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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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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晚宁坐在走廊边的空椅上,手掌缠着的纱布渗出一点暗红,她呆呆地低着头,眼神没有聚焦。
脑子里不断回闪着那个巷子口,男人微侧的轮廓,跛行时一深一浅的姿态,都让她心底泛起一阵不安。
那张没有看清的正脸剪影,在记忆的反复拉扯中,渐渐与数月前雨夜差点将她拖入深渊的恶魔,狰狞着重合。
湿发黏在额前,脏污的水珠从发梢滴落,一双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恶狠狠扎过来。
“你还好吗?”一道温和的男音突然响起。
应晚宁浑身一颤,膝头搁着的药袋被手肘不慎扫落,“哗啦”一声,药盒、缴费单散了一地。
旁边男人一直在等她受伤的原因,半天没听响动,他偏过头,见她瞳孔涣散、脸色苍白,才赶忙出声询问,没料到她会这么大的反应。
“对不起,吓到你了。”他蹲下身,一边小心迁就手上的输液管,一边利落地将东西捡起。
“没事。”应晚宁匀了匀呼吸,“……谢谢。”
因为她双手缠着纱布不便,男人自然而然地将散落的物品拢好,正要放回她膝上——
“我来。”
一道低沉而略显紧绷的男声横插进来。
应晚宁抬起头。
路熵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开外,将方才男生蹲在她脚边、仰头关切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几步上前,从对方手里接过药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的力道。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短促交汇。
邻座的男人微怔,随即察觉到某种微妙的张力,轻轻颔首,不再多言,遗憾地挪了位置。
应晚宁:“……”
她小心地打量了一眼路熵阴沉的脸色,低下头轻声问:“我是不是打扰——”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路熵打断她,语气又冷又硬。
应晚宁一怔,目光落在他黑色的鞋尖上,摇了摇头。
下一瞬,路熵半蹲下来,双手搭在她膝侧椅沿,将她圈在身前:“说实话。”
他话里的薄怒让她有些无措。
应晚宁不明所以地抬头。
路熵没与她对视,只是拧着眉,将目光定在她缠着纱布的双手,唇线抿得发直。
……他这是在……担心吗?
这个念头让应晚宁睫毛轻颤,声音也不自觉软了几分:“就是膝盖磕了一下,手肘擦破点皮,没有其他了。”
路熵舒了口气,定下神,扫一眼那沾有灰渍的膝头布料,又侧身去检查她的手臂。
“嘶……”应晚宁轻呼一声,手臂不受控瑟缩了下。
路熵放轻动作,偏头看去,白皙的小臂上横着几道刺眼的刮痕,边缘渗着血丝,周围皮肤都泛着灼热的潮红,上面覆有一层淡黄色的碘伏。
他唇瓣动了动,到底还是把嘴边责备的话咽了回去。
就着半跪的姿势,他声音缓下来:“怎么弄的?”
应晚宁:“……”
“说话。”他嗓音低沉,催促道。
应晚宁只好掐头去尾地,含糊地说自己找洗手间走错了路,出了体育馆后被一辆电瓶车带倒。
“撞一下,能成这样?”
“旁边有个垃圾桶,底下一堆玻璃渣,蹭到了。”
“肇事逃逸?”
“私了了。”
“怎么私了的”
“对不起。”应晚宁瞥了眼他的脸色,小声道,“没关系。”
“就这。”路熵气笑了,“真有你的。”
应晚宁嘀咕道:“外卖小哥,不容易。”
路熵哼嗤一声,声音听不出是嘲还是叹:“行,才离开我一会儿,就把自己弄成这样,真行。”
应晚宁:“……”
路熵冷着张脸问:“还能走吗?”
“能。”
两人走出医院时已是凌晨。整座城市沉静下来,街上行人稀落,偶有车辆划过路面,带起一阵短促的风声,又迅速归于沉寂。
应晚宁跟在他身后,小脸纠结了下说:“能借我点现金吗?”
路熵回头看他:“你想干嘛?”
“住酒店。”应晚宁补充说,“还有明天回北辰大学的路费。”
“怎么突然算那么清楚,不怕欠我人情了?”
“债多不压身。”
路熵低笑开来,好一记回旋镖。
应晚宁没理他,兀自垂眸,轻声盘算着明天所需资金。
路熵越听越不对劲,蓦地停下步子,转身看她。
应晚宁余光扫到,也匆匆止住,才没撞进他怀里。
一抬头,就对上男人沉沉压下来的目光。他唇线抿紧,嗓音压得又低又哑:“说这么多,是在铺垫不要我了,是吗?”
这话直白得像烧红的炭,烫得应晚宁耳根一热。她下意识移开眼,但想想又觉得自己没错。
她重新抬起头,直视他:“是你先不要我的。”
应晚宁:“……”
路熵:“……”
空气静了一瞬。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应晚宁正急着想找补,可没等她开口,路熵就低低地笑了,紧接着,是一声很沉的叹息。
“没有不要你。”
路熵声音沉而缓,像深夜的海潮,一字字漫过她的心跳。
应晚宁怔在原地,呼吸微微屏住。
他上前半步,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距离被压缩得近乎于无,她能看清他眼底映着的、小小的自己。
“刚才见的人,叫路云熙。”路熵顿了顿,喉结微动,“是我姐。”
这三个字落下时,应晚宁感觉到自己绷紧的肩线无声地松了松,可心却悬得更高了,像一脚踏空,坠进更深的云里。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路熵也没移开目光,就这么坦然地接住她所有细微的晃动。
他眸色很深,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安静地浮沉,像在等她下一个反应,又像在克制某种即将破界的东西。
几秒后,他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不然你以为是谁?”他问,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夜色里,“嗯?”
那个微微上扬的尾音,像羽毛的尖端,不经意挠过应晚宁心口最软的地方。
她慌忙垂下眼,声音不自觉地轻下去:“……你没说。”
“现在说了。”路熵的视线仍停在她脸上,没有移开分毫,“还生气吗?”
“我没生气。”应晚宁矢口否认
“哦。”路熵应了一声,目光掠过她微微泛红的耳尖,那点笑意更深了些,却也没戳破,“那……还打算要我吗?”
问题又绕了回来,却换了一种更磨人的方式。
应晚宁心口一跳,忽然觉得这夜风太热了。
她别过脸,错开他往前:“……走了。”
路熵眉眼舒展,低笑了声,脚步声才懒懒响她在响起。不近不远,就那么漫不经心地跟着,连影子都透着股懒洋洋的劲儿。
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停在暗处。
路云熙隔着车窗,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她才收回目光。
“少爷还是没能一起回去。”驾驶座的陈叔低声道。
“嗯。”路云熙并不意外。
“需要再约时间谈谈吗?”
“不必了,本也只是试试水,没指望。”
路云熙望向窗外空荡荡的街角,仿佛还能看见刚才路熵低头凝视那女孩时的眼神。
那种专注,甚至带着点她很少在他身上见到的、近乎笨拙的认真。
“你觉得。”她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刚才那女孩,怎么样?”
陈叔愣了一下,谨慎地回答:“看着……挺乖巧文静的,和少爷站在一起,倒是般配。”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家世背景恐怕……”
路云熙极淡地笑了笑,打断他:“那已经不是问题了,你看见路熵看她的眼神了吗?”
陈叔回想了一下,点点头:“少爷很在意她。”
“何止啊。”路云熙语气悠缓,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洞悉,“是把自己一部分的‘真’都放在她那儿了。”
“那……大小姐的意思是?”陈叔有些捉摸不透。
路云熙降了车窗,透了口气说:“这件事不要让我爸知道,再给路熵一点时间。我们劝不动的,没准以后那女孩可以。”
“明白。”陈叔和蔼地笑了笑,“那要不要给少爷一些资金上的支持?谈恋爱嘛,总不好让女孩子花钱。”
路云熙不屑轻笑:“那家伙,只要他想,离开路家也不会缺钱,不用管他。”
陈叔笑笑,觉得也是。
……
热门演唱会门票开售时,周边酒店的房间往往就被一抢而空。本来算着时间,散场后赶回北辰也来得及,却没想到这一晚会生出这么多变故。
在他们辗转几家酒店后,才好不容易遇到一间空房。
前台递来的房卡还攥在路熵手里,他反手将它插进卡槽。“嘀”一声轻响,顶灯亮起,暖黄的光瞬间铺满房间,也照亮了正中央那张宽大洁白的床。
应晚宁的视线总意无意地避开那个方向。
路熵把手上的药袋卸下,搁在角落的桌上。
“你先坐,我去看看。”他的声音在安静里显得有点干。
应晚宁“嗯”了一声,小心地挪到椅子边坐下。
膝盖的淤青在牛仔裤下隐隐作痛,包裹着纱布的手掌也是火辣辣的,刚刚那跤摔得狼狈,身上带点若有似无的污渍味,难受得让人坐立不安。
她想洗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伴随着强烈的局促。
手根本碰不得水,怎么洗?
她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双手,又瞥了一眼四处检查房间安全的路熵。
他个子很高,肩背挺拔,此刻却显得有些紧绷。
“路熵。”她轻声开口。
他立刻转过身:“怎么了,不舒服?”
“……我想洗澡。”话一出口,应晚宁脸上就点热,“但手……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