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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月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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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阳光倾泄在教学楼上,泼了靠窗学生满身。
温术被晃得眯起眼。
“唰——”不知是谁拉下百叶窗,室内顿时陷入昏暗,他闭目休整几秒,状态恢复。
“请考生开始答题。”
教室内瞬间响起雨点般的写字声。
这科结束,明天再熬半个上午月考就结束了。
白赫音单手撑头,奋笔疾书,翻页时,眼睛下意识向前望去。
前排自然是上场考试的年级第一。
温术几乎在同时翻页,手腕上的朱砂串随动作隐没袖口,听见声响向后瞥,却只瞧见白赫音的头顶。
这人左撇子,写字时整个人的重心都在往其他同学相反的方向倾。
几秒后,温术将注意力转回试卷上。
“考试结束,请所有考生停止作答。”广播声响起,第一考场的考生们平静地按上笔帽。
温术将笔往桌上一丢,懒散地向椅背倒去等着收卷,手肘下意识搭到后座桌沿。
纤长白腻的脖颈暴露在后排眼皮底下,带着凉气的目光停留片刻后移走。
白赫音换用右手拿笔,黑笔从尾指转到拇指,直到半个笔身探出桌沿。
拇指用力,笔身瞬间弹回桌面,不大不小的响声将走到二人身边的监考吓了一跳。
前排松懈的背脊一僵,温术侧过头。
“压卷子了。”白赫音语气听不出起伏,脸又刚好被监考拿起的试卷挡住。
温术凝视对方许久,没读出什么情绪。
“是么?”卷子收完,温术终于能将半个身子转向身后,“压到而已,就是哪天把它撕了你又能奈我何?”
他声音不高,本该被吞没在离场的嘈杂里,但第一考场学生们往外走的速度却以肉眼可见提了一个度。
半分钟不到,教室只剩前后桌两人。
白赫音的笔袋被温术手肘压住,手指用力,想拽回笔袋。
温术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对方使劲。
在白赫音开始用三根手指拽的时候,他倏地泄力,笔袋和人都随后坐力向椅背上撞。
“嘭——”是脊骨撞到木头的声音。
“哈。”温术短促笑了声,站起身抬脚踹向白赫音坐的凳子。
刚推好的眼镜重新掉至鼻尖。
白赫音这次没伸手,而是仰起头,眼镜随动作滑回鼻梁的同时拉开百叶窗。
落日熔金泼进室内,在二人身上缓缓流淌,砂砾被风抹匀在空气里,发出阵阵爆响。
温术看了会儿,回过头伸脚将白赫音的凳子勾回身边:“嘶,天气预报好像说明早有沙尘暴?”
无人回应。
“听说冷饮店最近不忙?”
阴冷的声音在室内盘旋回荡,“你明天早起去薛记给我买杯红糖豆浆回来,考试之前给我,要热的。”
薛记离学校七八公里,零度左右的天气来回打车到手都得半凉,更何况明早沙尘暴预警,有脑子的司机都不会出门。
温术这人很奇怪,白赫音在暖城大半年,不论上学还是兼职都遇到过不少二世祖。
这些人要么自持身份,处处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要么张扬跋扈横行霸道。
但他们都铺着同一种底色,那就是家庭条件优越或者父母溺爱所带来的自信和底气。
温术和那些人都不同,虽然跋扈,却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自信飞扬,反而处处透着一股压抑和暴戾。
他也没有喝酒飙车这样的爱好,或者说他除了学习、弹琴和折磨人,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不谈恋爱,不去会所,成绩优异。对吃穿用度要求不高,很少主动购物,连耳机里最常放的都是英语听力。
白赫音嘲讽地翘起嘴角:“你就不怕喝一嘴沙子?”
“如果买的不好,我是会有惩罚的。”温术吹了吹指尖涂卡笔留下的铅灰,“有胆你就试试看。”
翌日。
初日伏在地平线处,漆黑天幕只调亮几度又迅速昏黄下去。
空无一人的街道,白赫音拉低帽子,裹紧外套钻出店面。
被黄沙打到泛红的手紧紧攥住豆浆包装袋,他加快步伐,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地铁站。
刺骨的狂风呼号,天上除了沙子还有雪粒。网约车出租车都找不见,公交停运,大街上只有他一人冒风而行。
幸好地铁仍在运行,出站后,白赫音走走停停,终于赶在考试开始前十分钟到达教室。
“......你的.....豆浆.....”
他身体前倾,两只手撑住桌面大口喘息。鼻腔很干,仿佛要开裂渗血。
“走着回来的?”温术接过豆浆,并没有插上吸管而是直接掀开盖子。
白赫音从他这个动作开始心便陡然提起。
“啧,怎么是温的,不是告诉你要热的吗?”话音未落,满杯的红糖豆浆兜头泼来。
果然如此。
白赫音侧身,将重心落到提前迈远的左脚处,躲过一劫。
但有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啊!”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豆浆错过目标,撞进女生怀里。
温术没想到白赫音躲得那般快,提前预料好似的。一时也有些怔住。
“没事吧?”白赫音扶住女生。
飒兰珠格整个人都是懵的。不幸中的万幸,豆浆因为时间过久早已变温,要是食堂现打出来的真有可能造成烫伤。
她刚到考场没来得及脱外套,黏腻的液体浸湿大片,十分难清理。
“没.....没事。”她下意识回应。
白赫音:“屋里有暖气,你先把外套脱了吧”
温术略显尴尬地走到她身边:“褂子哪儿买的,你叫刘京晗发来,我再给你买个。”
“好。”飒兰依言脱下外套,白赫音接过放在暖气上。
场面尴尬,预备铃响起,监考老师准时进入教室。
“今天的考场似乎格外安静啊”他在心中感叹,“这就是第一考场学生的素质吗?”
温术坐在座位上,拇指指甲盖掐住食指,留下道道月牙形的红印。
他用的力气很大,印记很深。泼错人这件事换谁都会尴尬,他很焦虑,总觉得考场内所有人都在心里嘲笑他。
“考试开始。”
接过卷子,温术破天荒没有立刻阅卷,他的目光很阴森,蛇一样滑过考场内每一张脸。
白赫音察觉到前排的异样,将注意力从试题中抽出部分,瞥向前面一道笔迹都没有的试卷。
过了许久,久到教室内断断续续响起考省翻页的声音,温术才开始动笔。
白赫音收回视线,专注起面前的大题。
发呆半个多小时,温术翻页时,班内大部分同学已经答完题并开始检查。
白赫音更快,他擦掉最后一个题号上的铅笔圈,施施然靠向椅背。
旁边坐着上场第九,第一考场没几个不是A班,白赫音不自觉将注意放在这个生面孔身上。
那男生弓腰低头,肩膀向前,整个人虾米似的卷在桌前。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亮,很小,不像通讯设备。
白赫音眯起眼,用右手拄着下巴,身体前倾。
原来如此。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对方桌膛底部的玄机,这位第九竟用桌内与手中两块镜子互相反射,将邻桌答案尽收眼底。
白赫音直勾勾的目光很快引起第九后座第八的注意。
第八是A班体委,长得很健壮,他茫然地左右扫视,面容带上些老实人的淳朴与懵懂。
白赫音细长的眸子盯他片刻又移向九号。
“什么意思啊这是?”
“嘭——!”
没等他细想,右排一名男生把手里的水瓶抛向九号。
水瓶撞击皮肉的声音极大,哪怕旁观的人都从九号扭曲的面孔上觉出幻痛来。
“啊!”九号发出短促的尖叫,“你凭什么打我?”
“我凭什么打你,你个第九连我15都抄,你要不要脸?!把你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第一考场作弊,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监考老师连忙组织纪律,一人通知校领导,另一人按住要往作弊考生身上冲的邻座学生。
作为离事发处最近的人之一,白赫音却无暇顾忌九号的生死,目光钉在前座,不动分毫。
因为常年寄宿的经历,他总会在某件事发生时下意识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嘭——”
瓶子击中头颅的声音响起时,白赫音无比清楚地看到:
坐在前排的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背起手,将上半身牢牢贴向桌面,如同受过某种训练,用一种极其快速、标准的方式将自己与桌面融为一体。
只是这动作仅仅进行了两秒不到,背部又快速挺直,报复性地将整个人往后仰,直到超过正常人能承受的范围。
“对主任,就是这个考生.....哎你说你,都进第一考场了,何必呢。”
“老师,必须取消他的成绩!”
“就是啊,太不公平了!”
“你是几班的学生,班主任是谁?”
声音如潮水般淹满教室,温术仰起头,即将溺毙般大口喘息。他的呼吸粘重,像在嘴里吞了只蛞蝓。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搭上肩膀,白赫音扶住那不住后仰的肩向前推。
温术感受到那手掐住自己的后颈,用力一捏一提。
溺水般的窒息感骤缓,温术抬手搓了把脸,惊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这边,校领导与监考教师迅速处理好作弊事件,第一考场提前结束考试。
考生按要求有序离场,飒兰将外套从暖气上拎起,干涸的水渍浮上一层渍。再好脾气的人也嫌弃地拧了拧眉。
她囫囵套上外套欲走,却在转身时看见一抹深紫,白赫音将自己的校服外套递给她:“对不住,我要是不躲,你可能就不会被泼到了。”
见对方犹豫,他又补充:“穿脏外套很容易把里面的衣服也弄脏的,我这件昨晚刚从洗衣房取出来。”
“啊,真的谢谢你。”飒兰接过外套换上,她动作一顿,有些犹豫地开口,“但是天这么冷,你怎么办呀。”
“我没事,抗冻。”白赫音笑笑。
飒兰珠格没再客套,道谢后离开了。
“真会装。”温术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少女远去的背影。
他的脑子很乱,胃里翻江倒海,需要不停咽口水抵制反酸引起的呕吐欲望。
白赫音俯视他:“戒断时都会这样吗?”
“什么?”
“上星期末,我看见你向垃圾桶丢了件东西,专注达,你有ADHD?”
“你大爷的白赫音,翻垃圾桶你恶不恶心!”
温术腾地站起来,几步走到白赫音面前,身体发颤,但不妨碍他牢牢攥住对方的衣领。
白赫音垂眸,淡漠地扫过他猩红的眼。
应该是没有。
温术这种认定了就不死不休的专注力,怎么可能会是ADHD。
“那你为什么吃专注达?”白赫音无视渐渐收紧的衣领,继续追问,“为了提升注意力,提升成绩?”
目光落到对方眼下的乌青:“昨天一晚上都没睡?”
“闭嘴。”
“为了一个月考,至于吗?还是说.....
“你真的很怕被我超过?”
“过”字刚吐出一半,温术的拳头就朝眼眶处砸来,他抬脚一勾,金属摩擦大理石瓷砖,发出刺耳响声。
白赫音闪身避开拳头,却没躲过紧随其后的桌子,连桌带人倒在地面。
温术微驼着背,将手撑在膝盖上。
白赫音猜的不错,他就是用往期病历开了大量提升专注力的药,还太心急导致药物过量。
再加上刚才考场上的巨响,进一步刺激本就绷到极限的神经。
温术这一脚踹出去,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黑块,摇晃着直起身子。
“这个晦气玩意儿.....”
温术恨恨地想,旋即头脑发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