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咚咚作响》NovABO

1、楔子

　　今年冬日格外冷，突如其来的降温打得人们措手不及。
　　白赫音浑身只着衬衫单裤，赤脚站在供暖系统故障的体育馆卫生间，任由冷风灌入处于极度寒冷中无力发抖的身体。

　　四周围着一堆人，殴打与惨叫声不绝于耳。烟味混合厕所独有的消毒水味，令人作呕。
　　挨揍的是高他一届的学长，叫尹晨。曾在开学初给他补过课。
　　至于被打的原因……

　　白赫音攥紧拳头，手背青筋凸起。
　　他阖上眸子，薄薄的眼皮下眼球滚动，依稀可见蓝色的血管。

　　“饶了我……饶过我吧……”
　　拳头裹着风带出响声，雨点般落在尹晨身上。
　　即便如此，殴打也并未停止，或者说施暴者们根本不敢停止，只闷头揍人，少数几个机灵的小心翼翼偷瞄坐在窗台上的人。

　　随着“咔”一声，不知是眼镜被踩碎还是那人咬碎硬糖的声音响起，几人渐渐停手。
　　尹晨哆嗦着捡起碎裂的眼镜，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吧……”

　　“你不是很能耐吗？”温术坐在窗台上，一只脚踩着暖气片。
　　他穿了件白色羊羔毛外套，下半张脸拢在红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明丽流光的眼和内眼角到鼻梁正中极小的红痣。
　　“没揍你的时候到处嚷嚷被我霸凌了，现在我成全你。”
　　他一边摘下围巾，一边从兜里掏出根烟。
　　身旁小弟立刻上前点烟，火光在指尖明灭。

　　温术似笑非笑地瞥了站在窗口的白赫音一眼，又低头看尹晨：
　　“尹学长啊，你不会真以为靠着几个破视频就能把我开除吧？开学第一天就敢偷拍举报。老子找错人让你躲过几个月，你居然还敢动歪心思？”

　　尹晨拼命摇头“对不起……我不敢了……饶了我，求……求求你……”
　　他跪在地上，怕不够让温术满意，又“咚咚”地磕起头来。
　　似乎是被尹晨奴颜婢膝的样子取悦到了，温术大笑出声，侧过头对白赫音道：“怎么样，好玩吗？”
　　见对方依旧置若罔闻，他眸中闪过一丝恼意，“替他背了这么久的黑锅，就不想给点惩罚？”
　　白赫音：“……”

　　温术好整以暇地欣赏磕头表演，食指往喝剩一个底的矿泉水瓶里慢慢掸烟灰。
　　他不喊停，尹晨就不敢结束。
　　额头磕在坚硬的瓷砖上，由青到紫，直至变得肿胀不堪。
　　温术将烟蒂塞进矿泉水瓶，微抬下巴，立刻有人会意地将瓶子拿到盥洗台。
　　凉水“呲”地灌满瓶子，末了还摇了摇，水与烟灰混合成灰黑色，细小颗粒在瓶中旋转。

　　“好啦。”温术两指卡住矿泉水瓶颈，叫停尹晨，“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把这瓶水喝了，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尹晨哆嗦着伸手去接水瓶。
　　温术却突然调转方向，将水瓶扔向站在冷风口前的少年：“白赫音，你喂他喝。”

　　白赫音垂下眼，冻得肿胀发紫的手捡起砸在脚边的水瓶，眼尾泛红地慢慢走近尹晨。
　　如果没有这个人，没有那条视频。自己或许可以拥有和普通学生一样顺遂正常的高中生活，而不是一睁眼就要面对无穷无尽的折磨。

　　“他在替尹晨受罪。”
　　几乎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得出过这样一个结论。
　　因此他们不怀好意地注视白赫音，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幸灾乐祸的光。
　　他会怎么做？是直接卸掉尹晨的下巴灌水，还是扇耳光？照着小腹踹一脚？

　　就在尹晨蜷缩起身体，准备迎接疼痛时，白赫音突然停住脚步。
　　他转头看向温术：“我替他喝。”
　　众人瞠目结舌，俱是惊愕不解，只觉得这姓白的真是疯了。
　　温术却来了兴趣，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这瓶水我喝，你放过他。”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关键。”白赫音的嗓音温和却有力，
　　“温术，是你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所以才刚好找到了真凶，想结束这场闹剧。”
　　言下之意，就是实中校霸花费三个月都没把人打服，只好找个借口挽尊。

　　他说得太过直接，饶是温术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敢这样对他讲话的人。
　　温术眸中笑意渐收，转而浮现出蛇一般的阴毒。
　　“你还真是……”他走近，一把扯住白赫音的衣领，“给脸不要脸啊。”

　　“既然白同学这么热心，你可以滚了。”他乜了尹晨一眼。
　　然后这个被打到起身都费劲的半残，竟奇迹般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连滚带爬跑远了。
　　温术抬脚踹向白赫音膝弯，“跪着喝。”

　　白赫音此刻本就虚弱，又遭重击，膝盖重重磕在瓷砖上。想起身却被人按住，只挣扎支起一条腿。
　　拧开瓶盖，令人作呕的烟味扑面而来。他闭了闭眼，屏住呼吸仰头往嘴里灌。
　　烟灰特有焦油味堵在喉咙里，冬天盥洗台放出的凉水甚至结了冰茬。
　　白赫音灌到一半被烟灰呛到，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刀割一样痛。
　　嘴唇由苍白到艳红，被汗浸湿、散落在额前的碎发遮住潋滟水光的眼，如同井里爬出来的艳鬼。

　　温术夺走剩下一半的烟灰水，瓶身微倾，水流自白赫音头顶顺着下巴流进领口。
　　后者并不反抗，只拿一双眼静静注视他。
　　这眼神并非温术熟悉的仇恨与恐惧，反倒更像居高临下的嘲讽。

　　温术终于被激怒，再不复之前气定神闲的模样，掐住白赫音下颌强迫对方抬起头：
　　“白赫音，谁说我腻了？高中三年，我慢慢跟你耗。”
　　他咬牙切齿，“总有一天，你会像狗一样跪在我的脚边摇尾乞怜。”
　　白赫音目光古井无波，不做任何回应，和之前几次如出一辙。
　　温术猛地甩手，抽出纸巾细细擦拭手指，随后围上围巾，重新将脸藏进艳红里，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门“砰”地关上，白赫音立刻冲到盥洗台旁抠嗓子，干呕着想把烟灰水吐出来。
　　空气中瞬间弥漫难闻的焦油味和酸腐味。良久，他扶墙摇摇晃晃地站起，大口喘息，将衣服鞋袜重新套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