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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追光者与恒星》 ...


  •   许星染(女)×陈昼(男)

      ——

      许星染知道自己是天才,就像知道地球是圆的一样,客观事实,无需证明。

      高一开学典礼,当她说出“宇宙的浪漫在于它从不回应”时,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在她眼里不过是复眼结构的光点阵列。十七年的人生里,她习惯了被仰望、被嫉妒、被疏离。这很合理——狮群不需要理解草履虫的社交需求。

      陈昼站在人群最后一排,仰头看着台上那个单薄却笔直的背影,第一次理解了“光压”这个词的物理意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正推着他后退,同时又拉着他向前。

      这就是他们的起点:一个在台上定义宇宙的孤独,一个在台下被这种孤独定义。

      ——

      高二物理竞赛集训,许星染连续三天解出教授布置的超纲难题。第四天,教授苦笑着在黑板上写下新题目:“这是博士阶段的内容,许同学,给我们留点面子。”

      教室后排传来压低的笑声。许星染没有笑,她站起来走向黑板,粉笔在她手中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十分钟后,她写下最后一行推导,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

      “解决了。”她说,声音平静得像在报告水温。

      陈昼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阳光穿过她扬起的粉笔灰,在她周身形成一圈朦胧的光晕。他低头,在笔记本角落画下一个简笔的星形,然后迅速涂黑。

      那天晚自习后,他在她抽屉里放了一盒润喉糖。她感冒三天了,咳嗽时肩膀会轻微颤抖,但拒绝任何人的关心。

      第二天,许星染拿着糖盒走到他桌前:“你的?”

      陈昼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不、不是……”

      “它在我的物理笔记本上,而笔记本上有你的笔迹。”她把糖盒放在他桌上,“第三章第五题的解法,你抄错了两个公式。建议重做。”

      她转身离开。陈昼打开糖盒,发现里面多了一张纸条,是他熟悉的娟秀字迹:

      “感冒药的主要成分是对乙酰氨基酚,润喉糖只有安慰剂效应。建议直接就医。”

      他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久到教室的灯自动熄灭。黑暗中,他轻轻笑了。

      这是他们三年来最长的一次对话。

      ——

      高三的春天,保送结果公布。红榜前挤满了人,许星染的名字在最顶端,加粗,字体比别人大一号。

      陈昼站在人群外围,听见有人说:“真厉害啊,清华物理系。”“天才就是不一样。”“感觉她都不是人类……”

      他忽然很想冲上去说:她是。

      她会在解不出题时咬笔头(虽然这种情况很少),会在下雨天望着窗外出神,会在吃到难吃的食堂菜时微微皱眉。她是一个人,一个有温度、会疲惫、偶尔也会茫然的人。

      但他没有。他只是站在原地,像过去一千个日子一样,安静地守望。

      那天下午,他在图书馆她的常座对面坐下。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演算。

      陈昼从书包里拿出那个准备了三个月的小盒子,放在桌面上,推向她。

      许星染停下笔,看着盒子,又看看他。

      “毕业礼物。”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她打开盒子。水晶棱镜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洒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在复杂的公式间投下一小片彩虹。

      许星染拿起棱镜,对着光转动。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有那么一瞬间,陈昼以为她会问“为什么”。

      但她只是放下棱镜,合上盒子,推回给他。

      “谢谢,但不需要。”她说,“礼物本质是情感债务的契约。我不喜欢负债。”

      陈昼的手悬在半空。他准备好的所有话——关于光的折射,关于星星的距离,关于暗物质如何占据宇宙的大部分却永远不被看见——全部卡在喉咙里,凝结成沉默的结石。

      “我们是朋友吗?”他听见自己问,声音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许星染偏了偏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个困惑的孩子。她认真思考了几秒。

      “根据社会心理学定义,‘朋友’需要双方的情感投入和定期互动。”她说,“我们不符合条件。”

      她收拾书本,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陈昼还坐在原地,低着头,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几乎要触到她的脚尖。

      她犹豫了半秒,但物理老师的办公室约谈要迟到了。

      她转身走了。

      ——

      毕业典礼那天,陈昼在人群中找到她。她穿着宽大的学士服,帽子有点歪,正在拒绝第几个合影请求。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要走了?”他问。

      “明天下午的飞机。”她调整了一下帽子,“你呢?”

      “复读。”他说,“想再试一次。”

      其实他考得不错,足够上一所很好的大学。但“很好”在她“最好”面前,总是显得不够。

      许星染点点头:“努力会有回报。智商和成绩的相关系数是0.5,后天因素占一半权重。”

      她想说“加油”,但觉得太煽情;想说“保重”,又觉得太亲昵。最后她只是说:“那,再见。”

      “许星染。”他叫住她。

      她回头。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她的名字。原来她的名字在他舌尖上,会有这么柔软的音调。

      “祝你,”他看着她,眼睛很亮,亮得像要把一生积蓄的光都在这一刻燃尽,“永远幸福。”

      许星染愣了一下。这是她今天听到的第二十七个祝福,但只有这个,让她心里某处轻轻动了一下,像平静湖面落了一粒看不见的尘埃。

      “谢谢。”她说,“你也一样。”

      然后她走向物理老师,那个真正在她生命里留下痕迹的人。

      陈昼站在原地,看着她融入人群,看着她的学士服袍角最后一次拂过他的视野,看着她消失在教学楼的转角。

      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的后半句,用只有风能听见的音量:

      “在没有我的世界里,永远幸福。”

      ——

      许多年后,许星染在凌晨三点的实验室收到一封邮件。标题是“关于您高中时期的一篇旧文”。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附件是一篇扫描的手写稿,标题是《尘埃光学:论不可见物质如何影响光的路径》。

      她点开,愣住了。

      那是陈昼的笔迹。文章用严密的物理公式推导了一个命题:当一颗尘埃足够接近恒星时,即使它永远不被看见,它的引力仍会轻微地、永久地改变那颗星的轨道。

      文末有一行小字:

      “谨以此文献给F星。你永远不会读到这些,正如你永远不会知道,曾有尘埃用尽全部质量,只为在你的光芒里,留下一个纳米级的弯曲。”

      许星染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她试图在记忆里搜索“陈昼”这个关键词,却只调取出一些模糊的碎片:一个总是低着头的男生,一本借过的笔记,一盒被退回的糖。

      她甚至不记得他的脸。

      实验室的空调发出低鸣,窗外是北京的夜空,看不见星星。她关掉邮件,继续修改明天要提交的论文。

      但在某个瞬间,她忽然停下,抬起头,看向窗外浓厚的夜色。

      心里某个地方,那个从未有人访问过的角落,轻轻响了一声。

      像有什么东西,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碎裂了。而她直到现在,才听见那声迟到的回响。

      ——

      陈昼在南方小城的出租屋里写完最后一本小说。这本他写了七年,关于一颗星星和一粒尘埃,关于所有未曾说出口的爱意和所有注定错过的光年。

      出版社编辑说:“结局太悲伤了,要不要改得温暖一点?”

      他回复:“真实的世界里,星星不会为尘埃停留。这才是最温柔的真相。”

      发送邮件后,他走到窗前。今夜有雨,看不见星星。

      但他知道,在某个遥远的北方城市,在某栋高楼里,她一定还在工作。她的灯亮着,像一颗永不坠落的恒星。

      他关上灯,让黑暗吞噬房间。

      在彻底的黑暗中,他轻声重复了那句诅咒般的祝福,那句他用了整个青春准备,用尽一生去兑现的、温柔至极的话:

      “祝你,永远幸福。”

      祝你在属于你的宇宙里,在你的轨道上,在你的光芒中。

      永远幸福。

      即使那幸福的定义里,从未有过一粒尘埃的位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追光者与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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