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起兵夺天下》玉垚

33、火堆

　　清晨的鸟雀饮完露水，便扯起嗓子开始闹人。

　　崔恒浅眠，听着鸣啼声，思绪渐渐清明，轻呼吸几口，扫除连日的疲惫。

　　睁开眼，山林翠绿，透过窗棂，似画般映入眼中。见惯了桂殿兰宫，如此山野趣景，倒显得更为珍稀。

　　她们被关在这座山洼小院已有数日，两天前沧收曾来过一次，言辞之间似有迟疑。

　　她说，沧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她遣人去探，却毫无下落，连带着他背后的整条线索一并断失，让人捉摸不透。

　　说得有凭有据，也不知是真是假。崔恒轻声应和，也不细问，静静数着落叶，仿佛丝毫不关心外界之事。

　　正想着，窗外窸窸窣窣，细微的轧土声随之传来，崔恒顺势扯下衣上锦囊，对准扔了出去。

　　“哎呦——”

　　那人蹦起身，捂着脑袋，抬眼看见崔恒坐在榻上，无奈地盯着她，龇牙咧嘴的表情立刻被心虚取代。

　　“小姐，你也太偏心了！”江还矮下身子，拉起另一个人，“是沈洵说要来叫醒你的，为何只对我动手？”

　　崔恒装作糊涂：“你在窗外啊，我还以为是狼呢，过来，让我看看砸疼了没有？”

　　江还依靠窗户，发泄不满：“这个沧收到底想做什么？不放不囚，也不给个准话，白白浪费时间！”

　　“欲成大事，需静观天时，若这点耐心都没有，如何与那些老狐狸斗？”

　　崔恒边说边下了榻，换好衣裳，拐出门，走到两人身旁，取回江还紧攥着的香囊，系到腰间。

　　江还仔细一想，忽然觉得她说得也有些道理。

　　她曾与好友游历，遇到冤屈之事，总是拔刀相助，可如此一来，平白招惹了不少忌恨，若是当初多些耐心，或许也能少点麻烦。

　　“我知道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非得乖乖困守于此，又不是出不去——”尾音拉长，渐渐削弱。

　　她倒是忘了，还真出不去。不对，现在小姐来了，还有什么破不了的阵？

　　崔恒轻笑一声，揽过她的肩膀，面向屋后山峦，询问道：“你以为咱们这几天真是在此闲居吗？”

　　“不然呢？”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难得过上一段平静日子，还有姐妹相伴，除了偶尔想起姐姐，她都快忘了外界的纷争。

　　因此，每当她看到崔恒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就暗暗为她担忧。

　　也不知沧收那边进展如何，还有安阳侯，听说他已经点好了兵，只等挥师南下。

　　“你忘了我们因何前来陉东？”沈洵笑着反问，教导徒儿似的，一点一点引她思考。

　　“查月旦评？”江还眼睛转了转，忽然想起来，“不对不对，咱们不是来找兵马的吗？”

　　当初出发匆忙，崔恒也未曾细说，还是沈洵叮嘱让她谨慎，提点了两句。

　　如今忽然想起，便意识到了缺漏：“我之前观察过陉东城池，这里守卫虽多，可再如何东拼西凑，混在其中的也不过千余人，沧收肯定还留有后手，只是不知在何处。”

　　闻言，崔恒与沈洵相视一笑，落到江还眼中，就是在打哑谜。

　　“原来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她到底稚嫩年少，虽在江湖摸爬滚打，却不知掌军攻伐之事。

　　崔恒无心逗她，解释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待在此地。你看，陉东位于隘口，背倚山峦，我猜测，沧收必定将兵马藏进了深山之中。”

　　她估摸着，这也是沧收选择居住在此的权宜之策。

　　沧收独自坐守山口，即使被人寻到，也只会说她惜命，隐藏至深，从而忽略了，她是那最后一道屏障。

　　“那她为何还将我们带过来？这不是明摆着透露给我们吗？”

　　崔恒笑容下去几分，眼神晦暗不明：“或许这就是她的意思呢？”

　　她们的到来使沧收终于认清，自己到底领了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自古忠义难两全，于公，她应该将兵权交出，向崔恒请罪；可于私，这支军队是她守护陉东的底气，若被崔恒带走，陉东遭人觊觎，届时战乱四起，百姓便会再次陷入水火之中。

　　她举棋不定，索性不选了，将崔恒安置于此，便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若她有能耐，便自己动手，最后结果如何，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我的人昨日在山中找到一条小路，我倒是好奇，它会通往何处。”

　　崔恒说着，系好披风，带上佩剑，指向山中：“今日我们便出发，且看这群人还认不认得旧主！”

　　山势陡峭，上山的路却比想象中更好走些。沿途都是巨树，枝叶蓊蓊郁郁，将阳光切割得稀碎，铺到落叶之上，仿佛撒满金粉。

　　走到山腰处，偶尔传来几声空洞的鸟鸣，更显得山林幽深。

　　攀过最险要的一段，崔恒倚树喘息，掌心贴在树皮上，蹭了蹭，瞬间清醒不少。

　　前方地势渐渐平缓，放眼望去，路途隐没进草木当中。

　　“翻过这片高坡，应该就是平地，你们看！”

　　风过山林，哗哗作响。忽然，她遥遥一指，不远处，山风扫去落叶之后，地上显露出几道火烧过的痕迹。

　　是人的踪迹！

　　三人凑上前，捡起树枝，扒开底下的烧痕，江还摸了一把，捻了捻：“时间不超过半月，他们肯定就在附近！”

　　再次起身，曲折的路途仿佛缩短大半，只要有个希望吊着，再累也能坚持下去。

　　崔恒从前养在宫中，别说登山，就连快走几步都要被痛斥一顿，好在几个月来不断奔逃，现在虽说劳累，但还能撑得下去。

　　“你们看，这里也有。”江还猛然抬头，“我们又走回来了？”

　　不出几里地，与刚才类似的火堆再次出现。崔恒心中若有所思，但转念一想，还是没说什么，继续跟上。

　　一个坡接一个坡地向上爬，刚才断言的人马却始终未曾出现。

　　直到又看见几处火堆，崔恒卯足了劲，拉住前面两人。

　　“慢。”她警惕地环顾四周，“你们没发现这里很是蹊跷吗？”

　　话音刚落，山野忽然安静下来，连风声都消失了。

　　只有汗水慢慢干透，带来阵阵凉气：“这些火堆痕迹......我们刚才见过。”

　　“按照这个走法，我们应该早就到达山顶，可这里仍是山腰。”沈洵也有所察觉，往外探去，“就好像被困住的山雀，不管如何努力扑腾，终究纹丝未动。”

　　崔恒紧握住剑柄，望向山林深处，那股熟悉的感觉攀爬上脊背，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

　　“又是奇门遁甲？”如果是这样，那便解释得通了。

　　她继续道：“莫非就如院外竹林一般，是沧收设下的迷阵？”

　　“这......我看未必。”沈洵打断她的猜测，“此处没有布阵的痕迹，再说，兵马聚集山中，在此布阵，若不慎误闯，沧收的麻烦只多不少。”

　　“可能肯定？”

　　“八成如此。”

　　“好，我信你！”

　　崔恒二话不说，休整好之后，再次寻找方向。

　　天色渐渐暗淡，残余的天光费力穿透林隙，落到万物身上，连灰尘也未能幸免。

　　不知从何时起，景物在明暗交错中更显得扑朔迷离。

　　或许沧收不想让她们死，但肯定免不了要多吃些苦头。

　　好一招请君入瓮，这下她们不仅被困住，还失了先机。

　　崔恒心里渐渐升起几分欣赏，这才是守了陉东十年的城主！若是没几手后招，她就真的要怀疑整个荆襄无一能人了。

　　“既然不是迷阵，我们有何可惧？我就不信，这世上还真还有走不完的路！”

　　“小姐可有良策？”

　　崔恒扫视四方，对两人道：“江还，你身手好，不妨上树远眺，观其山势。沈洵，你心细，与我去一同探查那个火堆。”

　　她的眼神无比沉静，抬头看天，不知不觉中，月亮出来了，挂在头顶，汲取天际最后几缕光辉。

　　事不宜迟，天色暗淡一分，几人的危险便多上一分。

　　但她与沈洵的较量，现在才真正开始。

　　命令声刚下，江还便寻到一棵古树，踩着藤蔓蹬腿上攀，很快没入树梢之中。

　　两人放下心，来到火堆旁，用树枝扒开，不一会儿，那些灰渍便乖乖摊开，铺平到土面上。

　　崔恒哪见过这东西，只好去问沈洵：“可有发现？”

　　沈洵手指揩上一点，捻了捻，放鼻下一闻：“就是寻常草木，不对，隐约之中有股香气。”

　　她沉吟片刻，说出内心疑惑：“第一，火堆痕迹反复出现，很是可疑。第二，此处并无阵法，却将人困住，或许问题不是出在外界。第三——”

　　还没说完，背后，忽然“哗啦哗啦”地响起一阵。

　　崔恒猛然回头，江还拉扯着藤蔓，浑浑噩噩，缓缓从树上落下。

　　看她的模样，似乎已经神志不清。

　　“第三，我也有些头晕。”

　　“咚——”

　　沈洵趔趄几步，应声倒地。

　　崔恒手停滞在空中，只晚了几步，便眼睁睁看着她们瘫倒在地上。

　　“江还？沈洵！”

　　她反应过来，赶紧去叫两人，刚靠近，却见沈洵眼神迷离，拼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

　　“是气味，别碰......”

　　她话未说完，头再次垂下，失去意识。

　　不能碰什么？若是灰有问题，可江还在树上，她又为何昏迷？

　　崔恒心脏砰砰直跳，越是焦急，越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天色彻底暗淡，黑暗中，危险的气息逐渐浓郁。

　　她依次背起二人，安置到树旁，做完这些，才大口喘息，就在这时，一道细小的声音传至耳边。

　　她赶紧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膛猛跳，却难以制止危险的降临。

　　“沙沙沙沙——”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