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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绝境与雷霆 ...

  •   宁殊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寄予厚望的那条隐秘渠道,终究没能逃过凌焕布下的天罗地网。他写给表舅父的密信被截获,并且被凌焕的人成功破译。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通过那个小乞丐传递出去的、试图引导殷天傲调查方向的“废稿”信息,也石沉大海,再无回音。他安插在宫外、负责观察废纸铺动向的最后一个眼线,在某个月黑风高夜后,也彻底失去了联系。
      一切迹象都表明,他的计划彻底暴露了。
      凌焕的报复,来得迅疾而冷酷。
      没有警告,没有质问。一封来自宁国的密信,被以一种极其羞辱的方式——塞在一条死狗的肚子里,扔在了听雪轩的门口。信上只有寥寥数字,是凌焕亲笔,字迹狰狞:
      “尔母妹,三日后,城楼观刑。”
      “观刑”……观什么刑?宁殊不敢去想,那极刑的对象是谁?是母亲?还是年幼的妹妹?或者……两者皆是?
      冰冷的绝望,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瞬间灌满了宁殊的四肢百骸,将他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冻结。他拿着那封染着污秽和血腥气的短信,站在听雪轩的门口,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刺骨的寒冷。
      失败了。
      他终究还是没能救下她们。
      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凌焕的狠毒与掌控力。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苍白无力的笑话。
      他缓缓走回书房,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他坐在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的手稳定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在那极致的绝望中被抽空。
      他要给殷天傲留下一封信。
      坦白一切。
      坦白凌焕才是瘟疫的元凶,坦白自己之前的隐瞒与误导,坦白自己那可笑而失败的反抗计划。
      然后,他便可以了无牵挂地,去陪伴黄泉路上的母亲和妹妹了。她们是因他而死,他无法独活。活着,每呼吸一口空气,都会想起她们临死前的恐惧与痛苦,那将是比死亡更残忍的酷刑。
      至于殷天傲……
      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一滴墨迹晕染开来。
      那个男人,给予过他从未奢望过的温暖、信任与庇护。他曾以为,自己或许真的能抓住那一点微光,在这冰冷的异国他乡,寻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甚至……一份真挚的情感。
      可惜,他终究是福薄缘浅。
      辜负了他的信任,利用了他的感情。宁殊甚至不敢去想,殷天傲知晓一切后,会用怎样失望、乃至憎恶的眼神看他。
      就这样吧。用死亡来终结这一切。至少,不必亲耳听到他的宣判,不必亲眼看到他眼中的冰冷。
      他宁愿在殷天傲的记忆里,保留最后一点……或许还算美好的印象。
      “殿下亲启……”他写下开头,笔尖却再次停滞。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写起。
      对不起?太轻了。
      谢谢你?太虚伪。
      最终,他只是极其简略地陈述了凌焕制造瘟疫、自己受胁迫试图误导的事实,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在信的末尾,他停顿了许久,最终,只是落下三个字:
      “殊,愧对。”
      搁下笔,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小瓶无色无味的剧毒。这是他从太医院某本孤本医书中看到的配方,自己悄悄配制,原本是为了在最坏的情况下,留给凌焕的“礼物”,如今,却要用在自己身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他与殷天傲许多静谧时光的书房,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痛楚。
      “天傲……保重。”
      他闭上眼,正准备将那瓶毒药送入口中——
      “砰!”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巨大的声响震得宁殊手一抖,药瓶险些掉落。
      他愕然抬头,只见殷天傲一身风尘,玄色披风上似乎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他的脸色冰冷如万古寒冰,那双深邃的凤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宁殊手中那个小小的药瓶。
      “你想死?”殷天傲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一步跨到宁殊面前,劈手便夺过了那瓶毒药,看也不看,狠狠摔在地上!
      瓷瓶碎裂,透明的液体四溅,散发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宁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和动作惊得呆住,一时忘了反应。
      殷天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看着他眼中那死灰般的绝望,看着他面前那封墨迹未干的“绝笔信”,胸中的怒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交织翻滚,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因为凌焕那条老狗的信?”殷天傲的声音冷得掉冰渣,“你就这么认输了?这么迫不及待地去陪葬?”
      宁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殷天傲这雷霆般的闯入和质问下,彻底崩溃。
      “我……我救不了她们……我失败了……”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助与自责。
      看着他这副模样,殷天傲心中那滔天的怒火奇异地平息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情绪。他伸出手,不是以往的轻柔,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宁殊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谁说你失败了?”殷天傲一字一顿,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他所有的绝望,“本王还没点头,谁允许你放弃?谁允许你去死?”
      宁殊怔怔地看着他,泪眼模糊中,只看到那双深邃眼眸中不容置疑的强势与……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听着,宁殊。”殷天傲松开他的下巴,改为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声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你的家人,不会死。凌焕,会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宁殊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殷天傲却没有再多做解释。他松开宁殊的手腕,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外冷声下令:
      “传令!”
      “命南疆大都护赵贲,即刻点齐五万精锐,陈兵宁国边境!没有本王的命令,一只鸟也不许飞过界碑!”
      “命潜伏宁国所有暗桩,最高级别预警,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目标人物安全,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命影卫,将本王亲笔信,八百里加急,送至宁国丞相凌焕手中!”
      一道道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冰冷的杀意,迅速传遍东宫,飞向四面八方。
      殷天傲这才重新看向彻底愣住的宁殊,眼神冰冷而残酷:“你以为,只有他会用人在意的东西来威胁吗?”
      他俯下身,凑近宁殊的耳边,声音低沉,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告诉他,若敢动你母亲妹妹一根头发。”
      “本王便屠他凌氏满门,灭他宁国宗庙!”
      “让他掂量清楚,是他凌焕的棋子重要,还是他凌家满门和宁国国祚重要!”
      宁殊彻底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殷天傲。他从未见过殷天傲露出如此暴戾、如此不加掩饰的杀意。为了他……为了他的家人,殷天傲竟然不惜以灭国相胁?!
      “为……为什么……”他喃喃道,声音颤抖。
      殷天傲直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怒其不争,有心疼其遭遇,更有一种他自己也未曾完全明晰的、不容失去的决绝。
      “因为你是宁殊。”他最终只是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没有解释,没有承诺,却重如千钧。
      他转身,玄色披风在身后划开一道凌厉的弧线。
      “在这里等着。哪里也不准去,什么也不准做。”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本王会让你看到,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是什么下场。”
      说完,他大步离去,留下宁殊一人,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地上那摊碎裂的瓷瓶和毒液,望着那封未写完的信,心中被巨大的震撼、茫然、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弱的希望所充斥。
      殷天傲……出手了。
      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最直接、最霸道、也最残酷的方式。
      而远在宁国的凌焕,几乎在殷天傲下令的同时,便收到了大渊边境异动、以及潜伏暗桩被连根拔起的噩耗。他还未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封盖着大渊太子玄龙印鉴的信函,便被殷天傲的影卫,以一种极其嚣张的方式,直接射入了他的丞相府正堂。
      信上只有一句话,字迹狷狂,杀意凛然:
      “宁殊亲人死,宁国灭。”
      “凌焕,试试。”
      看着那简短的十二个字,感受着字里行间那毫不掩饰的、碾压一切的霸道与杀机,一向沉稳冷酷、视人命如草芥的凌焕,第一次,脸色变得煞白,握着信纸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意识到,他或许……真的惹到了一个不该惹的疯子。
      一个为了一个人,可以毫不犹豫掀起灭国战争的疯子。
      而那个他原本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宁殊,此刻,仿佛成了悬在他头顶、随时可能落下,将他乃至整个宁国都碾为齑粉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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