但他不能。

      公司的账户几乎快要空了,下个月的工资、银行的利息、供应商的货款……每一笔都像催命符。陆家此刻递过来的,哪怕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也是他眼前唯一能看到的“救命稻草”。翻脸的代价,他此刻承受不起。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和:“贤侄,这份合同的诚意,我看到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合同上的抵押清单,“这些核心资产,是林氏的根基所在。用于这样一笔短期周转,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而且这个作价,恐怕连它们真正价值的零头都不到。看来,新大陆对我们资产的价值,还是不够了解啊。”

      他没有动怒,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调侃,但态度却明确地表达了拒绝。他现在只是资金紧张,远未到需要押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地步。陆家想趁机捡便宜,打错了算盘。

      陆子谦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一分:“林叔叔,这份合同也是公司法务、财会部门随行就市拟定的,现在的市场环境您也清楚,风险定价自然从严。这样您可以先考虑考虑,有什么具体要求可以提,我回去让他们在看看能不能再重新估一下。” 他的话软中带硬,既是施压,也是试探。

      “嗯,这份合同,我先留下,也让公司法务和财务一起研究研究。”林国栋端起茶杯,语气从容,做出了送客的姿态。他绝不会签下这种城下之盟。

      送走陆子谦,林国栋脸上的笑容淡去。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后,对左律师吩咐道:“左律师,把合同里不合理的条款都标注出来,你先到会议室那边,一会儿公司管理层开个会。” 他随即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助理:“小曾,通知财务室郑姐、研发经理、销售经理,立刻到会议室开会!“

      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重新核算所有资产的价值,评估所有可能的融资渠道,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绝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自己半生心血被如此践踏和觊觎。他林国栋在商海浮沉多年,还没到需要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

      就在林国栋在公司与陆子谦寒暄时,林舒晏正从学校赶往前沿医学大楼。因为今天她整个上午都有课,于是上下午班。一进动物观察室,她就开启了“隐身模式”—— 毕竟是 “天降猫哥事件” 后的第一天,她恨不得把自己塞进薛定谔的纸箱里。见了学长学姐,她头埋得低低的,匆匆打个招呼就溜。好在下午沈砚钧去了门诊,不用跟 “猫哥” 尴尬碰面。可她还是像只高度警惕的土拨鼠,眼睛不停瞟着门口,生怕“猫哥”突然出现。她尽量让自己忙碌于手头的工作,只盼着半天赶紧结束,好逃离这 “社死现场”。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林舒晏正准备化身一阵风溜走,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程莞尔。

      “晏晏,”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温柔,但似乎比前几日轻快了几分,“一起吃晚饭吧!我在离前沿医学大楼最近的二食堂二楼,就是有小炒的那个窗口附近。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听出闺蜜语气中难得的积极,林舒晏立刻决定赴约。

      二食堂小炒区人声鼎沸,她一眼就看到程莞尔坐在靠柱子的位置。程莞尔已经炒好了一份林舒晏最爱吃的鱼香肉丝和自己比较喜欢的蘑菇炒肉。林舒晏未及细察周遭,便如同寻得安身之所的小兔,径直小跑着在程莞尔对面的空位落座。她全然未曾留意,身后邻座之人,正是那位让她“社死”的“猫哥”——沈砚钧,两人之间竟仅隔一拳之距。他正独自安静用餐,与她背对背,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

      “莞尔,感觉你心情好点了!”林舒晏放下包,关切地看着闺蜜,顺手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有什么事问我呀?”

      “有你在这边,我就好多了。”程莞尔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却是真心的笑意,她拿出手机,点开屏幕递到林舒晏面前,声音带着好奇:“要问你的事你还猜不出来?当然是你一夜霸屏的事儿啊!你先看看这个,‘天降猫哥事件’!这梯子上的‘小倒霉蛋’是你吧?你是肇事者吧!快老实交代,这位保佑不挂科的‘猫哥’,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舒晏看着屏幕上自己那惊慌失措、伸手欲救的滑稽样子,以及沈砚钧顶着呆萌猫头、身姿却依旧挺拔的反差造型,差点把嘴里的肉喷出来。“唉呀,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太难了!“她扶额哀叹,声音压得低低的:”他倒是保全了,毕竟有猫头盔,我是真的‘社死’了,但真的纯属意外!”

      “就意外这么简单?我看有故事啊!”程莞尔抿嘴轻笑,眼神里闪烁着久违的八卦光芒,“快说嘛,为什么‘猫哥’在你取东西时会出现在旁边?他到底是谁?哪个学院的?我怎么没见过这么‘反差萌’的帅哥?”

      林舒晏被问得招架不住,又不好意思直接报出沈砚钧的大名,眼珠狡黠一转,决定给“猫哥”来个模糊化升级处理。她凑近程莞尔,用气声神秘兮兮地说:“哎呀,就是……就是我们实验室那位,平时看起来特别严肃、特别冷静的……‘猫大沈’呗!” 她特意在“沈”字上加了重音,还挤了挤眼睛,自以为暗示得天衣无缝。

      程莞尔完全听清了这三个字的发音,但这更让她疑惑,不由得皱起眉,声音也拔高:“猫大婶儿?!谁啊?是实验室的保洁阿姨吗?”

      林舒晏着急地皱了皱眉,纠正道:“是‘猫大沈’,‘沈’,明白了吗?”

      程莞尔先是依然不解地眨眼,然后开始仔细回味 “猫大沈”这三个字,看着林舒晏那拼命使眼色的样子,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将“Shen”字和实验室里那位气质清冷的沈砚钧对上了号!她难以置信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手机图片上顶着猫头的挺拔身影,再看看林舒晏,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抖动,连日来的阴郁似乎都被这个惊人的发现完全冲走了。

      “天呐……是……是这个“沈”?!”她压低声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猫大沈’……亏你想得出来!这形象……也太颠覆了!”

      林舒晏见闺蜜终于领会了精神,也憋不住笑了,两人脑袋凑在一起,看着那张爆火的表情包,笑得像两只偷到油的小老鼠,欢乐的气氛在她们的小角落里弥漫。

      然而,她们全然不知,与林舒晏背靠背的沈砚钧,此刻正心无旁骛地沉浸在脑海中“紧急姿态”子项目的算法迭代里,外界嘈杂的声浪,包括身后那两只“小老鼠”压抑的欢笑声和“猫大沈”这个关键代号,都被他高度集中的思维自动过滤成了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响起,打破了这小小的欢乐气泡:

      “沈师兄!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吃饭啊!”

      是刘洋!他因这几日的临时抱佛脚连吃饭时间都比平时晚了许多。此刻他端着堆得满满的餐盘,笑容灿烂地从沈砚钧对面方向走来。他先是跟沈砚钧打了招呼,目光一转,又看到了背对着沈师兄、笑得脸颊红扑扑的林舒晏和程莞尔。

      “咦?林学妹,你们也在啊!”刘洋看到两位美女,很喜欢这样地巧遇,正好有助于他高强度学习间隔时的放松,于是热情地招呼道,“这边有空位,要不咱们拼一桌?人多才热闹啊!” 他说着,就很自然地在沈砚钧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又示意林舒晏和程莞尔坐到对面。

      林舒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天哪!当着沈砚钧和刘洋的面……这“猫大沈”的梗还能玩吗?

      程莞尔也立刻收敛了笑容,恢复了文静的模样,悄悄和林舒晏用眼神互通了一下信息。

      沈砚钧被刘洋的声音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他抬起眼,对上刘洋热情的笑脸,又看了看身后略显局促的林舒晏和程莞尔,微微颔首,到:“你们都在啊!”

      刘洋赶紧再次招呼美女们拼桌,“再次邀请两位美女移驾。”

      林舒晏和程莞尔不好再推拒,于是林舒晏坐到了沈砚钧对面,程莞尔也在刘洋对面落座,但画风却从欢乐转为了静默。刘洋见状一方面为了调节气氛,一方面为了满足好奇心,他看向林舒晏,笑着问:“林学妹,你们刚才笑什么呢?那么开心,说出来大家一起乐乐呗?”

      林舒晏心中觉得尴尬,一时也没编出什么应对之辞,只好硬着头皮,眼神飘忽,含糊其辞地说:“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在说我们实验室的……呃,‘猫大沈’……” 她偷偷瞄了一眼沈砚钧,低下头,声音越说越小。

      “猫大婶儿?”刘洋没听清,疑惑地重复。

      “猫?”一直安静听着、试图理解这跳跃对话的沈砚钧,终于捕捉到了关键词。他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以为她们在讨论薛定谔,便基于客观事实,用他那特有的平稳声线严谨地纠正道:“它是公猫。按年龄和资历算,如果拟人化,它应该是‘猫大叔’,不是‘大婶儿’。”

      “噗——”

      “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林舒晏和程莞尔先是一愣,随即对视一眼,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更加欢快的笑声。林舒晏更是笑得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肩膀不住地抖动。

      “猫大叔”!“猫大叔”!

      天啊,沈砚钧亲自认证的!

      刘洋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两个女孩,又看看一脸不明所以、只是陈述了客观事实的沈师兄,稍微一琢磨“猫大叔”和之前模糊听到的“猫大沈”,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跟着嘿嘿地笑了起来,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轻松诙谐。

      只剩下沈砚钧一人,看着眼前笑得东倒西歪的三个人,完全不明白“猫大叔”这个准确无误的生物学描述,究竟哪里触发了如此强烈的欢乐信号。他微微蹙眉,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纯粹的困惑。

      程莞尔见状,赶紧打圆场,试图将话题引向更安全的方向,她微笑着,声音温柔地纠正道:“你听错了,晏晏说的是‘猫大神’,我们在夸……夸实验室的猫特别有灵性,像大神一样。” 她边说边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林舒晏。

      沈砚钧虽然依然不解,但看着林舒晏笑得亮晶晶的眼睛和通红的脸颊,那点不解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了。可能欢乐也会传染,可能相聚就会欢喜,他的嘴角也勾起一抹久久未退的笑意。

      聚餐是短暂的,然而记忆中的欢喜却是隽永的。尽管“猫哥”事件仅仅是校园网上的短期热点,然而“猫大叔”这个雅号却将长久地与沈砚钧相伴。这是他本人“钦定”的,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林舒晏私藏的秘密代号。

      ---

      校园的晚饭总是结束的那么早,林舒晏和程莞尔便散步到学校附近的方所书店。林舒晏觉得既然要做这份兼职,就决不能掉链子,不能给文科生丢脸。昨天的小差错或许大家还可以包容,但她还需要更多的学习和实践才能把眼下与科学相关的工作干好。她在 “前沿科技”、“科普读物”、“脑科学” 、“科幻文学”这些分类书架前游走,东翻翻,西找找,最终挑选了AI大模型deepseek推荐她阅读的《大脑地图》和《神经漫游者》两本书来入门。正要付款时,就接到了罗星雨火急火燎的电话:

      “晏晏!下班别回寝室!直接到旁边枫林苑公寓楼1506室!十万火急,速来!”

      林舒晏有点好奇,心想又出啥事了,便急匆匆与程莞尔简单告别,结了帐,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她敲响1506的房门,心里还在七上八下。门一开,罗星雨、周音、李薇薇三个脑袋齐刷刷探出来,脸上挂着憋不住的笑容,异口同声地大喊:

      “欢迎林老板乔迁新居!”

      林舒晏懵了,被她们拉进屋里。只见这是一间明亮温馨的一居室公寓,她的米奇箱子放在进门不远的厨柜边,那个她最喜欢的蠢萌胡萝卜抱枕放在小沙发正中央。客厅的小茶几上,一个崭新的电火锅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红油,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这……什么情况?”林舒晏彻底愣住了。

      “嘿嘿,惊喜吧!”罗星雨得意地搂住她的肩膀,“是阿姨(林母)!今天上午课后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进了寝室。我就……不小心说漏嘴了你最近早出晚归的事儿。”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原来,今天午间林母陈雅来送吃的,没见到女儿,顺口问了句。罗星雨一时嘴快,说林舒晏最近实习忙,早出晚归,还特意强调了单程一小时和夜路不安全。在林母的追问下,罗星雨为了将功补过,只好开启夸张模式,把林舒晏的“动物管理员”工作描绘成了在顶尖医学实验室接触前沿项目、结交精英才俊的黄金机会。

      陈雅一听,既心疼女儿奔波,又觉得这平台确实不错,当机立断,收拾了女儿几件换洗衣物、一套床品、几本常看书籍、笔记本电脑,和着洗漱用品一并装箱。雷厉风行的她,下午就在前沿医学大楼附近租下了这套公寓,并委托罗星雨几人帮忙把箱子送过来。在林舒晏上班之际,来了个“秘密搬家”行动。

      “阿姨说了,一是不能让你把时间浪费在路上,毕竟晚上不安全嘛;二嘛……”周音笑着眨眨眼,“她自己也留了把钥匙,方便随时来‘关怀’你的生活喽。”

      林舒晏听着姐妹们的解释,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小空间,心情复杂。母亲这“先斩后奏”和“留钥匙查岗”的操作让她有点哭笑不得,但这份突如其来的、坚实的支持,以及好友们为她张罗的温暖,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她对妈妈不尊重自己的隐私且自做主张的一点不快。

      “别愣着啦!火锅都快煮干了!”李薇薇把她按在座位上。

      “我都吃过晚饭了……可是,这么香,忍不了了,先吃火锅,别的以后再说。”林舒晏本就对火锅很上头,见大家兴致还这么高,决定将自己的“减肥计划”当成‘别的’,现在优先级全然靠后。

      “有道理!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嘛!” 罗星雨笑着应道,她随即率先端起桌上的饮料杯,手臂微微扬起,眼底带着笑意看向林舒晏,“咱们得好好庆祝 —— 恭喜你终于有了自己的独立根据地!” 稍作停顿,她又弯了弯唇角,语气软了几分:“也顺便…… 给你昨天受惊的小心灵,好好顺顺毛呀!”

      姐妹们的嬉笑打闹,火锅蒸腾的热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公寓。在这里,没有令人尴尬的“猫哥”,没有复杂的实验规程,只有纯粹的放松和友谊的温暖。林舒晏深吸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这个意外的“避风港”,来得正是时候。

      室友走后,屋内的喧嚣褪去,独处的松弛感让林舒晏一直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她趿拉着拖鞋,在每个房间转了一圈,指尖拂过光洁的料理台和柔软的床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包裹着她。这份来自母亲的、不容分说的关怀,在此刻显得如此珍贵。

      她摸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电话一接通,她的声音便不自觉地带上了雀跃,“我今晚就住在公寓了!星雨她们几个刚走。你们动作也太快了吧!”

      电话那头的陈雅听到女儿轻快的声音,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一半,笑道:“你喜欢就好。一个人住,要记得锁好门,水电燃气我都帮你弄好了……”

      “知道啦,谢谢妈!”林舒晏打断母亲的叮嘱,语气兴奋地分享起来,“妈,我跟你说,我在这边实习,真的接触到好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是脑科学,特别前沿的那种,用的设备都跟科幻似的,你都难以想象!”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里多了几分认真:“我就在想,爸爸的企业是做传统中药的,固然是好,根基也深。但未来的医药市场,尤其是大众认知和接受的趋势,可能更偏向这种有精确数据支撑、能直观看到机理的现代医学。我在这里实习,不光是为了兼职,更想侧面接触和了解这个领域。感觉爸爸以后也可以多了解一下这些领域,不用固守老路子,视野开阔一些会利于企业发展。”

      她说完,有些忐忑地等待母亲的反应。毕竟,这多少有点“质疑”家业的味道。

      陈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的是无比温和且坚定的支持:“晏晏,你能有自己的想法,妈妈很高兴。不管你爸爸那边怎么样,时代在变,年轻人有自己的眼光和追求是好事。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尝试,去了解。家里……妈妈支持你。”

      母亲的话像一阵暖风,彻底吹散了林舒晏心中最后一丝阴霾和不确定。

      “嗯!谢谢妈!我会好好干的!”她用力点头,仿佛母亲能看到一样。

      又聊了几句家常,叮嘱母亲注意身体后,林舒晏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通完话,她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餐桌上,她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对沈砚钧造成的各种麻烦——从张大爷家的误会到昨天的“猫哥”事件,每一次他都或直接或间接地帮了她。一股混合着感激与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立刻打开外卖软件,直奔 “午后阳光” 蛋糕房 —— 那是她最爱的店,咖啡味饼干的香气总能让人心情变好。下单不久,外卖就送来了。她从冰箱里拿出那盒妈妈嘱室友带来的车厘子,颗颗饱满诱人,仔细放进一个印着浅蓝条纹的纸袋里,再将刚点的饼干也一并放进去。做完这一切,她看着纸袋,心里踏实了些:这份小小的心意,总算能表达对那位 “恩公” 的感谢,也为自己在新起点的奋斗,默默鼓了鼓劲。

      11.3节曙光日

      星期四的清晨,晓色朦胧,城市在薄雾中缓缓苏醒,开启了新一天的忙碌与纠葛。而在林氏药业总经理办公室内,一夜的辗转反侧已化为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重。

      林国栋深陷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里,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烟灰,却忘了弹。窗外渐亮的天空透过百叶窗,在他紧锁的眉宇间投下交错的光影,却丝毫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昨天下午那场中高层紧急会议的场景,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财务室郑姐、法务左律师、销售部黄经理、研发部叶经理……几乎所有人的意见都出奇地一致:陆子谦代表“新大陆”集团递过来的那份借款合同,条款之苛刻,抵押要求之彻底,无异于巧取豪夺的前奏。法务左律师指着那些隐藏着高额管理费、惩罚性条款以及将公司核心资产——包括命根子一样的中药注射剂批文——都以远低于实际价值的价格捆绑抵押的条目,语气沉重地断言,这根本不是雪中送炭,而是精准狙击,目的就是趁火打劫,一口吞下林氏。

      “最好的方式,是另外寻求资金出路,哪怕成本高一些,也不能签这份卖身契。”财务室郑姐的话言犹在耳。

      出路?谈何容易。大家提出的方案无非两条:应收账款抵押贷款,或者将公司现用的厂房土地抵押出去。

      想到这两个选项,林国栋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公司的厂房土地,是他早年置下、登记在他个人名下的资产,是林家产业的根基象征,也是他心底不愿轻易动用的最后屏障。而应收账款……他烦躁地掐灭了烟头。林氏的药主要销往各大药房和基层诊所,回款周期长是行业痼疾,账上趴着的大多是长尾客户或者账期超过一年的应收款。这类资产在银行眼里,简直就是不良资产,拿去抵押,能按面值的30%到45%贷出款来已是万幸,更大的可能是直接被拒单。

      左手是陆家递来的、裹着蜜糖的毒药,吃下去或许能暂解燃眉之急,但未来必定肠穿肚烂;右手是自己开辟的生路,却布满荆棘,要么动摇根基,要么希望渺茫。

      真是左右为难!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憋闷尽数吐出。不能再犹豫了,下个月的款项必须有着落。他最终还是倾向于先尝试风险相对可控、至少不涉及不动产所有权转移的方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伸手拿起桌上的座机话筒,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

      “喂,张经理吗?我林国栋啊。哎,对对,有点事想咨询一下……就是我们公司这边,想用一部分应收账款做抵押,申请一笔短期贷款,不知道你们银行最近这方面的政策……”

      电话那头传来客套的回应,一场关乎公司命运的艰难斡旋就此展开。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被父亲竭力隔绝在风雨之外的林舒晏,正迎来她充满“曙光”的一天。

      ---

      这一天,林舒晏的尴尬已经大部分被驱散,但她还是尽量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她准备先去清理鼠笼。没想到,刚拿起工具,沈砚钧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了。

      “林舒晏。”

      她稳了稳自己的情绪,面带一丝和善的微笑缓缓转过身,“啊?有事啊?”

      沈砚钧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白大褂洁白如新,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昨天那个可笑的“猫哥”只是她的幻觉。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实验动物标准化操作流程视频(附常见错误解析)》。

      “这个你可以看看,”他开门见山,语气没有责备,只有陈述事实的平静,“你前天的操作多不符合规范。另外,你今天的工作由刘洋进行现场指导,这样上手更快,效率更高,风险也更小。”

      说着,他看向一旁正在偷偷啃包子的刘洋。

      刘洋差点被噎住,慌忙把包子塞回口袋,抹了抹嘴:“啊?沈师兄,我……”他心想,在平日里谁会不愿意教这么个漂亮女孩呢?可现在快考试了,教这么个文科生,那还不得耽误一两天?师兄干嘛不自己教!

      “确保她掌握小鼠抓取、称重、术后护理、行为观察记录的标准流程,以及志愿者接待的规范用语和注意事项。”沈砚钧打断他,语速平稳地下达指令,“每一步操作,必须解释清楚原理和潜在风险。完成后,我需要检查她的学习效果。”

      “好…好的,师兄。”刘洋看着师兄严肃的模样,想到自己几天前才犯了错,只好苦着脸应承下来,感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沈砚钧安排完毕,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位,开始处理数据,俨然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常规的工作部署。

      林舒晏心里五味杂陈。他果然还是觉得她是个可能惹出麻烦的菜鸟,需要专门派人“指导”。但另一方面,他并没有直接斥责她,而是提供了“培训”方案,这似乎……又是一种另类的负责?

      接下来的半天,林舒晏在刘洋的指导下开始了密集培训。

      “林同学,看好了,抓小鼠要快、准、稳,从背后掐住它颈后皮……” 刘洋一边示范,一边讲解要点。

      他原本做好了要反复指导、甚至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但林舒晏的表现让他很快收起了这份担心。她看得极其专注,那双灵动的眼睛仿佛能捕捉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角度和力度。第一次尝试时,她的手法虽显生涩,却精准地复刻了要领,成功地将小鼠安稳地控制在手中。

      “这些刚复苏、植入了电极的小鼠必须单独关笼,标记清楚,否则容易被同类攻击。” 刘洋指着几个特殊笼位强调。

      “明白了,是为了避免它们互相干扰,也方便追踪实验数据,对吧?” 林舒晏不仅记下了规定,更点出了背后的逻辑。

      刘洋有些惊讶地点点头。在随后的称重、记录环节,她更展现出了一般人少有的严谨,反复确认天平归零,记录数据一丝不苟,遇到不确定处会立刻追问,直到完全理解。

      正当她全神贯注地核对一组笼位编号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如一阵迅疾而安静的风,从她身侧掠过,径直走向茶水间的方向。是沈砚钧。他步履匆匆,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然而,就在经过实验动物观察室门口的瞬间,他疾行的脚步顿了一下,最终在门口驻足。他的视线越过门框,精准地投向正在忙碌的林舒晏——她手下那排小鼠笼位安置得井然有序,标记清晰得如同印刷体,她填写记录表的样子也是认真负责、一丝不苟。

      沈砚钧静静地看了几秒,那双惯常清冷如寒潭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淡淡的欣赏。他那总是紧抿的唇角,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如同春风拂过冰面,留下转瞬即逝的暖意。这难得的欣慰微笑虽短暂,却清晰地映亮了他沉静的面容。

      他并未出声,或许是担心打扰这场卓有成效的“培训”,只是默默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随即收回目光,重新迈开步子,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接待志愿者时,语速可以适当放慢,确保信息传递准确。” 刘洋继续提醒道。

      “好的,我会注意表达清晰,同时观察他们的反应,及时调整。” 林舒晏立刻举一反三。她并未完全捕捉到那个短暂的笑容,但沈砚钧路过时,那种笼罩着她的、无形的压力感,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

      复杂的操作规程和注意事项,她往往只听一遍就能抓住核心,第二次操作时已有模有样,到第三次便显得颇为熟练。刘洋原本准备耗费一两天的培训内容,竟在半天内就被她高效地消化吸收了大半。

      尽管学习进度神速,林舒晏的心思却仍有一根弦牵挂着实验室另一端。她偶尔会借着喝水的间隙,状似无意地朝沈砚钧工位的方向瞥去一眼。他始终专注于自己的屏幕,沉静得像一尊雕塑,并未分神关注这边的教学。

      然而,那个模糊感知到的、略带肯定的气场变化,让她心底萦绕的忐忑被驱散了些许。她下意识地挺直背脊,将每一个步骤都完成得更加利落标准,心里默默想着:“他刚才……应该没有觉得我太笨吧?”

      ---

      紧张的上午总算过去,下午的非工作时段林舒晏并没有离开。在办公室里,她快速学习了沈砚钧给的《实验动物标准化操作流程视频(附常见错误解析)》。傍晚的风裹着点凉意时,林舒晏手里提着昨晚精心准备的纸袋 —— 里面装着一大盒鲜亮的车厘子,还有她特意买来的咖啡饼干,心里打定主意:既要为上次张大爷事件的驰援好好道谢,也得为前天的意外道个歉。

      去到实验室,却见此时只有尹自强和薛定谔在,便上前询问沈砚钧的去向。尹自强指了指楼下:“这个点,他多半在楼下小树林里散步冥想吧!”

      冥想,这个词对于林舒晏而言是令人好奇的行为,她想正好顺便观摩一下。林舒晏提着纸袋,兴匆匆来到小树林边,探头张望。傍晚的风裹着点凉意吹过小树林,叶子沙沙作响。终于,在树林边缘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独自漫步在落叶小径上,夕阳的金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舒晏找了张长椅,坐下来默默观察了五分钟。沈砚钧也不过是沿着树林的环形小径一圈一圈地漫步走着,并没有什么新鲜景象。林舒晏心下有些失望,这就是科学怪人的冥想啊,看上去也就和爸妈吃了晚饭后散步一样的嘛,难道是想活到九十九岁。

      林舒晏决定放弃这略显无聊的观察,但直接过去完成今天的意图又略显突兀,于是她想到一个一举两得的妙招。

      “沈学长!”林舒晏小跑着追上去,气息微喘,“我看你在这里一圈一圈死循环呢?!就……”

      沈砚钧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着笑容的女孩。“你怎么知道?” ——他正深陷于一个关于‘脑纹’动态校准算法的死循环里,几个关键变量的交互影响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啊?知道什么?”林舒晏惊奇的问。

      “哦……”沈砚钧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林舒晏刚才是在开玩笑,他嘴角向上弯了一下,问道:“有事啊?”

      “嗯……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关于我们全人类共同的敌人——拖延症!”她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缓行,“就是那种,明明deadline像老虎一样在后面追,大脑却仿佛进入了节能模式。我室友说我这属于‘晚期’。但我寻思着,你可是研究大脑连接的专家,就来向你请教。我觉得我真不是懒,可能我有病呢?”

      说到专业问题,沈砚钧就开启了滔滔不绝的模式:“拖延症与大脑神经系统密切相关,现代神经科学已揭示出其背后存在明确的神经生物学机制,并非简单的“懒惰”或“时间管理差”。拖延行为确实反映了前额叶皮层(负责决策、计划、自控)与边缘系统(尤其是涉及奖赏的伏隔核)之间功能连接的失衡。当面对需要长期投入才能获得回报的任务时,如果边缘系统对即时快感的渴求过于强烈,就会抑制前额叶的执行功能,导致行动启动困难。与这方面相关的科学研究早在2022年前后就已经公开发表了。”

      “啊?那我真的有病喽?”林舒晏本想套个近乎,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

      “也没有到病那么严重,但有可能你的边缘系统中杏仁核更大、连接更弱,亦或是你的前额叶的背外侧前额叶(DLPFC)功能低下,当然也有可能是腹内侧前额叶(dmPFC)对“努力”的折扣更敏感……真正要找到原因,需要全脑扫描才能较为准确的诊断。”沈砚钧宛若AI一般输出了一大堆林舒晏听不懂的名词。

      “听起来还是病的挺重的!需要治疗吗?”林舒晏被他的安抚显然搞得更加焦虑沮丧了,“唉,还不如说我懒更让我安心呢!”

      沈砚钧听了她的话,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嘴角勾起了弧线。

      林舒晏见状有些气恼,说道:“你还医生呢,一点不体恤病人心中的痛苦。居然还笑,我这是第一次看你笑,居然是因为我有病……”

      “不要担心,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而且目前看也完全不需要治疗,核心在于强化前额叶的主导权,并‘欺骗’边缘系统。比如,将大任务分解为极易执行的小步骤,每完成一步都能获得微小的成就感,这相当于给边缘系统一个及时的、低强度的正反馈,降低其抵抗。此外,创造无干扰的环境,减少外部因素对本就脆弱的‘前额叶-边缘系统连接’的额外冲击。当然你还可以通过冥想、认知行为训练(CBT)、执行功能训练、正念练习等进行更多的加强。简单说:你的边缘系统“想逃”,前额叶“想做”,但前者太强势,后者控不住。因此你要训练你的大脑。”沈砚钧带着微笑,低下头,看了看与他同行的沮丧女孩,安慰道。

      林舒晏听后略松了口气,试图理解沈砚钧的话,于是说:“你的意思是说前额叶皮层这位‘理智小将军’,在与边缘系统那个‘懒散大魔王’争夺指挥权?有没有可能是信号传输不稳定,暂时掉线了?“她用一个极其生动的比喻,描述了一个看似不“学术”却切中要害的问题。“信号传输不稳定”、“暂时掉线”——这两个词像两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沈砚钧脑中那个僵持的节点。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顿悟的光芒,说道:“你的比喻在神经基础上是成立的,理解很到位!“

      “看!我就说嘛!”林舒晏立刻找到了理论依据,“不是我们不想努力,是大脑里的‘网络连接’需要升级!按你的建议就是把任务这块大石头砸成小石子,再一颗颗搬,顺便骗骗脑子里那个爱享乐的小家伙说‘看,我们又有进展啦!’?”

      沈砚钧微笑着点头作答。

      林舒晏恍然大悟,随即狡黠一笑,“这听起来像是优化系统资源分配,减少冲突嘛!沈学长,谢谢你哈,看来我得给我的脑子里面的操作系统打个补丁了!”

      人脑操作系统补丁的比喻,再次以一种不科学却精妙的方式,戳中了沈砚钧的思维模式。他看着她灵动的表情,听着她将复杂的神经机制转化为如此……“工程化”的语言,那股因思考受阻而带来的沉闷感竟消散了不少。

      沈砚钧的嘴角再次向上牵动,这一次却是一个真实且带着豁然开朗与些许被逗乐意味的笑意。他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每一次和林舒晏一起时,他脸上不同种类的表情的概率分布会异于寻常。

      “你的理解方式……虽然非典型,但……在促进知识迁移和问题重构上,效率很高。”他给出了一个非常“沈砚钧式”的、带着赞许的评价。更重要的是,她刚才提到的“信号传输不稳定”、“暂时掉线”,恰好为他正在苦思的“动态波动性”模型提供了绝佳的生活化类比,让他豁然开朗。

      林舒晏也顺势将一直提着的纸袋递过去,动作自然得像只是随手分享:“哦对了,这个给你,一点小礼物。算是……嗯,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张大爷的事,实验室的事,对了,还有刚才提供的‘大脑补丁’方法。”她顿了顿,做了个鬼脸,“当然,也包括为之前让你成了“猫哥”道歉!”

      沈砚钧看着递到面前的纸袋,又看看林舒晏脸上那混合着感激、歉意和灵动机智的明亮笑容。他脑海中刚刚理顺的算法思路还在雀跃,而这份来自“灵感提供者”的、带着温度的小礼物,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容易拒绝了。

      他伸出手,接过了纸袋。“……谢谢。其实,我应该谢谢你。”

      “嗯?谢我什么?”林舒晏问道。

      “你的‘拖延症问题’和独特的比喻,为我正在思考的一个算法难题,提供了一个关键的关于扰动变量的思路。”他认真地说,虽然表述依旧含蓄而专业。

      林舒晏眨了眨眼,尽管不太明白“扰动变量”具体是什么,但能被沈砚钧郑重其事地感谢,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她忽然想起点什么,沉吟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对了,沈学长,之前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来这里兼职呀?”

      沈砚钧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是啊!你看出来了!”

      林舒晏一听,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一阵失落感涌上心头。她低着头委屈地说道:“你那天投票反对我,我隔着门都听到了,你就这么不看好我吗?”

      一阵风吹过,小树林中响起一片沙沙声,似乎想要打破这片刻的沉默。

      沈砚钧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这个秋天,她总是以各种他始料未及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高度秩序化的生活中,成为一个真正的“扰动变量”。但这个“扰动变量”真的是他想要躲避的吗,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是啊,我当然得反对,你这样一个随时都带着猫粮、准备喂流浪猫的人。”他想了一会儿,才徐徐说道。然而镜片后,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那惯常的沈式回复此刻也竟然有些变化:”我担心啊!哪天你一心软,把我们的实验动物都释放了,那怎么办?”

      “哈,这样啊!”林舒晏的心情一下子转好了:“那我保证不帮小白鼠越狱!另外,我还有点好奇,你和薛定谔相处挺好的呀,为什么你表现得那么不喜欢猫?“

      “我没有不喜欢啊!”沈砚钧明白她一定是在最初相遇时得出了这个大相径庭的结论,她为什么忽然提那么久以前的事才是问题的关键,“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你太抽象了,我有点搞不懂。”林舒晏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从最初就在误判,于是急中生智,抛出一个可以就坡下驴的陈述。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猫,这件事我八岁前就明白了。”沈砚钧缓缓说道,他抬眼看向远方,“那时我也和你一样带吃的给它们,之后它们越来越不怕人了,但有一天我发现有人利用了这一点……”

      “十六年前?好久远啊!是怎么被利用的?”林舒晏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小猫们会到我喂食的地点聚集,且失去了防备心,很容易就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了。”一丝哀伤的神情从沈砚钧眼眸间掠过,“为此我也自责了很久……”

      这简短的叙述让林舒晏瞬间明白了一切,她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微卷的“猫大叔”,一丝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那时你才八岁,你一定很难过……”她沉吟了片刻,徐徐说道:“就象这次我在张大爷的这件事上感觉一样,好的出发点不一定有好的结局!”

      沈砚钧无奈地笑了笑,目光看向林舒晏,她眉尖微蹙,似乎正回忆着什么,又似乎难过着什么。

      夕阳的余辉透过树叶的缝隙将细碎的光斑洒在两人身上,微风摇曳树叶,光斑跃动着,如同跳跃的火花。

      “……其实张大爷的事后,我都有些颓了……”林舒晏有点难过地垂下头,双手下意识地在身前相握,似乎想要用双手握住可能的动摇。

      沈砚钧张了张嘴,又思考了片刻,转而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她仰起脸看向沈砚钧,缓缓说道:“事后我才明白你对我的提醒,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她眼神里满是疑惑,也许想从他这里寻找一个答案,“但我觉得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生活真的好难,他们的生活处境可能还会每况愈下!我真的不知道下次遇到类似情况时,我该怎么办,我害怕自己变成那种各人自扫门前雪的’路人’……”

      “这种事让你疑惑是正常的,我也疑惑!”沈砚钧并非为了宽慰谁,而是发自内心的陈述,“毕竟随着老龄化,失智人群的问题会越来越严峻。这个问题单靠个人,甚至单靠患者家属都很难解决!医学的进步是一条未来之路,但当下的问题呢?”

      林舒晏认真听着,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沈砚钧竟会坦然承认他也有和自己一样的烦恼,这种真诚更让人得到慰籍,“沈学长,原来你也会疑惑呀?”

      “当然,那不然呢?”沈砚钧觉得这句话听上去很有调侃的意味,于是补充道:“我只知道若是遇到走失的老人、小孩,第一时间还是找警察叔叔!”

      “嗯。那我只要知道和你一样多就行了。”林舒晏用力点了下头,笑容终于重现她的脸庞。这次她终于得到了一个一般性的解决方案,让她既不会成为一个冷漠的路人,也至少能让事态的变化在相对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她抬手看了眼时间,“哎呀,这么晚了,那就不耽误你优化‘脑纹’模型了,我也回去试试你说的打拖延症‘补丁’的方法!再见,沈学长!”

      她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跑开了。

      沈砚钧望着她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袋,那里面的甜香似乎也带着思维的活力。他摇了摇头,这次嘴角的弧度明显了很多,也持续了很久。

      “信号传输不稳定、暂时掉线……优化系统资源分配,减少冲突……”他低声重复着之前林舒晏带给他启发的关键词,拿着两份意外的“谢礼”,转身走向实验室,步伐比来时轻快了许多。那个困扰他许久的死循环,终于被一个来自外界的、生动而有趣的变量打破了。

      就在沈砚钧和林舒晏在小树林漫步、交谈时,他们并没有留意到,两百米外,大楼回廊的廊柱后,一台黑色相机正在隐蔽处将镜头悄悄对准两人的方向。微风吹过,在树叶的沙沙声中,快门声变得极轻,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手持相机的人。他指尖微动,屏幕上的画面随着两人的脚步缓缓移动,将他们的身影无声记录下来。

      ---

      晚上,沈砚钧回到宿舍时,赵哲孟的座位空着,只有朱恒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里的游戏音效隐约传出。他把林舒晏送的纸袋挂在书桌旁的挂钩上,浅蓝条纹在暖黄的台灯下格外显眼。换好衣服、洗漱完毕,他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准备接着处理白天没做完的算法。

      就在这时,宿舍门 “咔嗒” 一声被推开。几乎是进门的瞬间,赵哲孟像只嗅到猎物的猎犬,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 那股混着咖啡香的黄油甜意,和宿舍里惯常的泡面味、外卖味格格不入。下一秒,他的目光快速扫到了沈砚钧书桌旁的挂钩上,那个浅蓝条纹纸袋瞬间成了他关注的焦点。

      “哟嗬!”赵哲孟一个箭步蹿过去,手指蠢蠢欲动,“老沈!有情况!这玩意儿看着就不像你自己会买的东西!快,老实交代,哪位美女送的?”他挤眉弄眼道。

      沈砚钧也没看他,依然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淡淡地说:“何来美女?想多了。”

      赵哲孟却不依不饶,拿起纸袋小心翼翼地往里瞅:“我看看我看看……嚯!车厘子?小饼干?还咖啡味儿的!”他拎出那个透明亚克力饼干盒,表情更加夸张,“啧啧啧,又是香香脆脆,又是酸酸甜甜,这滋味不一般啊!”

      一直戴着耳机打游戏的朱恒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默默摘下一只耳机,视线扫过那盒饼干和沈砚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冷静地补了一刀:“根据行为模式分析,这种组合型礼物通常超出普通人关怀范畴。另外根据纸袋的外观和礼物品类,这应该是来自年轻女性。老沈,你终于要打破你个人的零恋爱的记录了?”

      沈砚钧敲击键盘的手顿了顿,头也不回,语气平淡:“林舒晏送的。是道歉和感谢,与你的‘恋爱’结论无关。”

      “果然是林妹妹!”赵哲孟声音拔高八度,兴奋地拍着朱恒的肩膀,“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空投精准打击之后就是战地补给!老沈,你这波不亏!人家小姑娘可是记挂着‘猫哥’,又来投喂粮粮了!”

      他凑到沈砚钧旁边,胳膊肘捅了捅他:“说真的,老沈,人家林妹妹要模样有模样,要性格……虽然莽了点,但多活泼可爱啊!你都单身多少年了?母胎solo?再这么下去,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品味了!”

      朱恒在一旁笑着点头,表示赞同赵哲孟的前半部分观点,并再次精准投放语言炸弹:“对比前任女友数据:我的已更新至三,赵哲孟的至少也是一。沈砚钧,你的数据仍稳定在零。统计学上,属于极端异常值。”

      沈砚钧终于受不了这两个活宝的左右夹击,他停下打字,转过身,推了推眼镜,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仔细看,耳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热。

      “首先,极端异常值的核心概念是 “数据信号的异常反馈”,它不一定是错误,若是‘有效异常’则意义重大。其次,‘战地补给’的比喻不恰当,那只是一次意外后的合理善后行为。”

      赵哲孟眼珠一转,注意力又回到了那盒饼干上。“善后行为?哥们儿替你检验检验这‘善后’的品质!” 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就去拧那亚克力饼干盒盖。

      这次,沈砚钧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按住饼干盒,同时目光严厉地看向赵哲孟分布着些许血丝的眼睛:“去洗手。你应该是刚从机房回来,至少接触过门禁、公共键盘和你的手机,表皮菌落数应该是超标的。”

      赵哲孟有点不服气地嘟咙:“……老沈你至于吗!” 虽然抱怨,但在沈砚钧那种“不洗手就别想碰任何食品”的绝对科学严谨目光逼视下,他还是悻悻然地冲向了洗手间。

      趁着这个间隙,沈砚钧把纸袋中的饼干盒取出,放在桌上,眼神微微一动,他原本就喜欢吃苦中带点甜味的零食。但已经刷过牙了,他犹豫着没有打开盒子。

      这时,赵哲孟一边甩着水珠一边跑回来:“洗了洗了!标准七步洗手法!现在可以了吧?”

      沈砚钧没说话,只是将饼干盒往他那边推了推,示意自便。这个举动让赵哲孟和一旁默默围观的朱恒都略显惊讶——居然主动分享零食?虽然前提是必须先消毒。

      赵哲孟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含糊地赞叹:“嗯!好吃!酥脆不腻,甜度刚好!不会是‘林妹妹’自己烤的吧?”

      沈砚钧指着亚克力盒子侧面激光刻的logo和生产日期道:“除非林舒晏还在‘午后阳光’当烤饼干的师傅。”

      朱恒也默默伸手拿了一块,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才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后,客观评价:“不错,这家店的东西做的讲究。”

      沈砚钧看着室友们的反应,自己也低头看着饼干。还在他犹豫时,赵哲蒙奇怪地问道,“你自己怎么不吃?怕有毒啊?”

      “我已经刷牙了。”沈砚钧解释道。

      “嗨,你这人,尝一块,真不错……”赵哲蒙不由分说地取出一块,塞到这位刻板地室友嘴里。“人家林妹妹地心意,你也要第一时间感受感受”

      沈砚钧慢慢咀嚼,一种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甜意伴着咖啡的微苦,如同一个小小的、柔软的生物,轻易地钻过他理性防御的缝隙,触碰到了内心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渴望温暖与甜食的角落。他细嚼慢咽,没有参与评价,但唇角线条在无人注意时柔和了。在他胸腔里扩散开来的是陌生的、轻盈的、带着暖意的感觉。这感觉……似乎并不令人排斥。

      “怎么样,老沈?是不是感觉心里都美了?”赵哲孟捕捉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挤眉弄眼地调侃。

      沈砚钧“呵呵”两声,无视赵哲孟的调侃,将注意力转回电脑屏幕,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小甜食本来就会刺激多巴胺的分泌,愉悦感大家都会有啊。”

      然而,当他再次移动鼠标,试图将心神投入复杂的紧急姿态算法时,舌尖残留的甜意和胸腔里那份陌生的暖流,却如同一个无法被常规方式消除的愉悦背景音,固执地提醒着他,有些变量,一旦引入,便无法忽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