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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常德公主 ...

  •   四周仿佛落针可闻,章宥修站在前头,本以为无事发生,转瞬间,漆黑的长廊中猝然飞射出绵密的箭雨。
      “小心!快躲开!”章宥修旋身躲开泛着幽绿汁液的箭镞,朝身后众人疾呼。
      箭矢破空,锐不可当。好在章宥修早已吩咐众人拾捡工具有备无患,此时众人或躲在大件的青铜器后,或拿着不知从哪里来得盾牌抵挡,还有身手敏捷者,挥刀拦下。
      “这地方怎地这么多鬼机关!”有人囔道。
      半晌后,一番惊险总算结束。长廊中再无动静,壁上烛台陡然燃起烛火,照亮前方道路。于是,众人有惊无险地顺利进入前室。
      前室中央立着一方汉白玉制成的“祭台”,汉白玉通体莹润,一看便不凡。边缘处的回纹绵长细腻,正面右侧雕刻着前朝样式的重檐宫阙,左侧乃琉球风貌的屋宇,中间简笔勾勒了一艘海船,海船上方便是一位女子身着嫁衣奔赴和亲的模样。
      许是为记录公主和亲,更是两地睦邻友好的见证。
      本该立在祭台上的酒樽,残片却出现在墙边,应是墓穴下沉才滚落到一旁的,连带祭祀所用的酒盏也一同滚落在墙角。那酒盏却并非前朝所用制式,乃琉球祭祀常用器皿,以漆木为胎,上面画有一道浅淡简易的绳纹。
      祭台后方立着一块石碑,正面镌刻着“常德公主之位”字样,笔力遒劲。除生卒年外,其后还刻有一行小字:“归梦绕旧乡,魂牵寄琉球。”这处字体娟秀,却透着一丝怆然。
      柳弃月将沉浸在小字好一阵的目光挪开,落在四周的石壁上。石壁之上,壁画昭然,绘尽公主生平。
      从一侧到另一侧,细数生平脉络。画上起初公主的倩影形单影只,对影自怜,想来和亲一事由不得自己,满腹愁绪。
      后来却见身旁围绕着一群孩童,载歌载舞,隐约可见其中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这时渐入佳境,公主旁围着不少妇人,手中织布动作,所带过去的织布技艺等被当地所接纳。而后,却见土地荒芜,妇孺老少凄惨跪地祈求上苍。公主不忍这众生疾苦,夜以继日苦心钻研种粮之法。
      一路悲欢,娓娓道来,而后壁画戛然而止。
      章宥修走了过来,声音沉闷,“公主深受爱戴,糠谷无存那段时日,想来也是奔波劳苦,最终疾病缠身,在丰收前夕身亡。”
      柳弃月感触甚深,“因而这壁画便无后续吗?”不觉间跨越百年风霜,她似从壁画之中看到彼时另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如何倾尽一世,予以安民。
      “她悲悯众生,那一年,不过双十年华。”言语里,惋惜之意尤甚。
      而章宥修情绪似被她感染,语气有些怫然:“若不是前朝昏聩无能,怎能将不过才及笄的女子远嫁琉球?庙堂之上,九尺男儿不强兵事,单以牺牲女子来保全一时康平,迷醉在京中繁华,难怪国破城亡,不得善终。”
      柳弃月回过神来,透过他的神情,似能察觉到他对庙堂诸多不满,原也只觉桑塔生活多有困苦,如今却似乎又读到一抹旁的情绪。
      画中故事将章宥修和柳弃月吸引过去,萧焕也在一旁看着画中之人,若有所思。
      “大当家!快来!这边!”
      王大哥等人早已迫不及待往更深处走去,阿岩见三人停留在原地,便喊了一声。
      一行人,就这样安然进入了主墓室中。甫一踏入,烛火再次齐齐亮起,但众人早对此见怪不怪了。
      主墓室穹窿顶上依旧是前朝样式的青砖,但却有一丝不同之处。像是用各色贝壳混杂在陶土中,然后堆砌在墙面,砖面凹凸不平,荧烛盛亮,壁上莹莹,犹如漫天星河。
      奇特之处在于,满室皆蓄满水,水池正中央摆放着石制棺床,两侧分别立着不同制式的陶制侍女俑,一应形神兼备,活灵活现。棺床四面留有石径,四条石径相交之处乃是石柱,其上燃着发着幽蓝的烛火,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有些怪异。
      四周并无半件异宝,较之前面两处,主墓室只有中央放置了一具石棺,倒显得此地空旷,甚至空旷得让人心慌。
      “怎么这里什么都没有?”阿岩跑到石径对面打量一圈,一无所获,脸上满是失望。
      王大哥也附和道:“主墓室如此简朴,岂不是要走空?”
      章宥修见识了前头的危机,眉头紧锁,叮嘱道:“公主墓规制严谨,即便瞧着寻常,断不会仅此一具棺椁。可能有机关,需得仔细些,切勿误碰。”
      众人纷纷散开,谨慎地查看墙面,不放过每一寸细节。目光一一扫过每一方青砖上,其中虽有不少各色贝类嵌入其中,但砖上依旧可见飞鸟,隐约可见凤纹条理,并无古怪。柳弃月正在石棺旁的灯柱下打量,见其柱身雕着缠枝莲花纹,像是中原传入的样式,不过细处却有些怪异,许是传入之时受当地影响,才略有不同,柳弃月并未多在意。
      目光随后放在了柱顶的孤灯,灯盏为青玉所制,半透明的灯盏上扶着一层厚重的灰。但其中灯芯处散发出幽蓝的焰火,依旧可见。细观灯盏周遭,依旧一无所获,正当柳弃月失落地将目光脱离灯盏,却突然看到铁山自顾自地推开棺盖。
      “不要!”
      柳弃月急忙喝止,谁料为时已晚,铁山一人竟硬生生地推开一道口子。顷刻间,石棺轻微晃动起来,连带着整间石室,逐渐剧烈起来。
      众人慌忙扶着墙壁,稳住身形,未知的危险让他们惊恐万分,四下张望。
      而后有人注意到水面的动静,像是一团黑影,惊恐一呼:“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被吸引过去,团团目光注视下,震动的水面立时猛地窜出一个巨大黑影。水花四溅,劈头盖脸浇在众人脸上,可谁也顾不上擦拭,齐齐盯着那巨兽,不敢动弹。
      那巨兽同先前海上所遇,相貌如出一辙,周身遍布鳞甲,坚不可摧。它睁着幽绿的眼珠在众人身上扫视,忽然像是感受到什么熟悉的气息,旋即暴怒,仰天长啸,声音尖锐,震耳欲聋。
      “是镇墓兽!”章宥修大喊。
      那镇墓兽摆动它庞大的身躯,搅动着身下的池水,几息之间,漩涡骤起。一个巨爪横扫而来,瞬间便将处在棺椁旁边的柳弃月和铁山拍飞,直直坠入水中。
      “阿月!”章宥修顿时狂怒,但此时也无暇宣泄情绪,压抑着怒火,下一瞬便跃入水中。
      “大当家!”
      众人眼睁睁看着章宥修为救柳弃月而一同跳入漩涡中,却无能为力,只能死死盯着镇墓兽的动作。
      “该死!”阿岩满心不甘,无力感充斥着内心,但此时却不可忽视自己前方正对的巨兽。
      巨兽摆动这身躯,又将那漩涡加大了几分,而后目光转向立在边上的几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再次落下一掌,“沈叔小心!”
      沈叔被王大哥拽着,附近众人亦四散奔逃,惊险躲过。
      受了伤的几人动作略显迟缓,但胜在巨兽像是有所顾忌,有些放不开手脚,才让他们有机可趁,堪堪躲过。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长得像蛇又像传说中的龙,都开膛破肚了,才几天就生龙活虎了?”阿岩捡起方才从耳室带出来的剑,死盯着镇墓兽。
      又是一爪落下,原地碎石飞溅,摔在地上的几人见这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而后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再次骨碌碌地忙不迭爬起,转身往另一侧跑去。
      “这好像不是先前那只!”萧焕喊道。
      兽爪仿佛带风,近在咫尺,可又相距万里,始终抓不住矫健的几人。巨兽怒极,愈发疯狂地伸出巨手去抓,而后还摆动的兽尾,企图将他们拽入水中。
      “那就是两只?这孽畜怎生得这么多,到处都是。”
      “先别说了,躲着就是了,小心你身后!”沈叔倚在墙边,疼痛致使他的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上边的人四处奔逃,但后方的石门却不知何时被阖上。有人冒险提着刀朝它背后重重劈下,却丝毫不见伤口,反倒是自己的手臂都被震得酥麻。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砍都砍不动!”那人急得大喊,下一刻便被兽尾击飞出去,直直砸在墙上,口吐鲜血。
      见硬攻根本无用,其余人也只能如同困兽之斗一般,绕着主墓室慌乱避开那似含有万钧之力的兽爪。
      柳弃月只觉兽爪附带的劲风像是突然炸开的水花,整个人瞬间被击飞,随后卷入了漩涡中。
      冰冷的海水霎时将她包围,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意识到自己不再继续下沉,周围海水变得和缓起来,才强忍着窒息感睁开眼睛。
      但水下却并非全然漆黑,她看到池底一隅,静卧着几颗相依的青黑色的卵。一旁泛着温润白光的,竟是一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越过夜明珠望去,一个庞大的身躯纹丝不动卧着。凝神细看,柳弃月陡然一惊,那身躯正是先前海上遭遇的那只渊螭。不过此时它早已失去生机,躯干都缓慢地渐次腐烂,身下还有不少鱼虾正窸窸窣窣地啃噬它的遗体。
      柳弃月心猛然沉坠,还未来得及悲伤,缺氧已令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四肢气力渐消。她只觉困意涌来,只能走到这里了吗……
      明明她还未见柳家昭雪……
      还有些话,没有对宥修问个分明……
      她若就此辞别,他…大抵会十分伤心吧……原来临死之前,自己最后一个想起的人,竟是他啊……
      就在她不断下沉之际,倏忽手腕间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力道,有人一把拽住了她。柳弃月艰难睁开些许眼睛,朦胧间似是章宥修。
      正当章宥修拉住柳弃月的手腕,水流却湍急起来,立时便将二人卷走。待意识回转,便发觉他们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身旁是潺潺流水声。见不远处有一处细小的光点,章宥修便壮着胆子朝亮光走去,却发现他们竟已身处岛上。此处空间,是一个极小的山洞。
      “我们这是出来了?”柳弃月踉跄着凑到章宥修身边,声音战粟。
      借着月光,章宥修才见她几无血色的脸庞,旋即伸手去探她额头上的温度。掌间相触,尽是一片冰凉。
      章宥修当即脱下身上的外袍紧紧包裹住柳弃月,随后一把横抱起她转身返回山洞。然后再匆匆在山洞附近寻来不少枯枝落叶,用砖木取火的方式打火。
      有了火光,洞中霎时有了一丝暖意。
      “还冷吗?”章宥修蹲在柳弃月身旁,眸中火光跳跃,满目柔情尽染忧色。
      柳弃月蜷缩着身子坐在枯枝上,仍止不住发抖,湿冷的衣物和几缕云鬓,愈发我见犹怜。可她依旧轻轻摇头回应着章宥修。
      章宥修怎会看不出她的故作坚强,眉头紧蹙着继续往火堆中添着枯枝落叶,试图将火烧得更旺些。
      下一刻,他起了身,背对着柳弃月,沉声道:“将湿衣脱下来烤烤吧,放心,我不转身。”
      火光映照着章宥修忙碌的背影,心中的寒意好似被他的温情所包裹,渐生暖意。劫后惊悸也好似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便被一股令人心安的呵护给压了下去。
      柳弃月犹豫半晌,她知道宥修是君子。窸窸窣窣地将外衣脱下,蹲在火堆旁将其细细烘干,顺道将章宥修的外袍也一并拿来烤热。
      那道背影被火光映衬,他故意离火那么远,也是为了让她能安心。柳弃月红着脸,“我烤好了。你的衣裳也快好了。”
      待章宥修转身看她时,四目相对,一丝暖意亦能在二人眼中化为灼灼朝阳。
      二人稍作歇息,便举着火把在洞中四周寻找返回墓室的通道。可惜除了那条潺潺小溪,无迹可寻。正当柳弃月有些泄气时,脚下不慎踩着一块碎石,身形蓦地向一旁歪斜。章宥修眼疾手快,连忙扔下手中的火把去扶,背后靠在一处石壁上。
      只听得章宥修一声闷哼,右手边便传来沉重石块移位的声响。两人相视一眼,顾不上他想,毅然走入。桑塔其余人还在墓室之中,受渊螭追逐,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弃之不顾。
      顺着悠长蜿蜒的狭道,一路向下,竟真的返回到了主墓室之中。伴着一处石门大开,章宥修二人见到了被那雌渊螭追得十分狼狈的众人,神情凝重万分,眉头紧皱。
      镇墓兽追着他人,无暇他顾。铁山身强体壮,纵使落入水中,也很快爬了上来。
      “大当家!太好了,你们没事!方才我们四处找寻,还以为……”王大哥看向突然打开的石门,率先瞧见章宥修二人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渊螭也感受到石门挪开的声响,一眼便见二人,旋即摆动尾鳍朝他们砸过去。章宥修忙揽着柳弃月的腰身往旁边闪躲,虽人无事,但那石门顿时被砸得粉碎。随着轰然一声,那条出路,霎时被碎石掩埋。
      章宥修立马冲众人喊道:“先躲开!找机会反击!”
      “刀剑根本不管用!”
      柳弃月心急,气息还未稳定,便拉着章宥修,将她所知悉数相告,“传闻,镇墓兽乃双生,一雄一雌,常年盘桓在墓室周围,守卫墓室,防止盗墓者破坏。方才我在水底见到先前海上那只渊螭的遗体,还有……几颗卵,想来这只应是雌性。”
      章宥修轻拍着柳弃月的背,安抚道:“我知道了,你先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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