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秦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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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活
秦懿忆（女）×孔德豪（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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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懿忆第一次见到孔德豪，是在高三开学的第一天。
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白色校服衬衫的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手臂懒洋洋地搭在邻座男生的肩上。当班主任介绍她这位“刚从加拿大回国”的新同学时，孔德豪抬起眼皮，吹了声口哨——不大不小，刚好让全班都听到。
“外国人，你叫什么？”下课后，他挡在秦懿忆的桌前，笑眯眯地问。
他的眼睛很亮，是那种天生就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明亮。秦懿忆知道这种男孩——她在多伦多的高中里见过许多，受欢迎，自信得近乎傲慢，身边从不缺朋友和爱慕者。
“叫秦始皇。”她平静地说，整理着崭新的课本。
孔德豪愣了一秒，随即笑出声来，笑声干净而有感染力。周围几个同学也跟着笑起来。
“秦始皇这个名字太大了，”他歪着头，像在思考什么有趣的事情，“叫卿卿怎么样？”
秦懿忆抬起头，第一次认真看向他的眼睛：“秦秦吧。”
那是他们的开始。
——
秦懿忆很快发现，孔德豪是那种天生就活在聚光灯下的人。篮球打得好，成绩虽不算顶尖但永远在年级前五十——据说还是为了和前任保持相近水平故意控分的结果。他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男生女生，每个人都喜欢他。
而她，秦懿忆，是那个永远坐在窗边、戴着耳机、在笔记本上写满英文诗的女孩。同学们说她高冷，说她难以接近，说她身上有股“国外回来的优越感”。
他们没说错，但也没全对。
秦懿忆的确习惯了保持距离。在多伦多的最后一年，母亲病逝，父亲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她在陌生的悲痛中学会了用冷漠保护自己。回国后，她像一株被移植的植物，在新的土壤里缓慢而艰难地适应着。
只有孔德豪不介意她的冷淡。
他会趁她不注意，抽走她正在看的英文诗集，用夸张的语调念出那些他根本不懂的句子；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放弃和男生们打球，跑到图书馆找她；会在考试前把自己的笔记复印一份，悄悄塞进她的书包，尽管她的成绩其实比他好得多。
“你为什么总来找我？”有一天，秦懿忆终于忍不住问。
孔德豪正靠在她的课桌旁，翻看着她的化学作业。听到问题，他抬起头，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他睫毛上跳跃。
“因为你不一样。”他说，语气少见地认真，“而且，我喜欢听你说英语，很好听。”
秦懿忆感觉到心跳漏了一拍。
——
十月，学校举办篮球联赛。孔德豪是队长，决赛那天，几乎全校女生都去了体育馆。
秦懿忆没去。她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试图完成一篇关于《呼啸山庄》的读书报告。但窗外的欢呼声一阵阵传来，每当有人进球，整个校园似乎都在震动。
她发现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单词都歪歪扭扭，心神不宁。
终场前五分钟，她合上笔记本，走向体育馆。
场内气氛热烈到令人窒息。秦懿忆站在最后排的阴影里，看到孔德豪带球突破，起跳，投篮——球进了。比分反超，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
人群涌向球场中央，孔德豪被队友们高高抛起。当他落地时，目光扫过看台，突然定格在她所在的方向。
他拨开人群，向她走来，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前，眼睛比任何时候都亮。
“你来了。”他说，气喘吁吁，却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秦懿忆递给他一瓶水：“打得不错。”
“只有不错？”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
“很好。”她修正道。
孔德豪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待会颁奖典礼后，我在校门口等你，有话跟你说。”
秦懿忆的心跳再次失控。
——
那天晚上，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散步。秋夜的空气已经有了凉意，孔德豪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秦懿忆肩上。
“秦秦，”他叫她的名字，声音轻柔，“我觉得我可能——”
他的手机响了。
孔德豪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微妙地变了变：“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几米外，背对着她。秦懿听不清他说什么，只看到他的肩膀先是一僵，然后慢慢放松，最后甚至传来低低的笑声。
电话持续了十分钟。
“抱歉，”孔德豪走回来，把手机放回口袋，“是林薇，我前女友。她说看了今天的比赛直播，恭喜我。”
秦懿忆点了点头，把外套递还给他：“你要说的话，还说不说？”
孔德豪看着她，眼神复杂。良久，他笑了，但那笑容和平时不太一样。
“其实也没什么，”他说，“就是想问，你觉得咱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秦懿忆停下脚步，抬头看他。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她完全笼罩。
“你觉得呢？”她反问。
“好朋友吧。”孔德豪很快回答，快到几乎不假思索，“特别好的朋友。”
“嗯。”秦懿忆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那个秋夜的风，好像突然变得特别冷。
——
从那以后，有些东西悄然改变了。
孔德豪依然会来找她，依然会开她的玩笑，依然会在她值日时留下来帮忙。但秦懿忆感觉到，他们之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十一月初，关于孔德豪和林薇复合的传闻开始流传。有人看见他们在咖啡厅一起学习，有人看到孔德豪送林薇回家，还有人说他手机屏保换成了和林薇的合影。
秦懿忆从不问，孔德豪也从不解释。
只是有一天，当秦懿忆无意中提到自己周末要去医院复查胃病时，孔德豪说：“我陪你吧。”
“不用，”她拒绝，“我自己可以。”
“秦秦，”孔德豪按住她正在收拾书包的手，“让我陪你去。”
他的手掌温暖，力道不大却让人无法挣脱。秦懿忆看着他的手，又看向他的眼睛，突然觉得一阵疲惫。
“孔德豪，你到底想怎么样？”她问，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
他松开了手。
“我只是想对你好。”他说。
“对朋友的好，还是对其他人的好？”
孔德豪沉默了。
——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秦懿忆做完检查，在等候区找到孔德豪时，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看到她过来，他迅速按灭屏幕，站了起来。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老毛病，按时吃饭就好。”秦懿忆穿上外套，“走吧。”
地铁上，他们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窗外的广告牌飞速后退，光影在孔德豪的脸上明灭不定。
“秦秦，”他突然开口，“你以后想做什么？”
“可能去学比较文学，或者语言学。”
“会再出国吗？”
“不一定，看申请结果。”
孔德豪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那......你会想我吗？如果去很远的地方。”
秦懿忆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你想让我想你吗？”
地铁进站，巨大的噪音吞没了所有声音。人们上下车，拥挤的人潮将他们隔开片刻。当车厢重新安静下来，孔德豪已经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漆黑的隧道。
“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对吧？”他说，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秦懿忆没有回答。
——
高三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一模、二模、三模，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
孔德豪和林薇正式复合的消息，是在三模成绩公布那天确认的。他们手牵手出现在学校，坦然地接受着朋友们的起哄和祝福。
秦懿忆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想起多伦多的冬天。那里的雪很大，会覆盖一切，把世界变得干净简单。
“秦秦，”孔德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放学后一起走吗？林薇说想认识你，咱们一起吃个饭？”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就像在邀请一个真正的、毫无芥蒂的好朋友。
秦懿忆转过头，仔细地看着他。这几个月，他好像瘦了一点，轮廓更加分明，但眼睛里的光芒依旧。只是那光芒现在不再为她而亮，或者说，从未真正为她而亮过。
“不了，”她说，“我有点事。”
“什么事？要不要帮忙？”
“不用。”
孔德豪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林薇在教室门口喊他的名字。他应了一声，对秦懿忆笑了笑：“那明天见。”
“明天见。”
——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学校组织减压活动。傍晚，大家在操场上围坐成圈，玩着幼稚的游戏，分享着对未来的憧憬。
轮到孔德豪时，他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我想感谢很多人，老师，父母，队友......还有我的女朋友林薇，谢谢你回到我身边。”
掌声和口哨声中，林薇红着脸站起来，和他拥抱。
游戏继续。有人提议每个人说一件高三最难忘的事。
当轮到秦懿忆时，她沉默了几秒。
“最难忘的是，”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有人告诉我，秦始皇这个名字太大了，叫卿卿怎么样。”
人群中，孔德豪的笑容僵了一瞬。
“但我说，叫秦秦吧。”秦懿忆继续说，“这个名字很好，简单，直接，是我自己选的。”
她说完就坐下了，没有看任何人的反应。
活动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秦懿忆独自走向校门，却在校史碑前被孔德豪追上。
“秦秦，”他叫住她，“我......”
夜色渐浓，校园路灯一盏盏亮起，在他们之间投下暖黄的光晕。
“怎么了？”秦懿忆问，语气平静。
孔德豪看着她，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说：“突然就不喜欢了。”
秦懿忆怔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远处隐约传来球场上最后的拍球声，更远处是城市永不停歇的车流声，但这些声音都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她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那里面找到玩笑的痕迹，找到任何一点能够解释这句话的线索。但她只看到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就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天是蓝的，草是绿的，我不喜欢你了。
“什么？”她听到自己问，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那种感觉，”孔德豪移开视线，看向远处教学楼的轮廓，“那种总想找你说话，想知道你在做什么，看到你和别人走得太近会不舒服的感觉......突然就没有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可能是和林薇复合后，我才意识到，对你可能只是一时新鲜。你是那么不一样，那么特别，我以为那是喜欢，但其实......”
他没能说完，因为秦懿忆转身离开了。
“秦秦！”他在身后喊她。
她没有回头。
高考，毕业，散伙饭，录取通知。
秦懿忆被哥伦比亚大学录取，九月就要飞往纽约。孔德豪留在了国内，去了南方一所不错的大学，和林薇一起。
毕业典礼那天，他们在学校礼堂外短暂相遇。孔德豪穿着不合身的学士服，帽穗歪在一边，还是那个永远不按规矩来的模样。
“恭喜，”他说，“哥大，真厉害。”
“你也是。”秦懿忆点头。
一阵沉默。夏日的风吹过，带着离别的气息。
“秦秦，”孔德豪突然说，“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秦懿忆看着他，想起那个秋夜的公园，想起地铁里明灭的光影，想起他说“突然就不喜欢了”时的表情。半年的时光，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缓慢愈合的伤口，不剧烈，但持久。
“孔德豪，”她第一次完整地叫他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收不回了。”
他的笑容淡了下去。
“我明白。”他说。
秦懿忆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秦秦，”他在身后最后一次叫住她，“如果......如果我没有说那句话，如果我们......”
她没有让他说完。
“没有如果。”她说，然后走进了熙熙攘攘的毕业生人群中。
阳光刺眼，蝉鸣震耳。秦懿忆穿过欢声笑语的人群，走过他们曾一起打球的体育馆，走过他曾陪她值日的教室，走过他第一次叫她“秦秦”的走廊。
她想起多伦多最后一个冬天，母亲去世后，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窗外的雪一片片落下，覆盖了整个城市。那时她觉得，有些寒冷是穿再多衣服也无法抵御的。
此刻，在盛夏的烈日下，她感到了同样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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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秦懿忆在纽约的一家旧书店里，偶然翻到一本中学时代的英文诗集。夹在书页中的书签滑落，背面写着一行小小的中文：
“秦秦今天对我笑了三次。——孔”
字迹已经模糊，墨迹在时间中晕染开来，像一滴永远干不了的泪。
她站在书店昏暗的光线里，突然明白，人类爱情最大的悲剧或许并非生离死别，而是那些从未真正开始就已结束的故事，那些像精致盆景般被修剪、被控制、被保持在安全距离的感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若那棵树从一开始就生长在错误的山坡上，从未真正属于那片森林，那么风来或不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合上书，放回书架。
窗外，纽约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遥远岁月里，某个少年未曾说完的话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秦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