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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他会恨我吗 ...

  •   上了这么多年学,这是我第一次迟到。
      我没力气骑自行车,更不想和江曜明坐一辆车,于是我打算坐公交去学校。
      大清早的,太阳刚升起,空气中还带着水汽,我捂着刺痛的屁股,一瘸一拐往公交站走。
      我走了没几步,竟看到了李亦扬。
      他的校服外套大咧咧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红色短袖,短袖胸口处还写着一行小字:「盛强工厂」。
      他扶着单车停在路边,单车外皮生了一层锈,脚蹬子是用木头铁丝做的,后车座倒挺新,阳光下铮光瓦亮。
      他低着脑袋,时不时瞄我一眼,又不主动开口。
      我假装没看见他,面无表情走过他身边,谁知道他却一把薅住我胳膊,小声问:“你,你还疼不疼了?”
      我怒斥道:“放手!”
      他攥得更紧了,低声说:“樊星,你别走了,你…你坐我车吧,我昨晚新安的车座子…”
      我狠狠瞪他一眼,“滚!”
      他抿抿唇,松手了。
      不再理会他,我接着慢吞吞地走在路上,自行车轮胎压过小石子咯吱咯吱的始终在耳边回荡,我知道李亦扬推着单车一直跟在我后面。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就这么沉默走了一路。
      从那天开始,李亦扬天天都在小区门口骑车等我。
      我不理他,他也不主动跟我说话,只是推着车默默跟在我后面,像只哑巴狗。
      上学路上我能躲他,到了学校我可就躲不了了。他就在隔壁班,每节课下课都要假装到我班找几个坏小子玩,他表面上和他们闲扯,打闹,实则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快要被他那炽热的眼神烤死了,我侧目瞪他,他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摸摸鼻子,又斜着眼睛偷偷瞄我。
      我气得趴在书桌上,幻想对着那张脸狠狠来上一拳。
      涂了几天药,我屁股终于不疼了,我迫不及待骑上我的死飞,恨不得立刻把身后这只又老又破又旧的哑巴狗甩得远远的。
      我骑的快,车子又没刹车,我担心李亦扬是不是还跟在后面,回头一看,“砰”!一声,我冲进绿化带里,摔个狗吃屎。
      最气人的是李亦扬还真跟在我后面,看我摔得半死不活,他二话没说打横抱起我就往后车座子放,也不问我难不难受,也不问我能不能坐起来,他长腿一跨上车就开始猛蹬,脚蹬子都快蹬冒烟了。
      他让我胳膊环住他腰,他则单手骑车,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生怕我甩了出去。
      我摔得头昏脑胀,脑袋只能靠在李亦扬的后背上。
      他身上有股洗衣粉味,香味还夹杂着汗味,不算是太好闻。
      他手掌好大,能把我两只手的手腕完全包裹住,他的手好烫,手心还带着潮湿,贴着我皮肤实在不舒服,他呼吸声好粗重,一下一下的,直磨我耳朵。
      后车座子没放垫子,细钢管坐上去特硬,他骑车比我还快,坐着有点发飘,经过颠簸路段能把我颠飞。
      明明是如此难受的体验,不知怎的,我的心脏竟砰砰乱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从来都不曾被人这样在乎过,没有人真心担心我,我就是除法里的余数,突兀的,多余的被排挤在等式外。
      我其实挺傻逼的,李亦扬只是骑车送我去医院,我就忘了他几天前殴打强b我的事,也就忘了如果不是他我今天根本不会摔成这样。
      我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李亦扬身上洗衣粉夹着汗臭的味道,还有“咯吱咯吱”自行车快要蹬散架的声音。
      于是我和李亦扬就这么不清不白在一起了。
      他每天早上都会骑车接我,看到我从小区门口出来了,他会屁颠屁颠跑到我身边,接过我的书包放到车筐里,再把车把手挂着的包子和粥递给我。
      他通常都会给我买两个包子,一荤一素,我坐在后座慢吞吞啃包子,他边骑车边跟我讲他们班或者我们班的八卦,无外乎她跟他在一起啦,他又爱上她了,她和她打起来啦…
      这些事有够无聊的,我会说:“别说了,小心虫子飞你嘴里。”
      “什么?”李亦扬歪过头,侧耳问我,我揪着他耳朵大声喊:“别逼逼了!烦死了!”
      “哦,好,不逼逼了。”
      李亦扬答应的干脆,不超过五分钟,又开始喜滋滋的说:“媳妇,我敢保证你绝对没见过那场面…”
      初夏时节,天悠悠蓝,街边的树泛着青绿,我坐在软乎乎的屁垫上,脑袋抵在李亦扬后背打瞌睡。
      李亦扬身上滚滚烫,像个大火炉,他嘴上叨叨个不停,一口一句老婆,媳妇,讲得眉飞色舞,讲到关键处,突然眉毛一皱,呸呸两声,“妈的,哪来的虫子?”
      我在后面咯咯笑,“大早上给你开荤呢。”
      “你说话真臭。”
      “因为我刚吃过屎,你吃不?”
      “吃。”
      李亦扬停下车子,他扭身看我,我探起身子,我们在树下短暂的接个吻。
      我们在一起差不多半个月的时候,他带我回他家了。
      他家离学校很远,骑车骑一个多小时才到,我的屁股都坐麻了,我真怀疑李亦扬每天都是几点起床的,才能保证在七点准时到我家门口。
      他家在歪歪扭扭的胡同里,在繁华都市的另一面,泥巴路到处都是水洼,随处可见开膛破肚的死老鼠,垃圾箱被垃圾淹没,几只流浪狗在刨垃圾,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五颜六色散发恶臭的垃圾山。
      这种路段骑不了车,他推着车子走得很慢,我跟在他后头,脚踩塑料袋啪嗒啪嗒走在泥地里,东看西看感觉怪有意思。
      塑料袋是李亦扬特意找同学要的,他说我乃金枝玉叶,怎能被污泥染指,他在我鞋上足足套了五层塑料袋,生怕有一点闪失。
      白色球鞋在一层又一层的塑料袋下有些发灰,没见得有多金贵,而且套塑料袋走路非常不方便,鞋底太滑,走路要异常小心。
      我倒没觉得什么,我就是挺惊讶李亦扬竟然还能扯出两句人话,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他家在胡同最里头,门一推,是不大的四方院子,院子里有两个小棚子,一个棚子里堆的是垃圾,另一个棚子垒的是酒瓶。
      李亦扬在棚子底下寻了一小处空地,看来这就是专属停车地。李亦扬说,他每天放学都会捡垃圾回来,垃圾攒到一定重量再去卖,卖一次够他一个礼拜生活费了。
      至于这么多酒瓶子当然不是捡的,是他爸喝的,他爸酗酒成瘾,一天就能喝掉一箱酒,喝多了除了赌博就是打他妈,他妈没办法只能跑了,留下他和他哥受苦。
      说到这,李亦扬笑了,“我爸债主太多,几年前他跑路了,现在他在哪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这是个好事,好歹我和我哥不用挨揍了。”
      提起他哥,李亦扬笑容有些凝固,他不笑了,也不再牵着我的手,而是落寞的问:“老婆,你真的不喜欢我哥吗?”
      这问题实在弱智,我踢他一脚,“你傻逼吧?这是什么傻逼问题?”
      李亦扬又笑了,小虎牙尖尖的,他说:“樊星,我是不是你第一个男人?”
      我说:“你还有处菊情节?”
      他摇头,“不是,我只喜欢你。”
      说到这,他低下脑袋,小声说:“我哥会不会恨我啊。”
      我没有兄弟姐妹,我理解不了李亦扬的脑回路,我和他在一起跟他哥有什么关系,难道李亦然还能从阴间爬过来揍李亦扬一顿不成?
      我捧着李亦扬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哪怕他从地狱爬上来,我也会把他踢回去。”
      李亦扬眼睛红红的,他把我摁在他怀里,哽咽道:“樊星,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于是我们在他那张小破铁床写作业了。
      他家特小,黑洞洞的,外头阳光照射不进来,屋里只有一张铁床,一张折叠床,稍微大些的桌子,桌子上摆着电磁炉,不知道多久没用了,台面上落了一层浮灰。
      墙上贴满奖状,奖状上都是「李亦然」的名字,只有零星几个写着「李亦扬」,「李亦扬」的名字后头跟着的是「进步奖」几个字,落款还是小学三年级。
      窗户那头摆了两张黑白遗像,一张是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在笑,相框积满灰尘,显然年头不短。
      另一张则是李亦然,他没有戴啤酒瓶底眼镜,一双丹凤眼有些无神的看着我,他没有笑,嘴唇抿得很紧,跟平时那样呆板。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长刘海遮住了他的喜怒哀乐,眼镜框住他的七情六欲,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后,我笑他就笑,我不高兴他也不高兴,像我的影子。
      他无声的看着我和李亦扬写作业,老师留作业实在太多,我们用了好几个钢笔笔囊都没写完。
      题太难了,我不会做,我的哀叹一声比一声大,李亦扬气得捂住我的嘴,他说你小声点吧,你再叹气我就把笔囊扔了。
      我说那你吓谁啊,扔就扔呗,到时候你看老师杀不杀你就完了。
      我本意是口嗨,没想到李亦扬真的把笔囊扔了,他气得双目充血,脸蛋涨红,呼哧呼哧喘粗气,眼神恨不得将我拆吞入腹。
      我喜欢他这个样子,我喜欢他用凶狠的眼神看我,我喜欢当他的猎物。
      写着写着,他突然狠狠扇了我一嘴巴,我的脸被扇到一边,嘴角缓缓流出了湿湿的液体,舌尖轻舔,一股铁锈味。
      还不等我发火,李亦扬俯身猛地掐住我的脖子,他仿佛鬼上身般,眼睛红得能滴血,看向我的眼神竟满是恨意,同时他笔杆未停,仍大力地在试卷上留下笔墨。
      李亦扬的胳膊紧绷得像铁,我的反抗丝毫没有作用,于是我挣扎几下就放弃了,我的眼前发黑,喘不过气,就在这意识恍惚时,我竟然哭了。
      我仿佛回到幼童时期,再次站在老妈的遗照前,看着温柔明媚的妈妈,我心里满是委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不敢说,我能做的只有哭,唯有眼泪能倾诉我的悲伤,能让天地知道,我到底有多痛苦。
      见我哭成这样,李亦扬像是刚回过神,他停下动作,手忙脚乱地把我抱在怀里,一边哄着一边亲我的眼睛,小声安慰着:“对不起老婆,你别哭了,我再也不那样对你了好不好?”
      我哭着摇摇头,胳膊环住李亦扬的脖子,哑着嗓子说:“还要。”
      李亦扬表情很复杂,但他还是继续了。
      我紧紧抱着李亦扬的头,第一次体会到仿佛漂浮在云端的感觉,晕晕的,轻飘飘的,轻松,自在,无拘无束。
      其实我是个很贪心的人。
      我要被人关注,我想被人爱护,我想有人偏疼我,我想有人在乎我,可我从未体会过这些,我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为此,我拧巴了这么多年,跟江曜明争宠,在江海川面前装乖,搞来搞去,也没合我心意,总像是差点什么。
      直到李亦扬进入,直到他的巴掌打到我身上,直到这种濒死的感觉降临,我才真真正正感受到爱。
      不管李亦扬把我当成什么,至少,在他c我打我的这一刻,他是属于我的。
      他的身体在我这里,心里也都是我,不管是爱也好,恨也罢,只要有我,就够了。
      结束后,我的身子随着床一起散架了,我皮肤满是青紫伤痕,可李亦扬似是还不满足,他在我身体的每一处都留下他的痕迹,连脚趾头都不放过。
      我窝在李亦扬怀里,李亦扬一下下抚摸我的后背,他怀里热,手更热,指尖轻轻地拂过我的后背,这感觉太舒服了,舒服得我快要睡着了。
      我听见李亦扬轻声说,他第一次看到我是在初中,那天学校举办文艺汇演,我和几个同学表演了一出老掉牙的白雪公主。
      那几个同学长什么样子他都不记得了,演的内容是什么他也忘了,他只记得我戴假发穿公主裙躺在板子上,我闭着眼睛,脸蛋红红的,嘴巴比脸蛋还要红红的。
      他说,当男同学假装亲我的时候,当时他脑子突然有一个想法。
      如果他是那个男同学,就好了。
      我窝在他怀里咯咯笑,我说你真猥琐。
      他亲吻我的额头,他说感谢老天爷满足我的愿望。
      我说你该感谢我让你c。
      他说对,你是我的老天爷。
      求老天爷让我们再来一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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