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帐暖梦蓬莱》冰介

56、险象环生

　　“顺着铁链慢慢爬过去，不要晃！”
　　话音刚落，变故陡生，咻地冷箭破空而出。
　　“小心！”沈叔离墙边最近，率先发觉四周墙壁突然出现暗孔，而后数支利箭直射而出。
　　“有机关！快躲开！”不知谁在黑暗中被射中，惊吼一声。
　　正准备缘铁索而上的众人纷纷慌神，躲避箭矢，身体剧烈摆动，连带着铁索也晃动起来。有人根本看不清何处飞来的冷箭，生生被射中了手臂，手上泄了力，闷哼一声，便坠入深渊。
　　还有人避过了冷箭，但却因为晃动而稳不住重心，滑了手，也随之掉落。
　　“大家小心！”
　　“阿月！”一支冷箭擦过柳弃月的小腿，疼痛使她猛然惊颤，加上先前几人坠落，铁索晃动十分剧烈，铁索也随之断开，一时松了手。
　　章宥修神情陡然惊变，顾不得乱箭，猛地松开铁索去拉柳弃月。
　　“宥修！”
　　“抓紧！”章宥修吼了一声，堪堪拉住柳弃月，随后眼疾手快抓住正晃过来的铁链。
　　惯性使得二人重重砸在冷硬的墙壁上，章宥修单手苦苦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手臂肌肉随之瞬间紧绷，青筋暴起。
　　然而铁链不堪重负，又猝然断裂，二人齐齐坠进深渊，陆续“噗通”几声，众人悉数落入了冰凉刺骨的水中。
　　海水瞬间包裹全身，众人都呛了不少水，无边的黑暗的窒息感袭来，吵囔不绝。
　　“大当家！”
　　“我们，不会死在这吧！”
　　“冷静！我在这，便绝不会让你们葬身于此！”章宥修高声喊道。
　　丝丝缕缕的血腥气蔓延开来，更在众人的心上落下沉闷的一击。好不容易挣扎着浮出水面，刚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水面却起了波涛。
　　未及细想，一股排山倒海的浪便浇头而下，水下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瞬间将他们吸住，拉扯而去。
　　“唔……”浪头似万钧之力，重重地将他们往水底按下去。随之而来一股超强的吸力，又将他们卷走。
　　剧痛仿佛在五脏六腑蔓延，意识也逐渐模糊。耳边皆是水流呼啸的轰鸣，人声早已湮没。恐慌在心头攻打着每一个人的心理防线，众人俱是不甘示弱，咬紧牙关，死死闭上眼，不让海水伤到眼睛。
　　强压之下，水也锋利起来，割得肌肤生疼。众人而后便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四肢百骸都被流水裹挟着，意识模糊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悠悠转醒。
　　“咳咳……”
　　一人先是呛醒，而后陆续有人强撑着站起身来。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地下是一块平整的，带着湿意的石面。
　　“老大！”
　　阿岩惊惶大喊一声。烛火自四角的灯台上瞬间点亮，霎时满室灯火通明。众人先是一惊，瞳孔因骤然亮起的光亮猛地收缩，而后眼睛逐渐适应光线，才看清彼此，面面相觑。十余人，竟皆在此处，幸而有惊无险。
　　阿岩见章宥修也在，顿时如蒙大赦，脚下一软，坐回地上，心脏止不住狂跳。其余人历经生死，有幸依旧相聚一室，见四周暂无危机，紧绷的神经才安然放松，纷纷瘫坐在地上，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新鲜空气。
　　下一秒，阿岩的眼神却落在角落里的几具骸骨上，面露骇色。王大哥头昏脑胀，顺着阿岩的视线看过去，“这是？”
　　“看样子，这是倭人？”沈叔定睛一看，那尸骸身上残破的布料，隐约可见异域之风。
　　“难道是先前进来的盗墓贼？”有人大胆猜测。
　　“但他们为什么死在这啊？此处倒不觉有什么危机。”另一个声音接话，目光张望四周，全然不见危险。
　　章宥修站起身来，“切勿轻易擅动，彼此照看一二，仔细受伤的，等我先行查探。”随后，朝柳弃月走去，满眼心疼：“阿月，可有伤着？”
　　一番波折，大伙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已湿透，部分人身上挂着箭伤，血水渗透过来，洇在地面。他们随意扯了块身上的布，从容包扎，动作十分熟稔。
　　柳弃月的右侧小腿也有丝血渗出，她强忍着疼痛，刚想起身，但方才一番，早已竭力，刹那间，身体一倾，险些摔倒。
　　章宥修急忙去扶，这才幸免。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柳弃月不想让他担心，何况沈叔几人的伤明显比她更严重，她怎能添乱。但章宥修发觉她伤在腿上，于是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抱起，转身走向一旁的漆木箱子，把柳弃月放在上面坐好。
　　“你先去看看沈叔……”
　　“听话，让我看看，沈叔自有王大哥照看，你不必担心。”章宥修旋即便将柳弃月的裤脚掀开，露出里头雪玉般的小腿，但突兀的是，一道狰狞的血痕格格不入地出现在上面。
　　众人早就注意到柳弃月二人的动静，心照不宣地没有打扰，专心处理同伴的伤口。
　　章宥修垂着眼，看见那道血痕时，不禁怔了怔。柳弃月浑身不自在，想去将裤腿放下，“我真的没事……”随即却被章宥修抓住了手。
　　“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若再乱动，待会我便一直抱着你，还是背着，你选一个。”语气不容抗拒，但章宥修素来在她心里自有一番坚韧心性，不似会做那般出格之事的。
　　“我都不选……”话才说一半，章宥修的脸突然凑近，柳弃月呆滞在原地，不敢动弹，这一刻，注视着章宥修墨染忧愁的眼神，却觉得下一刻他真能做出此等行径。
　　“听话。”章宥修的嗓音温和，眉头紧蹙，往日的清隽不羁，犹如张扬狂放的侠客，此刻竟像是落入俗世，成了那谨小慎微哄着自家娘子的玉面郎君。
　　章宥修从自己身上撕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将小腿上的伤痕包住，以防再次感染或者继续渗血。
　　望着他端扬的眉峰下满是疼惜，眼底的暗藏一团化不开的浓郁忧色，方才他不顾生死也要拉住她的模样，尽数烙在了弃月心上，久久难以平静。
　　加之看到章宥修娴熟到近乎心疼的动作，她心中不禁泛起柔软，鼻尖一酸，眼中清泪开始蓄满。若不是身经百战，屡遭疮痍，又怎会如此娴熟。
　　章宥修抬眸一看，正巧撞见她那双盈盈秋水的双眸，手中突然一滞，站起身来，声音急切：“阿月，可是我弄疼你了？”
　　柳弃月倔强地欲将泪收回，事与愿违，越是强忍，情绪愈发汹涌，反倒尽数滑落。于是，她一把抱住章宥修的腰，毫无顾忌地在他怀中啜泣，肩头如雨打繁花般簌簌颤动。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爱护，世上又怎有如此之人，竟不顾自己性命也要将她护住，明明自己的生命已遍地疮痍，却依旧欲撷芳还赠他人。
　　章宥修不明所以，仍环臂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抚，“没事，一会就不疼了。”
　　原地休整了一刻钟左右，众人才起身四下打量起来他们所处的地方。
　　“应是耳室。”柳弃月将情绪倾吐干净，恢复平日神情，轻声道。
　　“方形之地，其上为平顶，四角设‘抹角石’衔接，石上纹样虽淡，隐约可辨其乃是前朝末常见的‘卷草纹’。”
　　铁山小腿被箭矢贯穿，心中忿忿，十分不耐，囔道：“那就是我们还在墓里边呗，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差点就死在这了，还不如回去劫船。”
　　“阿月，看这壁画。”旁人专注着自己眼下的事物，丝毫未将铁山怨愤的话放在心上，仿若未闻。
　　被章宥修搀扶着的柳弃月眼神蓦地一亮，“这是墓主人生前日常生活场景。”
　　“壁画通常描绘主人生前过往，或是功绩，或是日常。既是公主，纵使远嫁，也当是皇亲国戚的排面。”章宥修于摸宝一事上，也算见多识广。
　　阿岩一听“皇亲国戚”顿时起了兴致，眼睛生亮，忙凑到跟前，语气满是兴奋，“那岂不是这回能发财了？”
　　“小心有命来，没命出去。”铁山背靠着石墙，没好气地抱怨。
　　阿岩撸起袖子方想去收拾他，却被沈叔拦了下来，阿岩不管不顾，对沈叔喊道：“今天我要狠狠揍他一顿，让他把嘴巴闭上，别拦我！”
　　“够了，铁山还不闭嘴！伤条腿就算了，脑袋也摔坏了？”萧焕冷声斥责，铁山虽悻悻背过身去缄默不语，但暗地里，却依旧不平。
　　耳室墙边歪斜着不少木架，其中有各式青铜器皿。亦有不少陶制佣人，倒落一地。
　　“大当家！快看，这箱子里都是金银！”
　　循声而去，翻开杂乱堆叠的木箱，其中果真尽是琳琅满目的珠玉字画。
　　“这些都值不少钱！”
　　再看先前的石壁上的壁画色彩久经岁月侵蚀，已然斑驳，但色彩浓艳处依旧可窥当年风貌。上面可见车马出行，仪仗浩荡，可想象那渺远的车舆辘辘，旌旗猎猎的场面。
　　有人疑惑不已，指着墙壁上的壁画问道：“这壁画上的是……”
　　章宥修凝望着壁上油彩，沉吟一瞬，“想来这便是墓主生前出行的场面。”
　　耳室分左右两室，众人醒来的这一侧，不乏随处可见的金银器皿。而另一侧则摆放着一些寝具。墙角散落着残碎的丝织品，虽已糟污不堪，但其上绵密的暗纹仍能辨出此乃缠枝花纹，也恰合前朝日常所用花纹。
　　探寻一番之后，再无所获。章宥修身先士卒抬脚走向石门，在上面摸索。
　　“难道这些尸骨生前皆是被困死在这的？”不知是谁在身后低低轻问了一句，但众人皆默不作声，在墙上寻找蛛丝马迹。
　　这时章宥修突然摸到按钮，示意众人小心。室内众人目光皆盯着前方，严阵以待。
　　随着章宥修动手按下开关，石门悠悠上移，前方出现了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黯黑的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