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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返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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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术没有错过那只手的动作:“怎么不继续转了?”
“......”
“从哪学的?”
“饭桌。”
温术拉上毛毯裹住半张脸,目光逡巡一圈,最后落到白赫音脸上:“换眼镜了?”
“托你的福。”
温术便笑了,这张脸无论做什么表情都那般明艳动人。
白赫音不动声色地注视片刻,垂下头继续工作。
煮完现切水果茶,他开始做棒打鲜橙,小臂上的青筋因用力微突,红色从指尖一路爬上手腕处蓝紫色的血管。
装封打包完刚好到食堂放早饭的时间,此刻天光已经大亮。
“我现在要去吃早饭,再晚来不及。你把这些送到A班。”
温术好整以暇地睨着他,“你们班主任给你开的后门儿,可以晚到半小时,真以为我不知道呢?”
穿过人群,无视那些好奇或打量的目光,白赫音敲响A班的门。
不愧是尖子班,其他班学生还在食堂吃早饭,A班内已经快坐满了。学生们看清来人后俱是一惊,旋即有些警惕。
“你......你咋来了?”
班长小心翼翼,“你快走吧,不然等下温术来了大家都难做。”
“是啊白同学,我们不是对你有意见哈,你还是先走吧。”有人附和。
白赫音将果茶放在讲桌上,语气如常,并无任何怨气。
“温术今早在我兼职的冷饮店里订了两种各四十杯果茶,说要请班级同学喝。杯数很多,可能得再打扰大家几次。”
“啊不用不用。”班长有些尴尬地站起身,随手指向后排,“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去食堂取。白同学你受累带路就行了。”
到底做过半学期同学,白赫音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A班同学对他其实无甚恶意。选择避嫌也只是怕麻烦而已。
班长看见吧台上密密麻麻的包装袋,又看了看身旁清瘦的少年。突然意识到什么踟蹰开口:“那个......这八十杯不会都是你做的吧?”
“是,温术前天付费,要我今早做完送到A班。”
果然如此。
A班班长沉默半晌,生硬地安慰道:“听说你上学期期末考了第二,恭喜啊。”
“多谢。”
“其实四班也不错,继续保持以后照样能上好.....啊,温同学?!”
A班班长在看见来人时下意识往回缩。
温术双手插兜,挑挑眉:“好什么?”
小个儿蘑菇头女生尴尬一笑:“啊,温同学,真是好感谢你的果茶。”
温术虽跋扈,但也不是见人就打的疯子,跟普通同学还算礼貌。听见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也只是笑笑:“不客气。”
他侧过身子,倚靠吧台,“四班确实是个好地方啊,跟龙场悟道似的,你看咱班白同学,才去半学期就能考年级第二了。”
白赫音注视那张充满戏谑的脸:“你也可以来。”
眼见二人即将擦出火药味,A班班长立刻抬高声音增加存在感:
“呃,温同学!今天早上有化学测试,咱们先走吧一会儿来不及了。白同学今天早上辛苦你了哈哈......”
一口气说完几句话,A班班长觉得自己都能被搬个□□了。
“没事不辛苦。”白赫音扶了扶眼镜,“再见。”
积雪将阳光反射到教学楼的玻璃窗上,落叶松被风吹得簌簌摇晃,升旗台旗杆的影子随时间的推移来到全天最短的午后。
食堂。
岱青左手肉骨茶右手豆角焖面,身法灵活地绕过人群。
“学校新开的这家东南亚餐馆好火啊,我都要被挤死了。”他将碗放上桌,用指腹碾过微凉的耳垂。
温术掀了掀眼皮,筷子尖在焖面碗沿一敲:“这叫东南亚菜?”
“我这不是怕不够吃嘛。”
不够吃?
暖城地处西北,别的不提,面碗绝对够装下三张人脸。
“《天上掉下个猪八戒》第一集标题说得就是你吧。”
“什么?”
“投胎错为猪。”
“啊?!”岱青不服气地扯松领带,露出极为明晰的锁骨,“哪只猪能瘦我这样,好不容易我舅不在,我多吃点咋接啦,等他回来又得天天吃猫食。”
云山远对这个外甥的控制欲几乎到了恐怖的地步,除却人际交往,连饮食体型都给规定出固定范围。
“你舅到底干嘛去了?”
“考学校吧,他去年一直留在国外。”岱青托腮,“不过听我妈说,最晚这个月末他就能回来。”
二月短,月中已过,也剩不下几天好活了。
温术:“那你还是多吃点吧。”
可惜好日子总在俯仰之间,转瞬即逝。
没等岱青再多享受难得的自由时光,就在某日凌晨被舅舅连拖带拽地薅出酒吧。
再见已是半月之后。
这天,温术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迎面撞见两只拳头大的黑眼圈。
“阿术!”岱青眼睛发亮,跟看见救星似的,扔下笔飞扑而来。
感情上,温术应该回朋友以热情的拥抱。但他极为厌恶身体接触,条件反射地抬脚。
“嘭”
意识回笼,对方已倒在沙发上捂住侧腰哀嚎。
“没事吧.....”
“没.....”
“我找点儿治跌打损伤的药.....”
岱青拽住温术的手不松:“阿术,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死,对吧。”
他颤抖指向办公桌,“你能不能替我把那竞赛题做了。”
温术:“......?”
半小时后,温术扔下笔,将一叠卷子递到沙发前。
躺着的人像吃进灵丹妙药,也不喊疼了,倏地坐直身子。
“阿术,你简直是我的再造父母!”岱青眉开眼笑,“不然我真要被数学这玩意逼死了。”
“仅此一次。”温术收回目光,“比赛我可不能代你去。”
“知道知道,我这不是短暂的状态不好嘛”
“什么状态不好?”
门从外面打开,云山远走进办公室。他扯走岱青手里的卷子,毫无感情地扔进碎纸机。
机器运作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岱青觉得它不是在碎纸,是在碎自己的心。
“跟你说过多少遍!让你去竞赛是方便你申请大学用的!”
云山远烦躁地揉太阳穴,语气中带上长辈惯有的语重心长,在斯文年轻的脸上极为格格不入,
“你以为我在国外折腾大半年是为了谁?怎么就一点都体谅不了长辈的苦心呢?”
他指向温术:“你要有他一半自律,我用得着这么管你?”
“舅舅.....”
“你已经是高中生了,岱青。你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我.....”
“算了。”云山远抬手搓脸,转而看向窗前的人尬笑,“让温少看笑话了。”
温术双手抱臂,倚靠窗台:“没有,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
三月中旬,蒿草开始生长,天空昏黄。
风裹着黄沙呼啸往来,温术戴上口罩,垂头快步往教学楼走去。
即使再小心,在这儿快三年还是不免染上鼻炎。
教室内,临近月考,黑板旁边的校历上圈着巨大的红圈。
白赫音垂头刷题,笔尖在纸上唰唰作响,几行圆润工整的英文跃现于作文横格。
“那个......白同学,我能问问这道题怎么解吗?”
抬起头,只见飒兰珠格双手分别捏住卷子两侧,很是郑重。
这倒稀奇,他这位同桌除却入学时跟他搭上几句话,其余时间俱是沉默,独来独往,两人几乎没有交流。
“好的。”白赫音接过卷子,开始解题。
这是张物理卷子,里面有很多竞赛题,圈出来的这道附加题不仅难还超纲。
飒兰珠格上次期末考了全校第六,在四班仅次白赫音。这回怕是真被难题憋得狠了,几番踌躇才开口发问。
“唔,这道题......”白赫音将答案和过程写在便签上,他音调平缓语速。
飒兰托腮认真听,时不时回应,右手不停记笔记。
雷玲踏进教室便看到这对同桌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二位都是丢人堆儿里也能一眼找出的出挑长相,可以说是四班的门面了。可俊男靓女的,成天相处难保不会.......
“干嘛呢这是?”她不动声色地凑近。
“我买的这份《题测》也有几道同类型的题,你可以抄下来。”白赫音掏书包,“答案等你解完题我用微信发给你。”
“好的好的,谢谢啊!”
雷玲默默拐回讲台。
“同学们先停一下。”她敲敲黑板,“刚刚学校下来通知,让调查统计.....会骑马的学生,咱们班有吗?”
“什么东西?我没幻听吧?”
“噗嗤......”有学生在喝水,闻言直接喷了。
“玲子,咱高考不会真要考骑射吧。”
哄堂大笑。
雷玲尴尬地擦额边渗出的细汗:“统计而已,咱们班有没有?会就行不用精通。”
学生们面面相觑,没一个举手。
意料之中的结果,但不免还是有些失落。学校真是有病,有活动去找上马术课的国际生啊,非往普高这边要什么名额。
“大家不用担心会耽误学习哈,目前只是统计阶段,咱普高生就是凑个人头。”
白赫音以手支颐,淡淡瞥过班主任有些窘迫的脸,另一只手下意识摩挲手中的英语卷子。
这套试卷是雷玲专门给他订的,难度很高但非常典型。
“咱们班目前用的试题对你帮助不大,你用这套,写完送到办公室......”
“真的没有吗?”
同样音色的两句话重叠在一起。
雷玲很失落,她年纪不大,刚进这行没几年又是头一次当班主任。年终评级对那些老教师没什么加成,对她却很重要。
也许有同学是牧民家庭呢?
但这样的期待也随台下的沉默破灭了。
雷玲叹口气决定结束话题,余光瞥见举起的手,眼中骤亮:“白赫音!?”
除却白赫音,一直低头扣衣摆的女生也缓慢动了动。身旁,飒兰珠格半举着手,埋在书堆里的头从脖子红到耳根。
“白赫音,飒兰珠格,还有没有?”雷玲喜形于色,下意识追问。
“老师,有俩就知足吧,您信不信有的班一个也没有。”
“就是,外省对咱一堆刻板印象就算了,您可别学他们啊。”
“哎,身为暖城人,我活这么大草原都没见过。”
“我也是。”
雷玲本就是高兴之余顺嘴一问,有两个名额已是心满意足。扔下一句“你们继续上自习”便踩着高跟鞋哒哒离开了。
白赫音这桌瞬间围来一群人。
“白哥你会骑马啊?你家是牧民?”
“......会一点。”白赫音解释道。
学业繁忙,无论什么活动他都不想参与。但看见雷玲惘然若失的样子,几番踌躇还是决定举手。
就算真有活动,为班主任混一圈点个卯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飒兰呢?”王策将话题引向女生。
“我也只会一点。”少女赧然低下头。
雷玲将四班的名额报给学校。
如四班学生所说,普高这边压根没几个报的,除却大部分真不会的,极少撮会的不想耽误学业纷纷学鸵鸟。
像理A文Z这种尖子班问都没问,直接报零。
兜兜转转,四班竟是报数最多的班级。校领导在升旗仪式上着重夸奖了四班班主任和同学有大局观,当为全校师生楷模。
只是最初的激动过去。见学校迟迟没有下文,四班同学便也如其他班一样逐渐淡忘此事。
毕竟,比什么骑马比赛更激动人心的大活动即将到来。
高一下半年,第一次月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